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狱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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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监区耳目

石队长叫大比油问他有没有打牌赌博,大比油一口咬定说没有,以前打过牌,但都是打着耍的。石队长说,这段时间你要谨小慎微,免得张林再整夭蛾子。大比油来二号监舍找我,说石队长问和谁打过牌,他说马小贱、林林和我四个人在一块打牌耍的。我的视线没有从电视屏幕上挪开,随口说:这不算个事,随便折腾吧。

几天以后,石队长又找马小贱问打牌的事情,马小贱如实相告,光玩没赌博,尽管调查好了。这种事情,结局显而易见。别说大比油根本没参与赌博,就是参与了,事件过去这么久了,你上哪儿找证据去?张林名声那么臭,谁去给他当证人?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张林还是出工了,没有任何处分,昂着头,看见人习惯性地翻着白眼,其他人看见像躲瘟疫一样远远躲开。电视台那个屋是不会让他回去了,不然过几天不知道又会和大比油搞点什么事出来呢!“去教研室吧!”石队长经过考虑以后做出了安排。

张林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教研室,对教研室组长老吴说:“吴哥,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打手,你叫我打那个我就打那个!”老吴一听血压直接往上蹿。

过了两天,我在厕所碰见吴组长,我嬉笑着问:“最近好像龙体欠安哪?”老吴便秘,脸憋得通红都拉不下来,嘟囔着说:“我准备郑重地向教育科提出辞职,不干了,这不是干活,这是毁人啊!实在干不了。”

我笑得人仰马翻,差点尿一裤腿:“你可是曾经的县太爷,管理一方百姓的,才干多长时间就打退堂鼓?况且教育科那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我现在都快半身不遂了,还脱不了身呢。”临末我鼓励吴县长:好好干吧,政府会记住你的。吴组长:“算了吧,懵逼了一辈子,到这里还活不明白那可就去球了。”

每个月的计分考核都是上旬下来的,但十月份的分迟迟不下。除了因为双节小长假的原因,还有就是张林,监狱不给处分,要不要扣分?如果要扣该扣多少?石队长也拿不准了,干脆召开分监区干警会议,讨论研究了一下。直到十月中旬,分终于下来了,我还是十分,满分。张林得了-2.5分。真他妈笑了,我在教育监区呆了几年,还没见过谁当月得负分的。不过,这对张来说无所谓,从入监到现在出了那么多事,已经扣了N次分,多这一次少这一次都无关紧要,反正离减刑还早着呢!

小能豆看到当月计分考核结果后,摇了摇头。这是什么世道?赌博那么大的事件扣了两分,还是分两次扣的,上吊不用说了,医院监区一个学员上吊背了一个警告(扣计分考核分15分),被送去严管队严管了两个月,自己看了几个A片就被扣了两分,弄到现在快******三年了还没减刑。在小报室整天干得跟马似的,整天加班,前几天做展板还干了个通宵。我看着头发稀黄、不到而立之年眼角的皱纹就跟老大爷似的小能豆,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悲哀。

这还不算,更悲催的还在后头呢!“苏生,你带几个人搬电脑回去加班,把拉下的报纸补上来,顺便把“双节”期间的活动做六块展板。”袁科长打电话给石队长,通知我加班的事。

这事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在几天前,教育科又把年轻人带出去干活,孙科长把正在搬桌子的我叫了过去,安排了一批活。我说,孙科长,现在你很少去教务中心,我想把现在小报室的情况给你说一下,你看能不能协调一下,然后依次列举了一下被抽去做台账、老殴设计小册子、年轻人时不时被拉去当壮丁的情况,没时间干报纸。“这样下去就是两个结果,第一、报纸不干了,专干杂活;或者我们实在没有时间,稀里糊涂一干,交上去完事。”孙科长很生气:“那怎么行,下次再有人安排你们干杂活,你就说我说的,叫他和我联系。”我一听无奈地笑了。“孙科长,我就是一个犯人,任何一个干部对我来说都是领导,他们说的话都是圣旨,安排我干活我敢不干,马上就可以收拾我。我家穷,连个关系都没有,怎么顶得住?况且,并不是所有的干部素质都跟教育科干部这么高,可以讲道理的。粗鲁的上去就骂开了。”孙科长一听也蔫了。

星期二中午把电脑搬下楼,吉科长交待,明天早上我来取展板啊,你们速度快点。六块展板四个人,我分了一下工,我和探子文一人一块,牙买加和小能豆一人两块,因为我和探子文负责的《中河报》一月出两期,而小能豆和牙买加负责的《中河苑》一月一期。我干到夜里10点干完了,回去睡觉了,探子文干到11点也完,牙买加干到1点,小能豆倒好,等我早上起来,小能豆正叼着烟,弯着腰死死盯着电脑,我凑近一看,第二个展板还没干完呢。

结果,吉科长上午根本没来拿,直到下午才过来。小能豆气得直哼哼:“又骗人,白熬个东方红。”接着又补报纸补,到星期五下午的时候终于差不多了。唉,现在加班可是耳机、游戏、播放器、电影什么都没有,我和小能豆不止一次感叹:好怀念以前的时光啊!

