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孙科长走进小报室,“U盘里有一篇关于监狱领导调整的稿子,放到头版。”我把稿子拷到电脑上,打开一看,张某某同志接任中河监狱党委书记、监狱长,
“监狱长换了!这对咱们劳改犯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今天的卧谈会,关于女人这个永恒的主题大家没了兴趣,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新来的监狱长。
黑娃说:“我觉得换不换都无所谓,还不是一样喝劳改。”
我纠正他的想法,一个单位一把手换了,工作思路肯定也得换。据孙科长给我的资料显示,张监狱长是从基层里一步步干上来的,对监狱里的道道儿相当熟悉,之前在女子监狱当一把手,从女子监狱主办的《巾帼报》上可以看出来,这个监狱长比较喜欢折腾。小能豆张大了嘴:“啊?女子监狱调过来的,回头我们不就可以和女犯们搞联-欢-会了?简直太爽了!”我笑笑:“把你小子扔到女监去,不出两个星期你就得精尽人亡。”小能豆一脸憧憬:“那我也愿意,老天啊,让我去吧,让我欢乐死吧!”我说:“你没看过女监的照片?女犯们穿着囚服在车间干活,那相貌,那身材,那气质……跟凤姐有一拼。”黑娃突然想起来:“上次搞的全省监狱系统知识竞赛的时候来的三个还凑合呀,还化着淡妆。”我说那都是挑选出来的十八九岁的小女生,代表女子监狱参赛,上不了桌的直接在第一轮就淘汰了。小能豆咂着嘴若有所思:“要是真能与穿囚服的美女玩一次制服诱惑会是什么味道?”
与我同岁的小能豆是个技术人才,祖传造假,主攻方向:青铜器、书画、银元。说的雅点,是搞古董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仿造古董,然后当真品出售,欺骗那些不懂行却有钱没处花的主儿。他身材瘦小,声音尖利,比一般人高八度,长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布满皱纹的娃娃脸。这家伙被抓后七天七夜的时间里,依次品尝了烤全羊、灌辣椒水、浇冷水、过电等一系列刑讯大餐的味道,彻底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有一次把小能豆真弄急了,歇斯底里咆哮道,你们到底是共X党还是国民党,怎么把国民党那一套都使出来了?人家义正词严地回答:我们是刑警,专门上刑的警察。这还不算,上刑完毕,就得带上头套,让你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嘿,这家伙还愣是扛住了,没招。审讯的警察都不得不承认:“你这家伙身体和心理素质相当可以啊!”
但这一切都没用,刑警带受害人来认人,因为交易的时候小能豆都是化妆的,受害人不敢确认。小能豆倒好,吓唬人家,大声喊:“你看仔细一点啊,可别冤枉好人。”受害人一听,扭头对刑警说,“本来我不敢确定,但他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就是他,他声音比别人高八度。”
老秦说,西方法制国家有一个特点,就是单位一把手有各种制度制约,即使换人,政策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但中国不一样,人治色彩浓厚,前人一走,后边可以全部推倒重来,要建立自己的政绩才好升官发财。
我们都期待着新监狱长能有点新气象,还真顺了大家的意。这不,新监狱长走马上任的第一个春节,监狱给每个监舍的墙上都装了一台液晶电视。学员们都高兴坏了,就是才21英吋,太小了。有学员抱怨看的时候距离太远,太费眼睛;有的说安装的位置太高,仰时间长了脖子疼。我笑骂,一群事儿逼,知足吧,起码不用集中到大厅看了吧。
不过在监舍看电视得守规矩,得摆两排小凳子,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坐得整整齐齐。大S无比操蛋地给文教五个监舍发了一个遥控器,更加证明白面无须之人确有BT之处。年轻人不干了,干脆踩着凳子换台,另一个在下面指挥。为这事,学员们没少在监舍里骂大S。监狱装的电视,遥控器也已经发放到监区,你他妈闲得蛋疼喜欢虐囚啊,整天在监控里瞅着我们爬上爬上换台偷着乐。不过中央这点小政策还是难不倒地方的,学员们充分发挥捣鼓的天份,不到半年时间,每个监舍都有遥控器了。大S纳闷了,遥控器都在我文件柜里锁着呢,这些家伙从哪儿搞来的?也许是学员们的抱怨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居然没再收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线电视有五十多个台可以选择,我们的生活一下子多姿多彩起来。大S又不高兴了,给我们规定看电视时间为周三、周六晚上7点至9点,而且只能看焦南之声、CCTV-1和CCTV-3。不过具体到执行嘛,就要看哪个干部值班和他们当天的心情了。
这个春节,服刑人员就在各自监舍里看春节晚会,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坐成两排,磕着瓜子,含着糖果,转身背对着监控抽根小烟。到10点以后,有的饿了,用开水泡点晚上剩下来的冰凉的饺子垫垫肚子,然后都爬到床上去盖上被子看。
入狱前好几年,没有好好看过一场春晚。对我们这些80后来说,春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在监狱里,经常有学员抱怨,说春节晚会一年不如一年了。我觉得,主要是现在平时的娱乐节目太多了,各种各样的应有尽有,对于花了大半年时间烹饪出来的春晚大餐,又寄予了太多的期待,可这些春晚显然承载不了,最后只能是失望。
