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区长找教研室一个处级职务犯谈话,该犯摇头晃脑,唾沫星四溅,大书特书自己的辉煌史。老殴很生气,黑着脸走了,回头就把石队长叫去熊了一通,“文教的职务犯咋教育的,一点身份意识都没有。”石队长回来召开文教全体人马小会,行为养成的话题又老调重弹,专门安排大比油重新培训:“干部进入监舍里,立即起立,向左向右转,等待警官指令。”“行进时碰见警官要立即让路,转身,背对警官。”;“劳动时遇见警官,靠边止步礼让,放下手持的工具,待警官走过五米后再起步。”
第二天更绝,卫生间的门装了个锁,以后半天只能上一次厕所,如果有特殊情况向警官申请。这不不算,还专门安排了一个看小岗在厕所值守。我去抽烟,点烟器还没装好,跑到警官办公室给警官让了一支烟,把火机要了出来。如今监狱对监管安全是风声鹤唳,把打火机、鞋带、皮带、铁饭勺这些正常生活用品都列入了违禁品之列,监管水平正在逐步向毫无人权的看守所靠拢。我抽完烟想解个手,可门锁着呢!小岗说还没到九点半呢,钥匙在警官哪儿,他也没办法,等会吧。
我回到小报室,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尿尿不是你想尿,想尿就能尿……正在画画的老杨扔下手中的画笔,直接改编电视剧《过把瘾》里的主题曲《想说爱你不容易》唱起来了:想说尿…尿…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逗得小报室里的人全都笑起来了。
“各吭…各吭…”门外熟悉的咳嗽传来,我赶紧“嘘”了一声,老殴来了。我心说准没好事,果然又是来安排写稿子的。他想在省报《新生通讯》上搞个入监教育系列报道,宣扬他所谓的入监教育新模式,现在需要组织人写稿子。我把小报室几个能写东西的人全部集中起来,听他定调子和内容。“一定要认真写,写出水平,平时没有时间那就星期天加班吧,反正星期天在家憋着也没啥意思,是不是?”谁敢说不是?不吭声就是默认了。NND,这半年基本上一到星期天就在加班。不过好像全中国除了那些公务员和国企职工,与我们服刑人员一样加班的不在少数吧!
大比油也被拉出来为殴区长写的改造歌词谱曲,我们在走廊上相遇,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在这个什么都不敢信任的社会里,国人活得很累。在监狱里也一样,我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我坚信大比油不会出卖别人,最起码不会出卖我苏生。
擦肩而过的刹那,我飞快地说了一声“我相信你。”
监区召开全体学员会议。老殴上来就说:“国家领导人要换届了,这是一个全国人民的大事,另外目前国际局势比较紧张,中日******问题争执不断。所以作为监狱单位来说,管理秩序要稳定稳定再稳定。”
大S地把前三个季度监狱对监区的考核情况公布了一下,第一二季度在六个非生产监区都排第一位,第三个季度排第五位,倒数第二。原因就是赌博与张林打架上吊事件影响极坏。如果第四季度回不到第一名,年底的先进单位就悬了。“如果年底真的没拿到先进单位,老殴肯定会勃然大怒,日子更不好过喽!”我心里想。谁知,老殴现在已经生气了。“从明天开始,白天苦练队列,晚上站军姿。”
领导人要换届,监狱里戒备比平常要严了许多。监区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要服刑人员们认清国家的政治形式,清楚监狱维持稳定的决心,不要再不长眼,惹点事儿出来。嘿,偏偏有不信邪的。
监狱里打饭是比较容易引起矛盾的,如果饭车里饭菜很多,分到每个监舍的都吃不完那很好说。但是,如果某一天较少,不够吃,麻烦就来了,给这个打得多了,给那个打得少了,弄不好就吵吵起来了。“你凭啥给他们监舍打六勺,给我们监舍就打五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偷偷数着呢!”“多出来的几个包子为啥给别的监舍加,不给我们监舍加?”“早上的咸菜为什么就给我们打一点点?”
