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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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红尘伤·林花谢了春红(6)

这样的回忆太美好了,任谁都不愿意让它只是回忆,谁都希望这个故事可以续写下去,毕竟美好的中断亦是一种心痛。娥皇坐在屋里听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泪落不绝。娥皇忍不住起身,顺着窗缝向外看去。却见李煜一身白衣,跪坐在飞雪中,乌黑的头发随雪飘飞,这样的倾城身姿与初识时何异?只不过是现在的心境,与这美好的记忆格格不入。娥皇几乎忍不住要冲出门去,可是微一犹豫,身子无力地靠在门上,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李煜抚琴的手已开始颤抖,连珠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一点点地滴在琴上,融了雪花,沿着木纹渗透。娥皇的心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或许她还不能原谅李煜,但是她再也不忍心看着这一幕幕甜美的画面在眼前破碎。忽然,娥皇猛地拉开门,哭喊道:“够了!不要再弹了!”李煜的手滞了,怔怔地轻唤:“娥皇。”可是他仍然不敢将头抬起来。

娥皇没有再答话,扶着长廊中的木柱,啜泣不止。周宗站在一旁看着,既心疼女儿,又关心皇上,却也只得站在当地,无奈叹息,老泪纵横。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的周夫人也心痛难过,泪沾衣裳。一切就这样静止着,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只有那纷飞的雪花,兀自飘舞着。

终于,周夫人实在不忍再让这份伤痛持续下去,于是她走到娥皇身前,拉着娥皇的衣袖,跪下哭求:“娥皇,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你一定要自己保重啊,不要再责怪皇上了。”娥皇含泪摇头,说道:“娘,你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娥皇看着周夫人,摇头落泪,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那天娥皇回府中,尚未进房,便听到了女英与周夫人的争吵。却听女英责备道:“娘,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周夫人叹道:“娘也有自己的苦衷啊,这些你又怎知。”女英不悦道:“什么苦衷?不过就是姐姐病了,你担心姐姐会……所以你才故意把我留在宫中,让我有机会接近皇上对不对?这能叫做苦衷么?娘,你有没有想过姐姐的感受啊!”周夫人脸色微变,颤声道:“女英,这样的话可不要乱说。”女英面无表情地说:“原来你也知道这样做不该啊。”

其实那天周夫人进宫时原也没有想到如此做,只是宫人乔滴珠悄悄将周夫人叫了过去,说道:“周夫人,奴婢是宫中女官,在宫中奉事多时,有一句话想要提醒夫人。”周夫人不知乔滴珠是何人,也不敢怠慢,说道:“姑娘请讲。”乔滴珠说道:“周夫人当知周家的荣宠并不完全来自于周大人,娘娘也是一个原因。但如今,娘娘的身体时常不适,周夫人便不担心……”其实乔滴珠的话也算是说到了周夫人所想,周夫人颤声道:“请姑娘不要乱言。”乔滴珠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国姨娘娘天香国色、倾城美丽,为何不让她进宫服侍皇上呢?”周夫人一怔,道:“你说什么?”乔滴珠道:“奴婢只是好心提醒,请周夫人三思。”说完转身离去。

周夫人愣了半晌,乔滴珠所言,正是她所虑,所以她根本没有在意乔滴珠为何会关心这件事,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按她说的去做。最后,周夫人再三思量,最终决定采纳了乔滴珠的意见,将女英留在宫里。

周夫人当时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待听女英说了情况,也是后悔不已,周夫人为了安慰女英,不要让女英太过自责,便将实情告诉了女英,哪知女英知道了,反而更加激动,竟又责备起她来。周夫人轻叹:“都是娘的错,女英,你先冷静一点。”在一旁听了很久的周宗终于开口,说道:“你做事怎地如此糊涂?现在这个情况,你叫女英怎么办?娥皇又该如何自处?”周夫人还想再出言安慰,女英却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来,哭道:“娘!你太过分了!你叫我怎么原谅你!”说完掩面跑向了屋外。

娥皇听了这番话,呆在了当地,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拦住女英,只任由女英从身边跑过,冲向了府外。周夫人开门追出,看见了娥皇竟然站在门外,不由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才低声唤道:“娥皇。”娥皇哪里理会,愤愤地拂袖离去,转身回房。

周宗见娥皇只是看着周夫人流泪,心知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当下几步走到娥皇身前,跪下,说道:“臣乞皇后娘娘起驾回宫。”娥皇一惊,周宗的举动让她有几分意外,愣了愣,看着周宗,轻唤了声:“爹……”周宗并没有抬头,周夫人见状,也只得放开娥皇的衣袖,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娥皇虽然还恼周夫人的举动,但是现在周宗跟她一起跪在雪中,她又如何再忍心不闻不问?更何况,还有一个人,也在风雪中相待良久。

