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监组是监狱管理服刑人员的一种手段,一个互监组成员为三至五人,一人为互监组组长,各成员之间要互相监督,一旦发现有思想以及行动异常情况要及时报告干部,劳动、购物、打水等都得按照互监组出行。另外,为了促使互监组监督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还实行连带制度,如果某个互监组中的某个成员违规了,其他成员也要跟着受处罚。要是你的某互监组成员脱逃了,那你就惨了。不过,在一般执行当中,除了一些重大违规事件外,小的就不连带了。
最近,监狱正在搞互监组专项治理活动,查得很严,平时出工、打水、打扫卫生都得严格遵守互监组规定。前几天,狱政科孟副科长来教务中心抽查互监组落实情况,一进小报室,径直走到小能豆旁边,“你是第几互监组?成员都是谁?”小能豆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我……我是……第……九,嗯……不对,第八互监组,成员是探子文、牙买加和……翟天成,探子文是互监组长。孟副科长看看手里的互监组名单,说,翟天成你过来,他说和你一个互监组,你说说你的互监组成员都是谁。翟天成说,王东、李成。小能豆一听就傻脸了,人家三个根本就不跟自己一个互监组。孟副科长把小能豆名字记下,然后对跟在他身后的大S说,这个月教育监区的计分考核扣两分。监区对服刑人员的考核手段就是分,监狱对监区工作的考核也是分,只不过服刑人员扣分会影响到减刑,警官扣分会影响到奖金。大S一听恼火透了,转过头狠狠地对石队长说,你看看你带的人,不是提前保证过绝对没问题嘛,你看着处理吧。石队长瞅着大S的背影啐了一口,“德性,不就50块钱嘛,跟死了爹似的。”看大S走远,石队长扭过头瞪着小能豆,也难怪他生气,“前几天,我开会专门说了这几天检查检查,注意注意,你都想啥来着。今天监狱来检查之前,我又让积委会主任老秦专门到每个小组通知了一遍互监组名单,你整天在这儿梦游,你知不知道干部扣分都是扣钱的。”小能豆支支吾吾:“石队长……要不……刷我的卡?”石队长一听晕了。监区处理结果出来,小能豆被卡显1分,反省十天。
小能豆回监舍反省,这下张林和葫芦娃有伴了,三人一人一个小凳子,对着墙壁背38条。我们收工回去,有人猫捣小能豆,这几天反省有什么收获呀?小能豆铁齿铜牙:“反省个屁,固定互监组和临时互监组换来换去的,谁能记住?把老子都搞迷了。”我听了摇摇头,你怎么不说风水不好,六月不顺呢?小能豆知道我是在恶心他,不吭声了。自己不操心,怨不得别人。
等到终于熬够了十天,第二天反省就结束可以正常出工了,谁知道当天日夜里,张林又和值岗的李新启,就是在监狱里结婚的那个李新启打起来了。耿队长过来,让张林站在走廊上反省。张林瞪着眼嚷嚷,“这事不怨我,你处理不公,我不服。”耿队长回应,我还没处理呢,你怎么知道我处理不公?张林翻翻白眼,反正这事不怨我,你不能处理我。殴区长听到吵闹也过来了,看到红着脖子和耿队长叫板的张林,“你还想上天哩,没一点规矩了!站好,先反省再说。”
作为旁观者的我们都以为,在打架反省期间还不闭门思过,又和别人打架,无论如何监区该下重手处理了,但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就是写一份检查,屁事没有。张林第二天就跟着文教出工了。我想,这样只会越来越助长张林的戾气,他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
我把探子文交过来的新闻稿审查一遍,修改了几处不合适的地方。坐在后墙角的张林无聊地翻了会报纸,也识不了几个字,然后头一歪睡着了。“嗷……”,突然一声尖叫把我们吓了一跳。年过六旬的李成捂着胸口,一脸惊慌。我扭头一看张林,说梦话呢,口水把书都打湿了。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尽管我从来都坚持学员之间的事情在私底下解决的原则,但这一次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去找了石队长:“小报室经常要写东西,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张林坐在这里迟早得出事,申请一下把他调离小报室吧。”石队长为难地说:唉,你让我把他们弄哪儿去?你是个老喝家了,应该猜到他们通过什么途径下到教务中心的,先忍忍吧,回来有机会了再说。”我坚持,“石队长,关系户我见得多了,但像他这样傻**的还是第一个。今天我来找你不仅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小报室编辑们共同的意见。”石队长开始搪塞我,“咋了?他又干啥坏事了?告诉我让我熊他。”我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批评教育有用的话,我也就不用来麻烦石队长了。这样说吧,现在小报室的年轻人都想打他,老头们见他都是躲着走。”石队长表情开始有点严肃起来,不过还是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此处无门,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我坚定了要把他调出小报室的想法,原先我不想去找孙科长,因为怕隔过石队长,石队长面子不好看。