我通知几个人收拾一下把电脑搬上楼。我有个私心,连干几天实在太累了。星期五电脑搬上去,星期六、星期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吉科长说我建议你不搬,但他没说什么事。我说:“吉科长,最好还是搬上去,星期六就是栗区长的班,如果电脑留在监舍,会有很多麻烦,你懂的!”吉科长想了一下说:“行,那你们搬上去吧。”

星期五在楼上呆了一下午,晚上收工的时候,吉科长又来了。“把电脑再搬回去吧。”我一听,懵了。怎么回事?省局下通知了,要搞个心理团体培训专题片比赛,我考虑你们回去搞脚本,还要做两套专档,要设计封面封底和彩页,中间的文字材料我来搞。我去,对于专题片,我们就是白脖儿,一点不懂啊。吉科长说,我知道,你说找谁?找谁能干成?我心里说,找职务犯们啊,你又使不动。吉科长说,这样吧,我给你找两个人,你牵头,一个是朱朱,一个是翟天成。乖乖,我心里说你可真会挑人,朱朱 刚来,文字水平还行,电脑知识烂得一塌糊涂。翟天成更不用说了,人家死猪不怕开水烫,十七年刑期入狱三年了硬是不报减刑。你想,一个服刑人员如果连减刑都不想减,平时又不违规,你还能怎么样?无欲则刚啊,连殴区长、孙科长都拿他没办法。

算了,还是自己搞吧,我无奈地摇头。又是几天没日没夜的干,但这次唯一好一点的是,吉科长专门借来个小音箱,让我学习人家专题片咋整。夜深了,我把音箱打开,音乐在烟雾中缓缓流淌。“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我摸摸嘴上疯长的胡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心已经苍老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上这首歌。

看了N遍吉科长从网上下载的专题片,终于理出来点头绪。我开始写脚本、什么地方配音乐、什么地方配同期声,林林和小能豆则负责设计专档和彩页。

“第三批减刑摸底开始了!”探子文一进加班的监舍门就喊。第二天探子文整理过摸底资料后,阴笑着向小能豆宣布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小能豆,你连续5个月的计分考核不够40分,平均分达不到8分,表扬不能连续,只能算累计。”小能豆一听就蒙了,****奶奶啊,这几天像牲口一样干活,居然得到这样一个噩耗,不是******毁人嘛。

小能豆想起来了,两次扣分,一分看片,一次监狱检查答不上来互监组,之后,他的分都低得可怜,5分、6分,怎么能达到平均8分呢。

当时就劝你要个记功,你不要,现在后悔了吧?我恨铁不成钢。小能豆脸上的皱纹更突出了,眼睛眯起来:“****妈,当时忘了,没当回事。”累计表扬只能算有悔改表现,也就是说,在没有监狱积极分子的情况下,小能豆只能减一年,而如果连续5个表扬的话就可以减一年三个月。

小能豆慌了,祈求的目光投向我。我安慰他,这个时候慌也没有用,探子文是帮干部做减刑材料的,这里面的道道他最懂,你私下问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小能豆说他就算不减刑也不会去求探子文,不想看到他幸灾乐祸的**样。“生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呗!”小能豆又缠上我了。我在小能豆光溜溜的脑袋上“梆”敲了一记,说你小子平时苏生苏生的叫,遇到事知道叫生哥了。唉,这个家伙,很有才,但毛病真不少。

我把探子文叫到水房,探子文说:生哥,要是小能豆的事就不要开口了,我不管。我笑笑说,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探子文说你有啥事儿?我说我就想问个问题,当表扬不连续的时候用什么方法可以化解?探子文说:生哥,你这不是耍我吗?还说不是小能豆的事儿。我说毕竟在一块儿都呆几年了,打也打过,吵也吵过,但都过去了,怎么说也有点感情了,你看这个事情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探子文低着头想了半天说,生哥,我给你一个面子。

我把小能豆叫出来,“你去找石队长吧,让他想办法给你把最后的两个表扬改成一个功,问题就解决了,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小能豆说也只能这样了,看来又得出血了。

唉,我可怜小能豆,但一点也不同情小能豆,平时别人给他一些善意的提醒,他从来都不当回事,还振振有辞,非得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急了,说点背,说风水不顺。

我回到加班的监舍,探子文这几天正在帮干部整理减刑材料,我随手拿起大比油的档案翻看。突然,我的眼睛定格了——耳目专项表扬,下面盖着红红的印章。往后翻,又是一个。我心里“咯噔”一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但火机打了几次火都没打着。大比油是监区的耳目?这个和我一起呆了四年的家伙居然是监区的线人?

大比油正好进来找我,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有点莫名其妙。我说去走廊转转吧,大比油跟着出来。我扔颗烟给他,沉默了十秒钟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大比油被我的严肃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说生哥今天有点不太正常啊,是不是有心事?说来听听。我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你是监区的耳目?”大比油帅气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赶紧拿起香烟猛抽两口,可能咽得太猛了,他捂着嘴低头咳嗽起来。我不吭声,心想看你怎么表演。他慢慢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我说:“这你别管,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在一起呆了四年了,我们身边的同犯,关系好的,老樊、老杨、江风、黑蛋一个个离开,关系一般的很多已经记不起名字,2008年入狱的老人只剩下我的大比油了……大比油狠狠吸了一口烟,胳膊一挥把烟头弹在墙上,火星飘到他裸露的胳膊上,他居然没有动。“你说得没错,我是,我是一个耳目,不过……”我歪着头打断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低着头说:“生哥,请你相信我,我不是自愿的,我也没有出卖过任何人,所以我……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我怕……我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我冷笑一下,“哦,是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我所有的秘密其实监区干部都知道?包括我写的小说。”大比油急了,“生哥,咱们在一起五年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