雨不停地下着。
车轮在雨中飞驶。
五个小时后小车开进了瑶台县宾馆,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和副县长等着牛得田一行的到来。
小车刚开到宾馆楼下,分管农业的二位县领导急忙冒雨过来打开车门,迎接牛得田下车。牛得田刚下车,一位小干事随即将一把雨伞打在了他的头上。
牛得田有些不高兴,因为县委书记和县长没有前来迎接他。
牛得田下车走向宾馆大厅,那位副书记忙告诉他说,陈省长来了,县委书记和县长正冒雨陪同陈省长视察工作,现在也快回来了。
牛得田听说陈胜林来了,忙对县上的二位领导说,陈省长冒雨视察工作,我怎么能在宾馆休息,我们也去。
二位领导说不用去了,现在都下午五点了,估计他们快回来了。
牛得田不听劝说,坚持要下去陪同陈胜林。县上的二位领导拗不过他,只好上车带路,前往陈胜林视察的那个大庙村。
县上的车在前面开路,牛得田的车在后面紧跟,一会功夫就到了大庙村。
天已经黑了,陈胜林还在村外的山坡枣林里。牛得田急忙奔过去,皮鞋上踩了两脚泥。
牛得田和陈胜林打招呼,陈胜林只是“嗯”了一声,仍然冒雨和农民谈话,头顶上分别由市委书记、市长、县委书记、县长撑满了雨伞。
这些农民们真没想到,县委书记和县长还为他们撑雨伞。
几位农民掉着眼泪对陈胜林说:“陈省长,如果再下两天雨,我们的红枣就彻底完蛋了。我们每年就指望这些红枣儿生活,结果到头来一无所获。”
陈胜林也在落泪,他说这几天老天降雨连绵不断,红枣就怕秋季多雨。这雨敲得他的心也在痛啊。说到这里,陈胜林抬头喊牛得田:“得田,你过来一下。”
牛得田急忙打着一把雨伞过来。陈胜林对他说,你来的正好,你们厅里要尽快给老百姓出个好主意,必要时组织果品部门来这里收购,千万不能让老百姓损失。
牛得田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卫安竹让处里的干事扛着摄像机赶快拍摄牛厅长和陈省长在一起的镜头。他给扛摄像机的干事打着雨伞四处跑走。
陈胜林无意间看见了卫安竹,立即问道:“小卫也来了,好呀,冒雨工作值得表扬。”
卫安竹连忙回话:“陈省长好,陈省长辛苦了。”
这一下好了。牛得田到了陈胜林身边,给陈胜林打伞的任务自然被他夺过来了。田夏沙看着牛得田的样子,心里说:“牛得田就是给省长们端水倒茶开车门打雨伞掀门帘练出来的。打雨伞是他的老本行,他打雨伞的动作和姿势比别人好看。”
陈胜林看到电视摄像机要拍他的镜头,忙从牛得田手里夺过雨伞,他一边将雨伞打在自己头上,一边又和老农们说话。牛得田只好又要了一把雨伞打在自己头上。
陈胜林对着电视镜头说:老百姓有三盼,一盼增加收入,二盼环境改善,三盼民主管理。老百姓也有三怕,一怕敛钱,二怕强迫,三怕折腾。我们当领导的,一定要帮助他们解决这些问题。回到宾馆后,牛得田和市里县里的主要领导陪同陈胜林吃饭了。陈胜林往餐厅走的时候,头上又被撑满了雨伞。陈胜林走得很慢,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给他打雨伞的几位县领导,衣服早被雨水淋湿了。田夏沙和卫安竹及市里县里的几位副市长副县长在一起吃饭。饭刚端上桌,牛得田就过来喊卫安竹去陈胜林那一桌去,还说陈省长等着她一块吃饭。卫安竹抬头挺胸沾沾自喜跟着牛得田走了。
几杯酒下肚,饭桌上的人话多了。田夏沙没喝酒,田夏沙讲了个万荣笑话,说是村里有个农民一大早就站在村口,逢人便讲昨天晚上县长给我来电话了,大家根本不相信,有人问他:“你竟胡吹,县长认识你是老几?那人说县长真给我来电话了。别人问县长在电话上说啥?那人说县长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打错了。”
旁边坐着的那个副县长说,你讲的笑话就是我。我打过这种电话,另一位副县长也说是我,我也打过这种电话。
田夏沙想,县长和老百姓的距离这么大,市长和厅长省长们同老百姓的距离更大了。
