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夏沙也是个小心眼,经不住打击。眼看到手的处长又要被卫安竹夺走了,全身便没了精神,干脆躺在家里连班也不上了,给单位请假说感冒不舒服。自从那天牛得田和他谈话希望他顾全大局让出宣传处长的位置后,心里就一直憋得发慌。他真没想到,牛得田的前任马道远当厅长时曾让他不要竞争处长的位置,还说不当处长不操心,身体健康是第一。结果和他同龄的或比他年龄小许多的人一个一个上去了,把他抛到了最后。牛得田当厅长后他处处护着牛得田,甚至背着良心打小报告说违心话办缺德事,眼看到手的处长宝座又一次被人抢走了。看来,背景太重要了,田夏沙甚至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当省长当部长的亲戚,如果有这种关系,牛得田和卫安竹敢如此大胆的掠夺自己的位置吗?牛得田呀牛得田,看来你也怕上司,怕头上的乌纱帽被摘去。牛得田也是典型的唯上主义者。
想到这里,田夏沙又想起了马道远,想去马道远那里倾诉自己内心的痛苦,因为前一段他曾去过马道远的办公室。马道远不当厅长了,马道远却当了省人大一个专门委员会的副主任。厅机关就给马道远保留了办公室。那天马道远来办公室,上楼道时看见了田夏沙,就叫田夏沙去他办公室聊一聊。聊天中,马道远透露出对牛得田的不满,说厅机关的大小事牛得田也不给他通报一声,他每天来后就是翻翻报纸,厅机关无论是厅长副厅长还是处长副处长,直到一般干事,谁也不来找他了,谁也不到他的办公室来了,不当官了,门庭冷落了。他几次想找人说说话,被找的人都借故工作忙没时间而推辞了。马道远说,厅机关有许多人特别势利,当自己当厅长有利可图时,别人极力讨好你。不当厅长了别人看见你成了一头挤不出奶的老马,就远远地躲开你了。马道远叹了口气,马道远说田夏沙品德好为人好,没忘了老厅长,老厅长一喊就跟着进来了,不容易啊,实在人,太实在了。
田夏沙想到这里,就立马给马道远去电话说是想和他聊聊厅里最近的情况。马道远当下就来了精神,说:“好啊,太好了,下午我在家里等你。这几个月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变化,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夏沙啊,你能记得我,说明你有良心啊。难能可贵,不容易啊!”
打完电话,也就到了下午三点钟了。田夏沙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去了马道远家。
天城市近年来的小轿车发展迅速,据说每天要上牌照的小轿车就有二百多辆。据统计,天城市每天的小轿车上路就达到了二百多万,道路拥挤,车水马龙,再加上路上红灯太多,有时候开车还不如走路快。田夏沙骑着那辆破车子,遇到了数十个红灯,五公里的路程,走了近一个小时。田夏沙到了马道远住的小楼房。
马道远的老伴开了门,田夏沙进去了。看见马道远正在浇花,就向他问好。马道远放下手中的喷壶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吩咐老伴快去泼上一壶龙井茶水来。
田夏沙和马道远寒喧几句后直奔主题,说:“厅机关这次提拔四名处长,牛得田垄断票数,群众意见很大,都说牛得田不如马厅长,马厅长主持公道尊重群众意见,牛得田假借党管干部的名义违背民意。”
马道远虽然每天早上坚持去厅机关上班,马道远却不知道厅机关出现过这么重大的变化,急忙让田夏沙把提拔四名处长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田夏沙绘声绘色把这些叙述了一遍,当说到谢世奋和卫安竹为争夺宣传处长的位置而写匿名信等情节时,马道远更是目瞪口呆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厅纪检部门在调查谢世奋的问题时谢世奋自杀了,其余的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了。
田夏沙一身轻松,什么也敢说什么也敢问,反正马道远下台了不当厅长了,也管不了他田夏沙了。
田夏沙问:“马厅长,这些情况你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马道远叹着气,说:“真不知道。自从我不当厅长后,谁也没来过我的办公室,家里更没有人来了。大家见了面也是打个招呼,更多的人是远远的看见我就躲着走开了,生怕连累他了。唉,台上台下有天地之差呀。”
“牛得田也不给你通报厅里的情况?”
