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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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家国恨·流水落花春去也(16)

李煜虽觉夏雨说得有理,也知依夏雨的心性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但不知为何,李煜仍是不想答应。夏雨见状,退开两步,拔出李煜允许随身携带的长剑,朗声道:“小李子哥哥,若是不肯答应,我立即死在你面前!”李煜知道夏雨说得出做得到,不由大吃一惊,忙道:“雨儿,不要!”说完便上前夺剑。

夏雨闪身避开,手仍是紧紧握着剑柄,夏雨说道:“小李子哥哥,你是打不过我的。”李煜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夏雨道:“小李子哥哥,这是唐国惟一的机会了!我们除了放手一搏,已经别无选择了!”李煜怕夏雨当真寻死,又知这也确是唐国惟一的机会,只得点了点头,道:“也罢,朕答应你。”说完走到桌前,取来一个锦盒交给夏雨,说道:“朕也不再拟旨了,你拿着这个,一切权宜行事吧?”夏雨躬身领命,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盒中所装赫然便是唐国的玺印。

夏雨惊道:“皇上……”李煜摆了摆手,说道:“雨儿,你无须多言,朕相信你自有分寸。”夏雨兀自惊讶地站在当地,她知道这是李煜对她莫大的信任。夏雨手中虽只托着一枚玺印,却觉手臂好似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沉默半晌,夏雨感激地看着李煜,忽然玺印举过头顶,单膝跪倒,说道:“在下叩谢皇上圣恩。”李煜不由一怔,相识多年,自己未曾见夏雨行过跪拜之礼,或许她不愿跪拜任何不相干的人,却终究是臣服于唐国,这个在她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政权。

夏雨离开澄心堂,回到金陵分舵,安排好各项事宜,便带了黄霞、绿霞两堂主及两堂弟子出发。一行人尚未出城,却被匆忙赶来的林芳拦住。林芳抓住夏雨的手臂,说道:“夏姑娘,我求你带我一起去吧。”夏雨本来是不愿拂了她报效唐国的心意,但心知她既然来求自己,必是没得到李煜的恩准,她心下不由有几分为难,说道:“林姑娘,皇上既没有旨意,在下也不好做主。”

林芳道:“夏姑娘,是我一定要来的,皇上日后也不会怪罪你的。”夏雨摇头道:“林姑娘,在下不是这意思。小李子哥哥不让你去。必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想一再违背他的意思。”林芳没有想到夏雨竟会是这样的想法,不由一怔,说道:“皇上不让我去,无非是念先父之事,不愿林家无后罢了。不过这本来就是武将当为,皇上本不需放在心上,更何况樊若水为了我做出这等事情,而我却浑然不知,实在愧对皇上的恩宠,惟有血洒疆场,方能报答。”

夏雨也觉林芳说得在理,又知她对军事和长江水势均有了解,便点了点头,道:“好吧,林姑娘既是武将之后,军中之事,还望多多指教。”林芳抱拳道:“不敢,末将多谢夏姑娘成全。”

一行人来到朱令驻地的驿馆,朱令得知立即派人到驿馆迎接款待。夏雨对前来之人吩咐道:“叫你们主帅别弄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让他赶紧来见我。”那人连声称是,领命离去。朱令见夏雨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敢再耽搁,立即带了几位亲随前往驿馆。

朱令见了夏雨,躬身道:“末将参见夏殿下。”夏雨抱拳还礼道:“朱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待朱令坐定,夏雨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座这次的来意,将军应该是清楚的。”朱令知她说的是出兵之事,沉吟半晌,道:“这……”却又想不出应作何解释。夏雨又道:“朱将军,你有什么想法,本座也不想与你争论,只是皇上令你出兵,你却再三推托,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朱令见夏雨已是质问的口气,便有几分惶恐,只得解释道:“殿下,末将决非有意抗旨,只是这十五万水师已是我朝最后的兵力,若是轻举妄动,造成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啊!”夏雨听了,不由怒道:“亏你还身为武将,怎的这一点远虑也无!本座本不懂军事,不想与你作口舌之争,谁知你的思虑连本座也不如,我看你这个将军不干也罢。”