饭桌上的几位副市长副县长还认为田夏沙是跟随陈胜林下来的,边劝他喝酒边希望他以后多在陈省长那儿美言几句。
田夏沙胡乱答应着就是不喝酒,他们只好让他以茶代酒。
吃饭间,田夏沙的手机响起来,是钱芳兰打来的。田夏沙躲到包间外的楼道接电话。钱芳兰说已经向中组部打去举报电话,中组部接电话的人态度很好很认真过问并记录了此事,并说很快就会查清的。
田夏沙低声问钱芳兰,中组部的人什么时候才能下来查处这事。钱芳兰说电话不是她打的,他怕中组部那边录音就让一位朋友打过去了。不过请田处放心,朋友打电话时她在身边站着。
田夏沙心里说,钱芳兰真会保护自己。嘴里却小声对着手机说:“钱处长办得不错,如果等上几天没消息,请继续去电话举报。”说完便压了手机盖走进了小包间。
窗外仍然下着雨,屋檐上的雨线迅速地落到地下,“叭嗒叭嗒”的声音不时传进饭厅内。
卫安竹跟着牛得田到了陈胜林用餐的包间。陈胜林正在点菜,一定要上个大王八,王八壮阳补肾;一定要喝鬼酒,喝了鬼酒大家就不是酒鬼了。陈胜林正点着菜,见卫安竹进来了,便让卫安竹坐在他身边还对满桌上的人说,小卫是个才女,我们认识多年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小卫能干也能喝酒。陈胜林不自觉地和卫安竹对视了一眼,他又感觉到卫安竹浑身上下有一种令他熟悉的影子。这影子到底是谁,他还是想不起来。猛然间,他又想起来,卫安竹太像他的初恋情人了。
卫安竹真的能喝酒,他怕吃过饭后陈胜林喊她去他房间里,便借此机会代表陈省长给满桌子的人敬酒,一气喝了一斤多,惊得满桌子的人目瞪口呆,连夸她是女中豪杰。陈胜林也没想到卫安竹如此能喝,差点把他灌醉了。
晚饭后市长问陈胜林晚上是否安排活动,是唱歌去还是洗桑拿浴。满脸通红喷着酒气的陈胜林说,下乡是来安民不是挠民,这些事不能做,天还下着雨还是早点休息吧。市长和牛得田扶着他离开餐厅进了客房休息。
陈胜林说喝多了酒要早点休息,把市长和县长们全打发了,然后对牛得田说,喝多了身上难受,需要人招呼,让小卫过来吧。牛得田不知陈胜林的意思,拔腿去喊卫安竹。卫安竹早就预料到陈胜林会来这一手,故意躺在床上装酒醉,牛得田推了她几次,她都装着醉醺醺的骂骂咧咧:“你给我,滚,滚出去。”牛得田看她披头散发呲牙咧嘴的样子有些可笑,自言自语道:“喝多了,喝多了。”卫安竹一听这话就唱起来了:“不多,再给我拿酒来,拿酒来。今日痛饮庆功酒,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牛得田心想:“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杨子荣的唱腔串到铁梅身上了。醉了,醉了,醉得不轻,让她好好睡一会吧。”
牛得田离开卫安竹房间后,对楼道里的服务员说,麻烦你照顾她一下,说完忙着去了陈胜林房间。
陈胜林躺在床上,牛得田敲门进来后不敢坐到沙发上,站着给陈胜林汇报说卫安竹喝多了,喝醉了,来不了了,还是我来伺候你吧。说着到茶几上取了香蕉拨了皮送到陈胜林手中。陈胜林心里不舒服,本来让卫安竹坐到自己的桌子上是高抬她,不想她如此表现如此张扬被灌醉了,还不如不让她代自己和别人喝酒,不然她在另一桌上肯定喝不醉,喝不醉他就会过来伺候自己。
陈胜林越想越觉得不该让卫安竹喝酒。牛得田看着陈胜林布满乌云阴沉的脸,赶忙来到床边给他按摩。陈胜林并没有拒绝,任他慢慢地按摩两条疲倦的大腿。
卫安竹见牛得田出去了,本想起来给家里去电话,她怕王选金趁他下乡之际把蓝兰领回家。不想服务员进来了,又是倒水又是问候,卫安竹还是装着醉醺醺的样子胡乱唱着。
服务员坐了一会,看见卫安竹呼呼睡着了,这才带住了门走了。
卫安竹见服务员走了,迅速拿过手机拨向家里。
电话打通了,没人接。卫安竹心里想可能是王选金和蓝兰正在床上躺着,从来电显示中看到自己的手机号码故意不接电话,就三番五次地打过去,总是没人接,无奈又打到了蓝兰的手机上,这才接通了。