“通报啥呢?人家是厅长,在台上。我不当厅长了,在台下。人家凭啥告诉你这些情况呢。就连我该看的文件也不给送了,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马道远怨声载道,看来很不满意牛得田。
田夏沙突然想起了牛得田的话,政治就是宣传,要宣传自己。于是田夏沙要在这里狠狠地宣传牛得田了。田夏沙就又神秘地对马道远说:“马厅长,有个情况我不敢给你讲。”
“讲,有啥不敢讲的。”马道远一边招呼田夏沙喝茶水,一边说到。
田夏沙借机说出了听到的闲言碎语:牛得田曾私下给人讲过,说马道远当了几年厅长把一个好端端的机关单位搞乱了,把厅机关的宾馆也卖给私人了。闹的厅机关人心涣散,问题成堆。马道远是个十足的自私利己主义者,只顾自己不顾大家。
田夏沙看着马道远的脸色越来越变的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也暴出来了,又说道:“牛得田还对我说过,老田,你的处长位置早该解决了,马道远压制人才为什么不重用你,那些无德无才的人一个个都上去了,你为什么上不去?听说你还在派出所保过他,他打麻将搞赌博不是差点被抓了吗?你为什么保他,马道远眼睛瞎了,不识好呆,他不用你我用。”
马道远越听越有气,那种慈祥的像个老父亲的形象早没有了,脸色变的铁青,一会便乌云密布端着茶杯的手不时发抖,差点摔了茶杯。他尽量压住怒火,说:“那他为什么不用你?不提你?”
田夏沙喝了口茶水,说:“怎么没用?怎么没提?我当宣传处长的公示都在厅里贴出去了。”
“好啊,祝贺你。”马道远说话时嘴唇在发抖。
“祝贺啥呢,让卫安竹搅黄了。”田夏沙又把卫安竹让陈胜林和秦晋山打电话给牛得田以及秦晋山派秘书和牛得田谈话的事说了一遍。
马道远连说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事情如此复杂一波三折。还说他下台了没权了也没有办法给田夏沙呼吁了。
田夏沙就问:“马厅长,你当了这么多年厅长,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你给我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告状!”马道远斩钉截铁说得很干脆。
“告状?怎么告?”田夏沙问。
“告他牛得田违反《干部任用条例》,垄断测评票数,愚弄广大干部。牛得田应该在党组会上公布被测评人员的票数。他垄断票数搞一言堂就是问题,应该向省委和中央反映他的问题。太不象话了,太盛气凌人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刚当了几天厅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马道远的手还在发抖,端在手中的茶水被颠出了一半。马道远的嘴唇也在发抖,说话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咬字不清。
田夏沙接过马道远手中的茶杯,又给他添满茶水,说:“马厅长,你可以组织老干部反映他的情况。老干部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省委还是会听取老干部的意见的。”
马道远毕竟是马道远,马道远老谋深算,马道远不上你田夏沙的当。马道远马上话锋一转,说:“我可以向省委反映牛得田的问题,你们年轻人更有责任承担这一任务,特别要反对用人上的腐败。”
时间不早了,田夏沙借故还有其他事便起身和马道远告别,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非常感谢马厅长的教导。”
马道远要留他吃饭,田夏沙说不用了,马道远就又说欢迎他常来通报情况,自己没有人当耳目就成了聋子瞎子了,田夏沙要常来,田夏沙是我马道远最信任的人。