于是娥皇伸手将周宗和周夫人扶起,缓步走到了李煜身前,微微低着头,看着跪坐琴前的李煜。李煜缓缓地站起身来,大概是弹了太久的琴,动作已有几分僵硬,他低垂着目光,问道:“难道你也想让朕给你跪下么?”说完,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娥皇。娥皇没有答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李煜身前,这样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得到,李煜的心如飞雪冰冷,或许现在,谁的心都伤透了。

娥皇再也忍不住,扑到李煜怀里哭了起来,李煜只是伸手抚着她的柔发,以示安慰。待娥皇无力地止住哭声,李煜扶着娥皇的肩头,轻声问道:“九曲寒波不溯流?”娥皇含泪摇头,其实当她知道实情的时候,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责怪李煜,她在府中静思数日,心里的结已开了。如今,李煜在风雪中抚琴的身影,和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彻底打破了她心底的防线,再多的怨也可以放下了,曾经的温馨融化了心中的冰雪。既然是因为爱才有怨,既然心中的深爱丝毫不减,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娥皇亦抬眼看着李煜,目光如水,水若柔情,多的话不必再说,两人早已了然心间。娥皇拉起了李煜的手,携他一起跪坐琴边,轻声道:“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李煜温柔地看着娥皇,坚定地道:“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两人的心底,已没有了丝毫的隔阂,合奏之曲,浑然相合,曲若心声,绕梁不绝,回响天地……

娥皇回到了宫里,她已然不再责怪李煜,女英的事也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宫里仍是平静如常,笙歌不歇。于是,也就没有人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娘身在局外,却看得分明,这其中的问题绝对还没有解决,于是她去瑶光殿拜见娥皇。娥皇见到娘甚是欢喜,拉她同坐,说道:“娘,你来陪我太好了,我还没有谢谢你,前些天一直在安慰我呢。”娘微笑摇头,说道:“这都是娘该做的,娘娘言重了。”顿了一顿,又道,“娘娘现在心情可好些了?”娥皇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也看得开了,谢谢你。其实重光本来就很爱我的,而我亦然,既然爱得深,何苦要徒增悲伤呢?”娘微笑道:“娘娘能这样想,娘便放心了。”娥皇轻叹道:“可是只苦了女英,她当真是无辜啊!女英自从那天离开以后,便下落不明,重光一直在派人找她,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说完又叹了口气,眼眶已微微湿润。

娘点头轻叹道:“是啊,这样一个纯真可爱的女孩,实在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承受不了。”娥皇叹道:“原也是阴错阳差。唉,待我寻到她,便让重光封她为妃好了,但愿莫误了她这一生。”娘点了点头,过了半晌,说道:“娘娘当真以为只是阴错阳差么?”娥皇一怔,她当然知道娘是在说暗中有人操纵此事,但是,心里的结既然打开了,娥皇不想再追究下去徒增烦恼,于是说道:“母亲确实有意安排此事,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娘摇头道:“娘娘,娘说的不是周夫人。”娥皇又是一怔,她素来宠擅专房,从来没有在宫廷斗争方面花过心思,但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了娘话中的深意,不由隐隐感到几分寒意。

娘见娥皇沉默不语,知道娥皇心思,便道:“娘知道娘娘不喜欢宫廷斗争,可是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娘希望娘娘再好好想想,这件事的经过,娘觉得,其中的问题并不简单。”娥皇默然点头,她也知宫廷斗争的残酷,也知道人在宫廷,身不由己,可是这种深藏的寒冷还是让她不愿靠近。娥皇道:“我倒宁愿想得简单一点,也免得自己这般累。”

娘苦笑摇头:“但愿是娘多虑了。”娘这样说着,心里却明白自己绝没有多虑,她暗想:其实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只需叫皇上和女英还有周夫人等人对质,自然便可找出谁在从中作梗,可是现在,没有人愿意这样去做,既然知道是真情,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这样的心性,如何能生在宫中?娘这样想着,不禁摇头叹息,无奈离去。

入夜,瑶光殿中烛光幽然,李煜自然陪在娥皇身侧。李煜问道:“娥皇,你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娥皇微笑摇头,说道:“还不就是那般,也没什么大碍。”李煜道:“都是朕不好,不该让你在这个时候生气。”娥皇微笑道:“其实臣妾也有些过激。那架筝琴,是你亲手做的……”说着既有几分歉意,又有几分可惜。李煜微笑摇头,说道:“这不重要。只要娥皇你能明白朕的心意,我们可以将琴弦的相依永远延续下去。”娥皇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靠在了李煜怀里。