其实朱令此举确实也是为唐国安危考虑,丝毫不是因为一己之私,可是夏雨却如此斥责,朱令也不由怒从心起,不悦道:“殿下既然都承认不懂军事何必对末将的决定指手画脚,若贸然出兵,出了差池,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夏雨一怔,尚未回答,林芳便已听不下去了,喝道:“朱将军,是你这十五万水师重要,还是金陵之危重要!金陵城若是出了差池,你这十五万水师何用!你这般一再延误战机,待长江进入枯水期,你再想出兵都不成了,这样的责任你又负得起么!”林芳与樊若水相处多时,对长江水势变化也有一定了解,心知出兵已是刻不容缓。

朱令被林芳质问得无言以对,低头不言。夏雨沉吟道:“罢了,朱将军,本座也不想与你争辩。”说着,夏雨站起身来,高举李煜的玺印,朗声道:“陛下玺印在此,本座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大吃一惊,均未想到李煜竟赐予她如此大的权力。众人愣了半晌,都纷纷跪了下来。

朱令一来不敢违背皇命的权威,二来林芳所说的战机问题确是他以前未曾考虑过的,现下听林芳说来,才觉甚是有理。于是朱令叩首,说道:“末将谨遵皇上圣意,愿听殿下调遣。”夏雨点了点头,放下玺印,说道:“大家都不必多礼了。”说着又转头对朱令道,“朱将军,本座不懂军事,调遣万万不敢当,只要将军愿意出兵,本座自会率霁雪阁弟子相助。至于林姑娘,她是良将之后,又久居长江,军事上之事,你找林姑娘商议便是。”朱令躬身道:“末将领命。”

这几日林芳一直在观察长江的水势和近日来的风向。看着东去的江水,林芳不由拍着山石长叹道:“唉,当年怎的未与樊大哥多学一些东西呢。”林芳未曾想过樊若水会背叛朝廷,此时再懊悔也是不及。林芳只得临时查阅天文地质书籍,再根据这些天对长江水势和风向观察,与朱令定下了出兵的时间和方案。

出兵之时,已近冬日,正是长江水势最小之际,如此地势的优势便已失了大半,但唐军已别无选择,只有率这十五万水师顺流而下,要借风势烧毁宋军的浮桥。

早晨,长江之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水汽,缭绕在身边,潮潮的,凉凉的,很不舒服。这种朦胧而不见天日的感觉,让人心中一阵阵地不安,仿佛这迷雾之后便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不过多时,晨雾便散了,冬日那轻浅的阳光斜斜地射进高峻的山峰之间,江水粼粼的,寒波清晰闪现在眼前,只是接下来的命运依旧未知。

顺流而东,前方已隐隐可以看见驻守的宋军水师。夏雨凝目前方,手紧紧地握着剑柄。夏雨很少身临沙场,更何况是这等生死攸关的战役,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得快。

宋军水师显然已经发现了唐军,列阵防守。朱令下令扬帆擂鼓,亦在另一侧列阵备战。夏雨等武艺高强的霁雪阁弟子则挽弓搭箭,一瞬间,数百支火箭一齐射向浮桥,一时间,硝烟弥漫,熊熊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夏雨的目光紧紧盯着点点耀眼的火光划过天空,消失在滚滚浓烟之后。

眼看着浮桥的上空燃起了摇摆的焰影,剧烈火爆声远远传来,夏雨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大约是因担心了太久,终于能够松了口气,竟有几滴泪水沿着微笑的面颊滑落。

然而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林芳的声音高声喊道:“不好啦,风向变了——”这如同雷霆般令人震惊的声音在山崖间回响,狠狠地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夏雨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甚至全身都已是僵硬的。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风向变了,这火岂不是要烧向唐军水师?随后脑中便完全是一片空白。

黄霞、绿霞两堂主眼看唐军战船上火势已无法控制,夏雨却仍呆立当地,便对望一眼,一齐上前一步,问道:“掌门人,我们怎么办?”夏雨这才回过神来用衣袖拭去了泪水,黯然的眼神里忽然透出很浓的杀意,夏雨狠狠地抛下一个字——“杀”,便纵身跃起,踏过根根桅杆跃上了宋军的浮桥。此时已有宋军士卒前来救火,因为风向是吹向唐军的,浮桥上火势不大,再加上又在长江之上,这火倒是不难扑灭,只是夏雨执剑站在桥上,前来灭火的士兵都被她一剑杀死。