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说出来都丢人,对不对?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能死人啊?但是,在监狱里不是。对服刑人员来说,基本上最大的就两件事,一个是减刑,另外一个就是吃。监狱电视台制作的专题节目中,有很多服刑人员打架被处理的案例,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因为打饭而导致的。
本来文教是干部指定几个人打饭的,没过多长时间人家都不干了。谁愿意啊,出力受气的活儿。老秦召集监舍长们一商量,轮流坐庄吧,一个监舍打一个星期。这个星期轮到我们监舍,我带着小岗和阿凡达一块打饭,到张林监舍的时候,张林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对着阿凡达后脑“啪”地一巴掌,嘴里骂了一句:“让你******多事!”然后向厕所跑去。阿凡达本名李达,长了一对特大的招风耳,被人戏谑为阿凡达。我听到声音,扭头一看,阿凡达捂着脑袋,一脸愤怒,想要还手。徐东升说,唉,忍忍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二蛋。阿凡达脸憋得通红,二十多岁正是冲动的年纪,凭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不想让矛盾激化,让阿凡达先回监舍去。我和小岗打完饭后回到监舍,问到底怎么回事?阿凡达说:“今天上午监区长带我们四个人回来清监查号了,让我们把被子、褥子还有柜子里的东西全部翻开检查。收工回来后,不知道谁和张林说了是我翻的他的被子,就来报复我。妈的,警官让翻,我能不翻?”宿舍人一听,气得直摇头。上吊的影响还没完全散去呢,又动手了!老秦说:你看着吧,迟早他还得给监区闯更大的祸,不过没关系,这都是监区自找的,上次事情不处理,怨不得别人。
下午,张林也猜到上楼没什么好果子吃,便装病不上楼了。带队的冯队长是个老好人,谁请假都可以的。出工后,阿凡达向石队长报告了这个事情。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石队长喊我和小岗过去。就在监舍走廊上,张林和阿凡达都在旁边。“当时是怎么回事?”石队长问。小岗说,就是朝他头上拍了一下,可能有点开玩笑的性质吧!我不吭声。石队长又问我,我如果如实说,张林就在旁边,我们肯定得结下梁子。不说也不是,不回答干部的问话就是不尊重干部。
怎么办?我只好含糊其辞,我在打汤,没看清楚,就听到“啪”的一声,然后就看到阿凡达捂着脑袋,其他情况就不知道了。我那一刻特别鄙视自己,感觉自己身上的正义感随着那几句含糊其辞的话轰然散去。自己就是******一个懦夫!面对一个有着强大关系的牢头狱霸,如果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怎么可能是玩?朝脑袋上“啪”地扇一巴掌,然后说和你玩,这不是笑话吗?!但我到底学会了圆滑,为了自己能够少点麻烦,一年后顺利地走出监狱大门,我成了一个懦夫。
你回去吧!张林,石队长命令。张林走了。我有些愠怒,但尽量平静地对石队长说:我不知道石队长是什么意思,张林就在旁边,他坏到了什么程度石队长很清楚,如果我当面说,不是又增加了新的矛盾嘛!石队长:这个我没考虑到,你现在说吧。我说阿凡达和张林是什么样的人您很清楚,他有必要来这冤枉张林吗?我建议石队长去调监控,时间就是大概11点45分左右,位置地2号到3号监舍之间。
晚上躺在床上,我想阿凡达心里肯定会看不起我的。“对不起,原谅我的懦弱和自私,我只想早点回家,不想起什么波折影响到减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个没有背景的外地人,没有其他选择。”这一夜,我很晚才睡着。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岁月吗?还是环境?我不敢想象,若干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面目全非到自己都讨厌自己?
第二天出工,在大厅里报数,唯独少了张林。石队长到监舍一看,8点10分,人家还没起床呢,又称病不出。石队长命令他出工,我们默默地站着等,直到十分钟之后,人家才姗姗来迟。人们愤怒地盯着这个家伙,张林翻翻白眼,“看什么看,谁******再看我我打谁。”
阿凡达显然不想把这委屈咽下去,报告石队长说头疼,想去医院看病。石队长说他看监控了,张林就是和你开玩笑的。阿凡达很生气,但面对干部只能小声说:“用那么大劲是开玩笑吗?我想向监区和监狱反映情况。”石队长一看哄不下去,便说你等会吧,监区领导要来文教开会。
这事倒有点稀罕了,监区有会议室,不在哪儿开,跑到狭小的文教来开,搞得人一头雾水。不过开就开吧,那是干部的事情,和犯人没关系。谁知道我这种想法大错特错,监区干部这一开就到了十点多。不让抽烟也就算了,大不了忍住,可是膀胱受不了啊,从八点出工都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早上喝下去的水在肚子里越涨越大。高运动去外边转了N圈,每次小岗都告诉他,会还没结束,没厕所钥匙,只好夹着裤裆灰溜溜地回来。后来小报室的人都不干活了。教研室的两个小青年跑过来问老秦,怎么还不让尿尿?老秦说你去问干部吧!高运动说,组长得去报告啊,实在受不了了。我笑嘻嘻地指指老秦,你找秦主任啊!老秦一看没办法了,便去报告,石队长估计又被老殴训斥了,黑着脸来了一句“等会儿!”
没办法,还得忍着。李厅长想了个办法,在小报室里转着圈背起了《陋室铭》,“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老杨倒是怪淡定,铺开宣纸画起了牡丹。探子文说要不咱们把仓库们打开,找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集体解决了算了。话刚说完,教研室刚才的那两个小青年又跑过来了,说找了个垃圾桶,跑到楼道里解决了。真痛快啊!一席话说得小报室人心躁动。
就在我决定采取措施的时候,突然走廊上小岗的声音传来:解手吸烟了!我几个年轻人第一个冲出小报室,老头们跟在后面。在路上我已经把皮带解开,一到厕所掏出家伙就开始放水。按说憋得时候长了,压力应该增大,通道保持不变,那么单位流量应该比较大才对,谁知道一分半钟才排完,排在后面的高运动差点尿裤里。
文教的厕所共有两个小便位、两个大便位,连干部也就不到四十个人,平时足够用了,但今天集中到一块,人全部冲进来,明显就太拥挤了。我望着一群急着解手的老老少少,感慨无限。虽说监狱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但绝对没有想到,上厕所居然也成为了一道难题。不过这还不算什么,监舍的厕所改造得更******BT。
阿凡达在监舍躺了两天,说头疼,警官带着去医院看了两次病,便以监狱检查监舍不能留人的借口把阿凡达赶出工了。张林居然又是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