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风宪名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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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文皇后穿了件月白折枝梅花常服,歪在榻上,远远的看见穿着湖蓝半臂、粉色卷枝莲花衣襟中衣的阿繁,只笑着招手:“阿繁来了!恕本宫犯懒不起身迎你吧!你只不要拘礼就是。乔翘,赶紧给姑娘置座。”

乔翘连忙迎了上来,但阿繁还是笑盈盈的行了礼:“参见皇后娘娘!”

文皇后见了又嗔怪:“看看你,又见外了?旁的人不说,本宫可是惦记着往日的情意呢,偏在宫中规矩大,不然还真想再叫你一声妹妹,只可惜……”

阿繁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又推辞:“阿繁乡野村人,怎配做皇后娘娘的妹妹呢。”

文皇后轻笑两声,又伸出手来把阿繁携到她身边。阿繁无法,只得侧着身半倚在榻沿。文皇后就势细细的看了阿繁的容貌,又看过了阿繁的手,只见阿繁皓腕圆润,实属难得,顶顶难得的是左手那支碧翠欲滴的翡翠镯,皓腕之上真是相得益彰。只是那一双手,想必常年选药煎药,略有些粗糙。

阿繁被文皇后一阵端详,心里纳罕,却也不敢抽了手出来,只得就这么亲亲热热的与文皇后说话:“听闻皇后娘娘不适,不知现下好些了?”

“有心,上回你送来的菜单子,本宫用了,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些日子胃口也开了。”

阿繁一笑,竟有些释然的意思:“皇后用的顺心就好!”

“可见阿繁姑娘的高明,”,乔翘一旁凑趣,笑道:“奴婢近日看,皇后娘娘还福气了些,阿尼陀佛!佛祖保佑!”

阿繁闻言却向文皇后告罪:“娘娘,容阿繁看看您的面色、舌像,若您信得过阿繁,也让阿繁给您打脉。”

文皇后笑吟吟的看了看阿繁,才说道:“可见你是见外了,如今谁不知道阿繁姑娘比肩国手!你便与本宫看看。”

阿繁略抿了抿嘴,没接文皇后的话锋,只一面把脉,一面又看文皇后的面色。只见文皇后一脸桃花,往日的清淡绝俗又添了艳丽;手上把得的脉如盘走珠,恰是有孕之象,但滑中见数,又如按于弦上,却不是简单的滑脉。阿繁凝眉片刻,又展颜道:“皇后娘娘,请让阿繁观您的舌像。”

一旁乔翘看见阿繁认了真,也不禁有些焦虑:“怎么?可妨碍?娘娘近日能吃能睡,便倦怠些,宫里的老嫲嫲也都说有孕之人常有的事。”

阿繁没有急着答话,只又看了看文皇后的舌像,只见舌有齿印,舌苔厚而腻,便心下了然:“姑姑说的是,按姑姑的说法,娘娘确实是重了有孕之证。但娘娘滑脉之余还有弦数,又舌苔厚腻,这却是脾虚运化不畅,体内湿气重的缘故。想必娘娘歇息之后仍觉困顿,又喜甜食?”

样样皆中?文皇后心中一叹,才笑道:“太医院里的医正日日请平安脉,偏偏都没诊出来,真亏的你。”

“娘娘言重了,”,阿繁甜甜一笑,也替太医院的医官们辩解:“娘娘这也并非什么症候,医正大人反倒担心用药会对小皇子不利。阿繁这儿也有些法子,只用那饮食,也能转过来,只是粗糙些,怕娘娘入不得口。另外,娘娘也不必闷在宫里,出去走动走动,也甚好。”

文皇后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本宫倒真放了心。你有空也往本宫这里来,看你说话,本宫也觉得开心怀。你方才说本宫也可出去走动?只是本宫如今怀了身孕,也甚是担心胎儿不稳固……”

“正是,宫中无人敢提让娘娘出去走动。”

乔翘这是暗示皇后身娇肉贵?阿繁心中一掂量,便有些懊丧自己嘴快,虽然自己一心为人着想,却不知这宫中的生存法则乃是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若是将来皇后散步散出了个滑胎,那她阿繁岂非罪过?!一刹间,阿繁心思转过数转,又想到这位皇后娘娘本是极玲珑剔透的人,她怀的骨肉事关重大,她岂会轻易让这孩儿有什么闪失!如此一想,阿繁便只微微一笑,话语如珠,落在玉盘不住的滚动:“姑姑说的是,皇后娘娘金枝玉叶,小皇子虽未降生,但天子庇佑,也是天大的福气这儿等着呢,众人衷心期盼,自然矜贵些。阿繁山野的丫头,能见过什么世面?倒说了些乡野粗养娃娃的泥腿世俗傻话了。想来娘娘的身子,娘娘自是有计较的。”

好个野丫头!文皇后心里一声喝彩,暗道这阿繁丫头可比淑安宫里的那位高段不知多少,瞧她的这一番话,含了多少的意思!