宋军虽一时不及救火,但是桥下激战,水柱高溅,水汽扬起,本就不旺的火,自己也就渐渐熄了。夏雨眼看火烧浮桥无望,顿足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们宋军同归于尽!”说完,掷出几枚暗器,将桥上宋军打入长江,接着便跃下浮桥,跳上唐军着火最旺的战船,推开舵手,自己掌舵开船冲向宋军,待船靠近,又跃上宋军战船,挥剑斩杀船上士卒。

黄霞、绿霞堂主见此法可行,便依法而为。唐军有士卒跳水逃生,但见到霁雪阁的弟子竟也能如此舍生忘死地奋战沙场,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报国热血,纷纷照做,一时间,宋军船阵亦是火光映天。宋军猝不及防,船阵立即散乱,宋军士卒惊慌失措,或死在乱剑之下,或摔入长江之中。此时虽是枯水期,但对于这些北方士卒来说,这样的水势也算浩大了,不少水性不佳的士卒已溺水而死。

江风拂过,火势越来越大,两军均有不少战船沉没。两岸山峡间聚集着散不开的浓烟,几步之内便已看不清事物。夏雨只觉得精疲力竭,头昏昏沉沉的,但她仍是竭力挥动着长剑,不肯放过一个宋兵。唐军人数本就较宋军为多,再加上唐军各人都是以死相拼,宋军将士几无生者。

从金陵城外赶来救援的宋军见火势已无法控制,若要援救不过是枉作牺牲,只得放弃了这支水师。副将潘美站在桥边,看到夏雨在浓烟中奋力拼杀,便想起了上次伐南汉的事情,心道:这个女子几次三番坏我好事,若能趁此除掉此人,这支水师也没有白损失了。想到这,潘美立即下令道:“放箭,各色人等格杀勿论!”说完便已有弓箭手列在两岸,潘美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江上本就浓烟弥漫,再加上宋军又是居高临下,唐军如何闪避得了这等如雨点般撒下来的乱箭?伴随着剧烈的羽箭破空之声。唐军士兵无不身中数箭,或摔入水中,或被来势甚疾的羽箭紧紧钉在甲板之上,甚至已有不少霁雪阁的弟子中箭死伤。

夏雨见此情景,痛惜长叹,接着顺手接过射来的数支长箭,往对岸掷去,羽箭射入山石数寸,箭尾仍是颤动不止。夏雨纵身跃起,踩着羽箭上了山崖,举剑向潘美刺去,潘美没想到夏雨竟能沿如此高峻陡峭的山崖上来,没有防备,待要闪避已然不及,便被夏雨刺伤了左臂。潘美立即挥剑接招,丝毫不敢大意。

但夏雨在浓烟中待得太久,因呼吸不畅又吸入了烟中毒气,而头昏乏力,武功已然大不如前,而潘美是兵军名将,武功又非泛泛,此时凝神折招,竟还占了上风。夏雨本就越打越是无力,胸中烦恶难当,再加上她还惦记着山崖下霁雪阁弟子和林芳朱令等人的安危,不及潘美专心对敌,一时竟招架不住,连连倒退。

潘美见已立于不败之地,便朗声道:“来人,准备抛石机。”接着只听隆隆声响,一块块巨石滚下山崖。夏雨不由一惊,心道:山下已没几个人有力气反抗,这般巨石抛下,哪里还能避过,我派弟子又非水师,若是船被砸沉,当真是无一人能够生还。想到这,心下便是着急,不由回头向山崖望去,潘美立即趁机举剑刺向夏雨。

待夏雨回过神来,已不及招架,但夏雨终究是武功高手,反应极快,她见潘美全力进攻,防守空虚,便迅捷无伦地递出剑,想要以攻为守,刺伤潘美,这样,他才有可能退兵。夏雨这招本就凌厉诡异,不易招架,再加上潘美又没想到夏雨会如此不顾性命地相抗,他本想一剑杀死夏雨,那一招使到极致,根本无法收招挡架。潘美不由愣了一下,而夏雨的长剑已然后发先至刺入胸膛,幸而潘美及时侧身,避开要害,才未伤到内脏。