两人静静地相偎良久,娥皇忽然开口,说道:“唉,可是女英就没有这般幸福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李煜微笑道:“想不到朕的皇后竟然如此宽宏大量,居然不吃醋,朕还担心你会不接受女英呢。”娥皇道:“其实女英没有错,如果连我都不接受她,她还有何处可以容身?”娥皇说到这,又轻轻叹息。李煜拉着娥皇的手安慰道:“娥皇,你现在不要想这么多了,还是安心休息,朕已经派人去找她了,相信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娥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李煜道:“对了,娥皇,今天晚上陪朕到画堂呆一晚上好么?”娥皇一怔,奇道:“为何啊?”李煜笑道:“不为何。画堂设酒,且陪朕浅斟低唱。”娥皇笑道:“几时想起来这般浪漫了,好吧,反正我也很喜欢画堂的清幽。”李煜笑道:“好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娥皇笑道:“这可倒奇了。分明便是你请我去,怎地反而给我提起条件来了?”李煜笑道:“条件依不依也由得你,不过你不依可莫要后悔。”娥皇的眼珠转了几圈,狡黠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本来还打算依了你的,可是你这么一说,我便又不想了,我倒要看看,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李煜看着娥皇可爱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说道:“算朕怕了你了,还不成?今天晚上你陪朕到画堂去,明天晚上朕再陪你回来,如何?”娥皇一怔,道:“什么?你是说我明天一天都不能回瑶光殿?”李煜点头,笑道:“怎么?瑶光殿里这么好,你一天都不舍得离开?”娥皇道:“这叫什么话啊!你不会小气到还跟瑶光殿吃醋的份上吧?”李煜笑道:“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朕相信在娥皇心目中,再怎样陪我也要比瑶光殿重要的。”娥皇点头,看着李煜,认真地说道:“只要知道你心里还有我,莫说这个瑶光殿,就算是这个皇后的位子,也半点都不重要。”说完,温柔地靠在了李煜怀里。李煜抚着娥皇的头发,柔声道:“娥皇,只要朕还是皇帝,你便永远是朕的皇后。”

画堂小楼,夜色沉静,月色正浓,晚风微拂,将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月光弥漫开来,化作酒杯里的淡影,微微波动着清浅的光彩。如此良辰美景,李煜和娥皇坐在窗边对饮,轻轻地抿一口香醇的洌酒,似乎也饮下了这含情似水的月光,心里都是甜甜的。

饮过几杯,娥皇已有了几分浅浅的醉意,微红的脸颊上多了几分娇艳。娥皇玩弄着手里的空杯,娇笑道:“臣妾记得在登基以前皇上曾经看到我和娘共舞,写下一首《浣溪沙》,其诗言道‘酒恶时拈花蕊嗅’,这是在说臣妾还是在说娘?”娥皇此时的样子本已娇羞无限,话语中更带着撒娇的口吻,李煜听来,不由心中一荡,有几分出神。

娥皇见李煜不语,便凑上前去,轻轻吹着李煜垂下的发帘。李煜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觉得朕是在说谁?”娥皇故意说道:“娘步法轻盈,舞姿动人,自然是在说娘了。”李煜知道娥皇在开玩笑,便伸手轻轻点了点娥皇的鼻尖,笑道:“傻丫头,自然是在说你了。你微醉的样子,简直比花蕊还要娇美。”娥皇借着酒意笑得更加娇柔,打趣道:“皇上说的一定是西蜀的花蕊夫人了。”李煜笑道:“娥皇,我看你当真是喝多了,怎么还扯到蜀国贵妃了。”娥皇只是抿嘴而笑,不再多言。

次日清晨,李煜便去上早朝了,娥皇便在画堂整理着李煜的诗词字画,心里的甜美仍是不住地回味着。待得夜晚,李煜处理完朝政回到画堂,说道:“娥皇,走,跟朕一起去瑶光殿,保证给你一个惊喜。”娥皇一怔,奇道:“什么惊喜?难道就一天,瑶光殿便能换一副样子不成?”李煜神秘地笑着,说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漏,等你到了瑶光殿便知道了。”

李煜娥皇摆驾瑶光殿。娥皇站在瑶光殿的门口,只觉得眼前一亮,呆在了当地。瑶光殿的墙壁上装饰着晶莹的夜明珠,殿顶还悬着用夜明珠装饰而成的宫灯,整个屋子都笼罩着珠光宝气。淡黄色的烛光悠然冷清地相互映衬着,与月色交相辉映,恍若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