田夏沙只是礼貌地回答着,心里却说,常来还有啥用呢?让我陪你聊天解闷,尽想好事。现在的家政服务陪聊一小时还收取二十元钱呢,你马道远给我钱吗?要不是今天我闷的发慌,才不来找你发泄呢。你还认为你是厅长?你是狗屁,狗屁都不是。厅机关大大小小的干部谁还把你放在眼里呢,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当了一辈子官,刚下台就受不了了,心里的承受力太差了。
田夏沙微笑着起身告别,马道远也从沙发上起身站起和他握手,并一再叮嘱以后要互通情况。
田夏沙走出马道远的家门,回头一想,马道远门庭若市的情景瞬间成了门庭冷落,马道远受不了,可田夏沙怎么也没想到,厅机关的人包括马道远提拔重用的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看望过马道远啊?想到这里,他感到马道远很可怜很悲哀。
下雨了,今天的雨下得不算大。田夏沙骑着破车子向家驶去。一路上沐浴在濛濛细雨中,田夏沙反而感到非常惬意有趣。
进了小区来到院子里,田夏沙看见院子里停放着一辆小车,一看字牌号数,田夏沙知道是韩宝宝的车。韩宝宝来了,韩宝宝不知去谁家了?是不是去看望孔然梅了?听说这几天韩宝宝正忙着给孔然梅的丈夫成天联系工作单位呢。又听说成天分配到姚丽菊的丈夫彭石头所在的那个厅了,在人事处当干事。
回到家后,韩宝宝和钱芳兰正坐在他家的客厅的沙发上和他夫人说闲话。看见田夏沙回来了,立即站起身说:“田处回来了。”
田夏沙忙着一边换拖鞋一边说:“钱处长下乡回来了?韩老板最近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吧?”
问候过后,钱芳兰又问了这个厅机关近期的情况,特别是四名处长最后定了没有?厅党组下发任命文件没有?
田夏沙简单说了情况,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他刚才去马道远家请教如何面对牛得田的霸道行为。马道远很坚决地说一定要告状,要告牛得田在使用干部上的违法行为。
钱芳兰和韩宝宝二人都没想到,马道远会支持告状。马道远当厅长时,多次开会强调厅机关人员不准告状,不准损害厅机关的名声,不准破坏厅机关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田夏沙说,事到如今只有告状,不告没有出路,不告只有死路一条。
钱芳兰想到自己的遭遇,眼含泪水说道:“田处,你终于想通了,觉悟了。牛得田耍了你,你也应当耍耍他。”
说到这里,田夏沙就领韩宝宝和钱芳兰到自己的书房。
三人开始秘谈。田夏沙执笔写了一份告状材料,钱芳兰和韩宝宝看后又修改了几处,最后议定明天早上发往省委、省纪检委和中央组织部。
等钱芳兰夫妇走后,田夏沙在书房的电脑上敲出了一份刚才起草的告状信的内容,又反复看了几遍后,才署名为这个厅机关的广大干部和有正义感的群众。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韩宝宝开车过来接上田夏沙,二人到郊外的一个小镇上找了家复印打印门市部,将匿名告状信复印了六份,又到邮政局买了六个信封六张邮票,装好信贴上邮票写上邮编地址和收信人姓名后就把信投进了邮局的信箱里。上车后,韩宝宝有些不放心地问田夏沙,这些信省委能收到吗?能派人查处吗?
田夏沙说:“放心吧,肯定能收到。至于查不查就看咱们的运气了。如果一个月后还没有动静,咱们继续写匿名举报信,我就不信领导能容忍这种践踏干部使用政策的人。”
韩宝宝又问:“田处,时间还早,我们干啥去?我的工地有人照管,正好忙里偷闲,咱们找个足疗按摩的地方潇洒一下吧?”
田夏沙说:“听从韩老板的安排。”
韩宝宝在车上拿出手机同一家足疗按摩活动中心联系,老板在回话中说:“过来吧,上午人不多,你们算第一批顾客。”
韩宝宝立即将车开向那家活动中心。
天气阴沉沉的,一会就开始下雨了。八月的雨淅淅沥沥。田夏沙望着车窗外的八月雨,心里说,八月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