台多了难免众口难调,这个要看电视剧,那个要看新闻,还有的要听歌、看球赛。小能豆、探子文几个最喜欢看的节目就是丰胸广告,现在的节目做得也确实比较暴露,只要女人的胸罩能勉强裹住咪咪头不让它跑出来就不会被叫停,惹得一群严重******的年轻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屏幕眼珠都不舍得多眨一下,鼻血都差点喷涌而出。这个时候,这群人定力超强,可以看着那些硕大的不停颤动的“胸器”半个小时不挪窝。再后来外面的吃货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美食节目也多了,我们就经常看着电视上那些美味流着哈喇子,经常看着看着就有人感叹:“要是能来碗羊肉烩面那该多好啊!”旁边有人不愿意了,“你******要求也太高了,我要个肉夹馍就行了。”
我想起以前每天下班回家,看着在家娇生惯养的冷菲系着小围裙,挥舞着不锈钢勺,在阳台上忙碌,心里便泛起一股温暖,虽然都是家常饭菜,谈不上多美味,但每次我都是吃得稀里哗啦,象一头饿了两天的小猪。这时突然有人冒出来一句,“你们……你们一点品味都没有,如果是我,那……那就给我来一碟油炸花生米,再斟上二肉小酒!”切,周围立马一片吼叫声“去死”。我一直生活在北方,面条彻底吃腻了,但进来后好几年都没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面条,现在反而最想吃的就是面条。有一次老樊家里送来一碗烩面,老樊把我叫到阳台上,偷偷给我分了一半。没办法,号里人多。我忧伤地盯着那半碗面条,心说苏生你******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足足愣了三分钟才开始风卷残云。
虽说我在小报室,教育科为小报室订了十来份报纸,但每次等他们拿过来,早已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以前的的旧闻了。现在好了,当天就可以看到最新的消息,我像一个渴望着棒棒糖的孩子那么虔诚地面对着电视,了解外面世界的点点滴滴。
有时间还能看看电视剧,《蜗居》、《祼婚时代》、《北京青年》、《温州一家人》等现实题材的最爱欢迎。可惜还是太少了,历史剧太多。没办法,敢碰触社会现实的弄不好就得给审查掉,投资怎么收回啊,还是拍历史剧安全。二号监舍里除了阿定一个外省的,其他都是本省的,我们只看《糗事一箩筐》。主持人韩叫兽的口才那叫一个了得,更关键的是这个节目都是从网络上找的一些稀奇古怪和令你笑到喷饭的素材。生活中的搞笑情节啊、萌宠什么的,监舍里的老头们开始严重接受不了这种搞笔搞怪的节目风格,骂其为神经台。有段时间,我和黑娃几个年轻人只要一到晚上6点10分,准时就切换成都市频道《糗事一长箩筐》。时间长了,老头们也看习惯了,要是那一天没看,他们反而疑惑,“今天怎么不看韩叫兽了?”哈哈,我说,你们也知道好看了!
在监狱里生活本身就比较压抑、枯燥,挨训更是经常的事,免不了郁闷,但是只要回来一看《糗事》,哈哈笑上半个小时,所有的郁闷都没了,晚上睡个好觉,第二天开始新的改造。、
本来,我以为《糗事》就文教的年轻人喜欢看,谁知道后来去生产监区的次数多了,才了解到,这个栏目在监狱里居然收视率相当高,估计主持人韩叫兽绝对想不到,监狱里会有这么多粉丝,哈哈。不过,韩叫兽童鞋也不要骄傲哟!他们只是喜欢你的口才,可不满意你的身材哟!
某地级市体彩中心主任高运动最喜欢看的节目是《非诚勿扰》,我跟着看了几期之后,对他的如痴如醉嗤之以鼻。坦白说,台上的女嘉宾绝大部分都不错,有的甚至相当优秀,我去给人家提鞋都不够资格。这些女人怎么可能找不到男人?所以真正怀着去找对象这个单一目的去的,在我看来很少。高运动说他才不管人家女嘉宾上节目是什么初衷呢,有时候,台上一个男嘉宾如果说错一句话,场上24位女人就会群起而攻之,那叫一个刻薄恶毒。我说你是不是有受虐狂心理呀,把自己想象成舞台上的男嘉宾了?高运动捂着嘴羞涩地一笑,“如果我一个六十多的老家伙上去,就一个结果,女嘉宾们高喊着‘老牛想来啃嫩草了,打倒老色狼’的口号,乱拳把我轰下舞台。”我哈哈大笑,咱们跟女子监狱联合搞还差不多,到时候我款款上台自我介绍:我叫苏生,今年28岁,目前的职业是一名罪犯,月薪6块人民币,平均每天达到两毛。我的爱情宣言是: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凑合凑合跟我走吧!全监舍哄堂大笑。黑娃说要是他去,他就说:我不是黄晓明,你也不是Agelababy,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能白点,咱们中和一下生出来的孩子最起码能看出来是亚洲人。我的爱情宣言是:小于三十岁的请灭灯,俺有恋母情结。
就像这个世界从没断绝过战争,但一样有短暂的和平。习惯了大部分警官横眉竖目面目可憎的嘴脸,偶有一个可爱型的就显得弥足珍贵。有一天晚上好几个监舍都在看《非诚勿扰》,忽然停电了。我知道大白兔小王队长值班,便让黑娃按报话器让他送电,黑娃说我负责按,你负责报告。黑娃过去直接按响了,干部问干啥,我说能不能把电开一下,大比油以前的女朋友今天上《非诚勿扰》了,弄不好就要跟人家跑了,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小王队长半信半疑,问真的假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一会儿电就送来了,看完以后,报话器响了,小王队长问,苏生,哪个是大比油以前的女朋友,有没有被领走啊?。我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大比油说这期没上,可能调到下一期了。小王队长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说:“下期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