文皇后正要说话,内侍又传了话进来,说皇帝正在来椒淑宫的路上,请皇后迎驾云云。

这回文皇后倒没有在更衣,只依旧穿了常服在宫内迎驾便罢。

赵恪一进来就看见阿繁候在一旁,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极好风度的问候皇后。而皇后也是彬彬有礼的答应着皇帝的话,末了提及自己先出去走走:“方才臣妾还同阿繁说日日在这宫中,怪闷的,也想去御花园走动走动呢。”

为这么点小事?赵恪有些疑惑,嫔妃们去御花园走动,又是初夏时节,有何不可的?巴巴的提出来?皇后为这小皇子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赵恪当下便不以为然,觉得皇后矜持守礼得近乎苛刻,对皇后不免又添了几分不喜,却仍温和的应酬着:“既闷,皇后就出去走动一番,初夏时节,御花园里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倒是好景象。不若朕同皇后一道?”

文皇后淡淡一笑:“如此,劳动陛下!”

帝后两人带着各自仪仗,逶迤到了御花园,只见御花园里草木茂盛,斑驳花影中有些笑语传出。

帝后相视一笑,赵恪笑道:“真是巧了,想必赵婕妤也在此处。”

文皇后盈盈答道:“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赵婕妤了。”

两人说着转过花丛,见招珠陪着赵爽坐在凉亭里头,正看着亭外宫人踢毽子取乐。

赵爽看见帝后来了,连忙撤了娱乐,赶紧上来行礼,却被赵恪挽住:“爱妃不必多礼了,如今你更该保重才是。”

文皇后也连忙说道:“算算日子,妹妹也就要满七月了,快别多礼了,仔细着自己就好。”

赵爽笑笑,虽不见旧日十分的喜意,却也自然而然,一旁赵恪、阿繁两人看见了,各自略安了安心。

一时众人见礼毕,赵恪与文赵二人安坐于凉亭内,只留着得喜、乔翘、招珠和阿繁近身伺候。

阿繁眉头直跳,觉得另外伺候的三人逗留的名正言顺,但自己也不是谁的贴身宫人,留在此处,实在上不是下不是。

未几,皇帝与两位嫔妃用过茶水,乔翘拉着阿繁上去收拾。

文皇后拿着丝帕正擦嘴,若有所思的看着阿繁收拾,忽的对阿繁笑道:“阿繁这双腕子,竟如玉雕一般,真是好看。配了这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在这初夏的午后,倒让臣妾想起白居易的那句好诗来,‘冰晶玉肌飘清韵’。陛下,您说是不是?”

赵恪看了看文皇后,又看了看阿繁,心里也赞这文皇后有格调,当初他就知这镯子最衬阿繁,才绕了弯子,给了阿繁。后来阿繁日日带着,须臾不离身,他知她是为江小爷的缘故,但他见得人物相称,不觉妒忌,反倒也开怀:“皇后果然博古通今。”

文皇后又是一笑,闲话说到:“臣妾往日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却不曾见过这样通透碧绿的翡翠,在太阳底下,竟像是一汪流动的碧水!便是这偌大的宫里,臣妾也只在太皇太后那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阿繁,你可真叫本宫刮目相看了!”

阿繁初时不曾料想皇后突然提到她,后来在听到后面的话,收茶杯的手忽的一抖,便想起一句话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只是阿繁,凉亭里的几人,乔翘、招珠看阿繁的眼神便立即变了。

往日赵爽粗枝大叶,虽也见过阿繁带着镯子,却没往心里去,连问都不曾多问,如今听闻皇后这话,惊觉这镯子远非凡品,才后知后觉的怀疑,阿繁乡野丫头,去哪里来这样的好东西!往日猜嫌,今日怀疑,赵爽更不自觉的看向了赵恪。

皇帝心思倒不在赵爽身上,只看着文皇后,心里越发疑惑,皇后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把阿繁挑出来?

皇后也不过是闲闲一语,众人却听出了味道,而皇帝虽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阿繁停在那里,既不能说这镯子是皇帝赐给小贼的,更不能说她与小贼缘定三生,此镯便是凭证,横竖这都不是能拿出台面来说的事情!聪慧如阿繁,此时也是瓮中之鳖,满脸通红,却哑口无言。

不一会,赵恪转过心思,看见阿繁窘迫,不禁为她开脱:“她虽是乡野丫头,但却也衬得起这镯子,只要不是偷不是抢的,也罢了。傻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收拾了下去呢?”

阿繁一愕,连忙收拾了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