但现在不用考虑这个了,他在其他小组就算杀人越货,自杀越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如果是在小报室,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三天后,孙科长过后小报室布置有关“文化监狱”的宣传报道工作。从2012年开始,中河监狱启动了大规模的“文化监狱”建设,刻制了石艺书简,《三字经》、《弟子规》和文化印章石,布置了文化长廊,美化了狱苑内的亭台阁榭……业务安排结束后我直接找了孙科长,委婉地提到张林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小报室的正常工作秩序。孙科长显然已经知晓张林这段时间打架、自杀的丑事,当即下命令:让他们马上离开小报室,搬到教研室。
我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大比油不愿意了,他不愿意去教研室,因为哪儿一直号称“砖厂”,但他不敢当面违抗孙科长的命令,便私下去找了教育科薛警官,薛警官不明白里面到底搅织着什么情况,贸然点头同意文艺队四个人搬到电视台办公。
这个大比油有时候也是有点小贱,四个人去教研室那么多人坐在一块还好点,有个什么事情有个照应。这下可好,电视台那么小的地方,就你们四个人天天关在一块,除了老鲁一个五十多的,张林、大比油、葫芦娃三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出事才怪呢。我担心大比油误会,还找大比油解释了一下,不是针对他。大比油说他心里清楚,但他不愿去教研室寄人篱下。
无所谓,路由自己选择,对我来说,只要不在小报室就OK了。看到人搬走,我心才放下了。李成跑来向我竖起大拇指,小声说,苏生,大家伙儿心里都很佩服你,这家伙要是不走,非有一天得出大事。我仰起脸,对迷道:“啊?你说啥?听不懂。”
我没有他们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远最后一段的改造之路,平平安安地回家。
事实证明我的决策完全正确,这不,才过没几天,就又发生了与大比油打架又上吊的事。
晚上监区组织开会,大比油先上台念了检查,检讨了自己在协助警官工作的过程中不够理性,说话带口病,在此事件中负有责任,向张林道歉,向分监区和监区道歉。轮到张林,他耷拉着膀子空着手上台了。殴区长问怎么回事?张林很随意地说还没来得及写。殴区长一听火了,:“我下午给你把铐去掉,就是让你写检查哩,你干什么了?”张林皮着脸答:“吃了点东西,想了想咋写,可一直没想起来。”殴区长桌子一拍:那你直接说吧,说说你的错误。张林仰起黑脸,翻了翻白眼,开始像苍蝇一样嗡嗡。石队长在旁边都听不清他说啥,便喊道:慢点,说清楚。张林斜了一眼石队长,然后放慢语速,提高声音不情愿地说:这几个月我感觉改造表现不错……下面轰地笑场了,你还有脸说你改造不错,真他妈不要face。张林瞅瞅下面,想骂人,可监区领导在场,只好接着说,“出了这个事以后感觉很丢人,别人虽然不说,但我感觉他们肯定都在心里笑话我,所以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这种行为给监区抹了黑,我以后再也不吊了。”
殴区长用指头狠狠地敲击着桌子:我告诉你,张林,你应该感谢探子文他们几个,要不,你今天还能坐在这儿?我的监区长也不用干了。今天我明确告诉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干了,就给我再自杀一回。
张林黑着脸满不在乎地瞅着窗外,老殴的咆哮像是无色无味的空气。老殴也没着了:“算了,回去吧,晚上还得把铐戴上,这是为你的生命负责。”张林狡辩:我还得写检查呢。殴大吼:戴着手铐写,给你去了手铐你不写,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殴区长把视线转向台下,稳定了一下情绪:对于张林这件事,监狱科室、监狱长都知道了,给教育监区带来了十分恶劣的影响,把咱们今年以来辛辛苦苦干出来的成绩一下抹杀完了。关于张林严重违背监规狱纪的行为,监区正在研究处理意见。前段时间赌博的事,监区已经拿出来了处理意见,最多的扣两分,最少的扣一分。说实在话,这个处理意见是很温柔的,你们的违规行为完全可以警告、记过,为啥没有?就是不想给你们一棍子打死,让你们还有改造的希望。
呵呵,就算不宣布,大家也猜到了这个结果。
监狱里扣分是很有文章可做的,就像新人大组长王江赌博,他被扣了两分,但是在计分考核卡上显示的1.5+0.5。你可能要说,难道1.5+0.5不等于二吗?呵呵!监狱是这样规定的,如果一次性直接扣两分,评审定级就成“较差”了。前面说过,减刑需要评审定级至少在“一般”级以上。但是,如果是分成1.5加0.5来扣的话,评审定级就是“一般”,而减刑对评审的最低要求就是“一般”。现在的处理结果摆明了三个人减刑都不受影响。
但即便是这样,王江和和我老乡第三批减刑也危险了。毕竟再有三个月,第三批减刑就开始了,离赌博事件过去时间太短了。监区要考虑到会不会有其他学员不满?如果再有人向监狱举报怎么办?