夏雨刺出这一剑也消耗了不少内力,将长剑拔出,她也就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而潘美中剑退开之后,已有士卒高声道:“保护将军。”说着士卒们便已将潘美围在了身后。潘美也知此时杀夏雨仍非易事,况且此时唐军水师已然覆没,潘美不想多耽搁,便吩咐道:“退兵。”而夏雨此时也再没有力气去杀潘美,也只得捶地长叹。

潘美撤军后,夏雨又回到了山崖下,此时只有唐军主将的战船尚未沉没,夏雨在烈火浓烟中一边穿行一边高喊道:“黄霞堂主,绿霞堂主,林姑娘,朱将军……”夏雨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烈火中回荡,听不到半点回应,夏雨的心渐渐凉了,绝望地自问:难道竟没有一个人生还?夏雨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忽然猛地抬头,喊道:“不,不可能!”说着又冲到甲板上,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夏雨回过头来,见是林芳,她只是中了一箭,但仍有气息。

夏雨大喜,忙上前相扶,问道:“林姑娘,你怎么样?”林芳躺在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朱将军和两位堂主都死了……”夏雨虽隐隐猜到此事,但听林芳亲口说来,仍不免心下痛惜难当。朱令虽无远略,但到底也是唐国的忠心将领,而黄霞、绿霞两位堂主更是忠心耿耿地相助她多年,此时她心中的伤痛和绝望自是不言而喻。

夏雨正呆呆出神,林芳又吃力地说道:“林家……终不能……终不能为陛下建功,愧……愧对皇恩。”夏雨听了这话,却猛然回过神来,想起李煜不想林芳前来,就是要保护林家后人,忙为林芳把脉,说道:“林姑娘,你不能有事啊,小李子哥哥他……”林芳却不等她说完,便摇头制止,说道:“林家有负陛下,林芳无颜回京。”说着艰难地转身,望着江水,目光竟变得柔和了,轻声道:“想不到费这么多周折,我还是与你同葬在这长江之中,够了,够了……”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原来,林芳虽然恨樊若水卖国,但是,到头来,竟仍还爱着他。

夏雨见状,缓缓地放开林芳,强撑起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泄了,软软地倒在甲板上,心道:宋军水师重创,唐军水师覆没,唐国,完了……她心中哀至极点,竟连半滴泪水也无,只有那无声的叹息。

夏雨不敢想象金陵城破的情景,更加不敢去看那情景。她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死。夏雨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是啊,就这么死了也罢,倒免去了看着山河破碎而无能为力的心痛。

船一点点地下沉,江水渐渐地流入甲板,寒冷的江水让夏雨的头脑清醒了一下,目光无意中瞄见了,适才从怀中滑落到甲板上的玺印,看着唐国最高权力的象征,一点点被江水浸没,隐隐地疼痛让夏雨猛然意识到:不!不行!我决不能让这国玺如此覆灭在这长江之中!夏雨伸手抓住了国玺,紧紧地攥在手里,她感到的是一种莫大的责任。我的命是自己的么?我怎能如此轻生?说过要为小李子哥哥奉献一切,我又怎能放弃自己的东西?越是困难,我就该有越多的事情要为小李子哥哥做啊!想到这,夏雨便强打起精神,侧身滚入江中向岸边游去。

上了岸,夏雨无力地躺在岸边。此时,太阳已西沉,周围的景物也阴沉下来,被鲜血染红的长江变得更加冷暗阴森,漫天的殷红亦不知道是火光所映,晚霞所照,还是鲜血所染,总之一切的事物都笼罩在一层悲壮的红色里。

夏雨回到金陵城,在城外远远看见李煜站在城楼上的身影,夏雨不由心中一阵甜蜜,心道:小李子哥哥竟是在等我么?于是,夏雨又加快了脚步。上了城楼,夏雨远远站在李煜身后,轻声唤道:“小李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