蓝兰突然反客为主:“卫处长,王选金处长在哪里?我怎么联系不上他呀。另外,你以后千万别疑神疑鬼怀疑别人,我今天可要警告你,你如果侵犯我的名誉,我就去法院告你个诽谤罪。”
卫安竹气得立马压了手机。
这时,听得牛得田在楼道里喊那位女服务员,说陈胜林吐了一地要他去打扫去照看。
卫安竹还是不甘心,又把手机拨到了王选金的手机上,直截了当得问他是不是把蓝兰带回家了。王选金说我才不敢呢,像上一次一样你立马返回家还要大闹天宫呢。
第二天早晨醒来,雨仍然下着,那位留着披肩发的女县长过来喊卫安竹吃早饭,还问她昨晚休息可好?卫安竹说睡得很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出了房门,市里的领导和县里的领导簇拥着陈胜林下楼去吃早饭,卫安竹和陈胜林打招呼,陈胜林装着没听见,卫安竹觉得很尴尬,亏了牛得田不在场,如果牛得田看见这种局面,会怎么想呢?
吃饭的时候,陈胜林也不邀请卫安竹坐到他用饭的桌子上去,卫安竹觉得有些失落,他心里清楚陈胜林害了什么“病”,却又说不出口,早饭吃得非常没味。正在这时,听得那边陈胜林吃饭的包间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不知是哪个风流女人坐在陈胜林的身旁吃饭。饭后,她和那位女县长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休息。卫安竹故意拿出报架上的省报在看,实际上她要等待陪同陈胜林吃饭的人员出来后,亲眼看看是哪个骚货笑得那么开心。
陈胜林一行出了包间,卫安竹急忙望去,原来是蓝兰来了。
卫安竹心里骂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又一想,蓝兰不在省城,王选金的一切行动可以放心了。后来一打听,得知蓝兰她们是昨天晚上出发过来的,今天要专门采访陈胜林,心里就想,昨天晚上王选金不可能和蓝兰在一起。因为她给蓝兰去电话时,蓝兰说她正在赶路。果然没错,今早蓝兰就到这里采访陈胜林了。
到了那片枣林,仍然下着雨。牛得田为陈胜林打着雨伞,陈胜林不让了,自己搭起雨伞一边询问县领导减轻农民负担的情况,一边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蓝兰拿着话筒开始采访陈胜林,陈胜林显得分外高兴,滔滔不绝大谈要关心农民的利益要解决农民的问题,要进一步搞好农村的税费制度改革。还说,目前这些山村很落后,早上听鸡叫,中午听鸟叫,晚上听狗叫,文化生活特贫困,看戏难,看书难,看电影难,希望城里的人能经常送文化下乡。因为城市的人看电视是一种娱乐活动,山村的人看电视却是打开看世界的一扇窗户。陈胜林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卫安竹本想照几张像,此时也没任何兴趣了。
陈胜林走的时候,一再告诉牛得田要同市里领导一起想办法处理好枣农们的困难。还要求他回到省城后立即着手办好这事,并把处理结果给他写个报告。
吃过午饭,陈胜林一行就离开了瑶台县。
雨还在下,雨中的山村就像一幅美丽的水墨山水画,特生动也特迷人……
田夏沙站在瑶台县宾馆的五楼阳台上,将一粒小石子扔进了楼下的河水中,河水晃晃漾漾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远方是一片火红的柿树林,在雨中就像燃烧的火炬,轰轰烈烈,蓬蓬勃勃……
田夏沙极目远望,大雨和大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突然感到:没有阻挡,就没有勇气,没有曲折,就没有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