开会结束后,干部过来给张林上铐。张林不让带,说殴区长让写检查呢!小岗按报警器报告了。一会儿殴区长进来了。“铐上!”殴区长吩咐,耿队长拿着铐上去了。张林居然一把将耿队长的手打开,然后像疯子一样拉开架势,狂妄地指着前面所有的人:“今天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给我带铐,来一个老子打翻一个。”
站在旁边的殴区长脸色难看极了,估计他当这么多年监区长还没碰到过这么横的犯人。“值岗的,愣着干什么,给他戴上,我倒要看看今天他想干什么。”最壮的探子文得令,上去一把抱住张林的脖子,手臂往上一提,张林只能翻白眼,骂也骂不出来了,另外两个小岗分别拽住两只手,把铐戴上了。
后来的几天,张林一直被铐在床上,夜里睡觉也戴着铐。就这他还不安生,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嚷嚷要去上厕所、洗澡。为了拖延时间,他洗一次就******洗一个小时。半夜还故意把手铐晃得哗哗响,搞得其他人都睡不成。有一次甚至直接踩着凳子爬到上铺去了,值班干警在监控里看到,通过报话器呼叫,问啥情况?监督岗干什么呢?几天下来,搞得探子文几个头疼不已。四个人两班倒,值班的十二个小时里都得提高警惕,眼睛不敢离开张林身上一眼。几天一过,都熬得受不了。
“到底是谁违规了?是我们还是张林,像他这种人渣送严管队里爽两天,他的皮就松了,我们也没这屁事了。石队长呀,现在是在拿他的错误惩罚我们。”四个人去找石队长反映情况,要求换几个年轻人轮着来。”石队长说:当初找你们几个就是看你们几个身体比较壮,责任心比较强,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能及时果断地处理,辛苦几天吧,这个月给你们多加点分。探子文四个人无奈地回去了。
这段时间头疼的不光有他们,还有教育监区所有的监督岗,他们现在的分监区长是赵队长。对,就是那个浑身长满了坏蛋细胞的小S。“前段时间赌博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又出来自杀这么大的事件,你们监督岗长的眼睛都是****的呀?值岗值的是个大J8。”小S咆哮着,监督岗低着头,装孙子。
没办法,监督岗为啥可以不干活,穿个黄毛褂晃悠啊,就是为了及时发现一些异常情况,及时报告,及时处理。张林这一上吊没死成不说,倒是把监督岗害了。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每当文教出工的时候,在大厅里你都可以看见监督们坐在小凳子上,哼哼唧唧地背监规,要么就是在操场上一遍遍地转圈。有一天,小S更绝,制定了一项极其BT的制度。以后监督岗每月的计分考核与举报战绩挂钩,每举报一次别人的违规活动就奖励你0.5分,不然当月只有基础分5分。我****妈妈哟,当天就看到纸片横飞,举报信一封封塞到小S手里,小S张着嘴笑得跟刚抢到压寨夫人的山大王似的。
这一下,搞得文教的人人自危。你想啊,人家要举报肯定不会举报自己监督岗。新人刚来,一般不敢违规,那剩下的就是文教的了。面对监狱明着38条实则被细化成千百条规定,一个接一个,甚至一个套一个的专项治理活动,谁敢说他喝几年劳改从没违过规,那纯粹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