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窗外明月楼非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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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世

我不知师兄从何而来,就像当我问起师兄我从何而来时,师兄一脸的茫然一样。只是师兄有一次涨红了他那张苍老的脸,用颤抖的手愣是指着那个圆形的洞,我知道师兄嗜酒如命,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

而这个洞几乎成了我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对我来说,这个洞里面承载着太多的东西,尽管它是黑色的,里面空无一物,可我却能从里面看到大海滔滔,青波逐流,苍穹宇宙,甚至是物种的起源。当我臆想完毕,仿似一只鸵鸟一般,将头从洞中伸出,便像时光穿梭一般又得回到老和尚的身边,听他讲解什么是六字真言。有时,我会盯着黑洞发愣,这若是一个时光穿梭机,又或者冥洞,那该多好。这样,我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咻”的一声便能远离此地,然后傍晚时分又“咻”的一声回到老和尚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即安全又毫不费劲。

可是我知道,它不是。它分分钟有可能连一个洞不是,尽管,我现在还不能猜测到它真实的面目。所以,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所能做的,便是尽量配合师兄,将它真的当成我心灵的唯一吐槽地,因为这件事,我终于悟到了另一件事,好多人因为喜欢,所以憎恨,而憎恨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保护。

师兄脸色红润,我知师兄定是喝酒。但我找遍了整个无生涯,翻遍了金山寺都无法找到一滴陈年老酒。老和尚颤抖的指着黑洞说:“看,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

我掩面落泪,心力交瘁,我疯狂的哭闹着,我喊道:“不!!我绝对不是一个黑洞生的!”

于是,我敢肯定当时的老和尚是醉了,如若不然便是迫于我犀利的问话装疯卖傻。我再无知,又怎会无知到相信我的父母居然是一个圆形的洞,那我岂不是一颗硕大的蛋一样死不足惜。

尽管我多么不愿意面对这个荒唐的答案,但我始终无法逃避一些模糊的记忆。我总是隐约能看到一颗碎了的蛋掉落在菩提树边,猛然逃窜出一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怪物。

这只怪物长的什么样,我无法描述,我只知道,这只怪物全身灰暗,逃窜之时,天际整个一片鱼肚白。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段模糊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像长年埋在我内心的种子一般,慢慢的发芽成长。可这颗种子却不是大树的种子,枝叶与根茎之间有着不可切割的联系,逻辑上密不透风。

他们更像一堆被散在广阔的带上的蒲公英,种植于我脑袋之中的血丝之上,当我的脑细胞因为某些场景的触动,这蒲公英便似遇着春天里的一种凉风,浪漫的朝四面八方飘散而去,风平浪静之后,这些记忆的碎片又像离了母体的蒲公英飘零于各处尘封起来,等待着我某个神经又被触动,再次唤醒他们的生命。

而在我记忆之中,真真实实遗留着这许许多多我甚是琢磨不透的片段,这些片段几乎很难连接成一部完整的电影。即使有时情节稍显重复,画面有些失真,内容略带臃肿,甚至有一些还有山寨我看过的传奇故事之中的某些经典片段嫌疑,即使再不可接受,我也只能想象成那是我单调的生活催生出来的幻觉,因为这些片段本身就无法连贯汇通,自成体系。

可是我知道老和尚定不是如此简单,在这里他是我唯一崇拜的对象,对于俗世的一切,我熟知的渠道全部都是通过他。

自打记事开始,师兄从不打诳语,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但即使这样,除了他手中的笛,日志上的翠儿,我仍旧对他一无所知。

菩提树下,依旧凉风。

这树已经有一千岁了。这是一颗常青树。他笔挺的曲梁好似要炫耀着自己千年长青,永不腐朽。

朽木依旧难为,青山理应常在。有时我会脑袋晄铛一声有所感悟,我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催促着我离开无生涯,这股力量时强时弱,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从未消停过。但在我的脑袋里又会交错出现另一幅画面,画面正中的师兄老态龙钟,他晃荡不定的双手连一根汤匙都无法端到嘴边。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残忍的一幕。我甚至希望挽着他年迈颤抖的双手,散步在无生涯点点桃花间,听他诉说一遍又一遍一段又一段有关于生活的故事,尽管这些故事大多存在于过往的时空,而我也不会厌烦。但是,有时我真的挺厌烦这种啐啐念。

无生涯的安静在我十八年的岁月里几乎未曾被打破过,青山绿水间,粉红滋润着这难得一片光景。除师兄之外,那个圆形的洞成了我唯一可以抒发情感的对象。我几度怀疑这个洞和师兄一样神秘,他必定通过另外一个世界,我也曾三番几次侧着双目想要一探究竟。哪里可能掩埋着翠儿的尸体,或者隐藏着宇宙间最强大的暗黑力量,又或者,我摇了摇头,抑制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的,又或者,我真是从洞中而来,蛋化而生。

我就是一只可怜的蛋,这只蛋历经风雨洗礼,却迎来了一个老和尚极度渴望破戒,饥渴的眼神,在临近锅铲之下,老和尚手举玉笛,准备手起笛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不明生物居然破壳而出。啼哭声震动乾坤,风雨来袭,老和尚终于放下那只颤抖犹豫的手,显然这声啼哭触动了老和尚仅存的一丝恻隐之心。不明生物得以存活。

如若师兄所言为实,那无疑我便是那只蛋,我破壳而出,所以我秃顶。这样戏剧化的说辞显然太伤人心,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可我,是的,我却暗中窃喜。我终于如愿所偿,我终于如获家珍,我终于证实了一件事,我并非凡人,即使我不是一个神仙,但至少我是个神精!

而接下来我要面对的,就不是凡人的事了,我要面对的可能是维护世界和平,倡导经济建设,设置造福各方百姓,疏通水道,祈求风调雨顺,让百姓在我能力的范围之内,安居乐业。我俨然一个身披白色长袍,手拿利剑,正义凛然的英雄。而目前当务之急我要确认的是我到底是一颗什么蛋?

当我再次询问师兄时,师兄早已恢复正常,我盯着师兄微微抖动的双唇,那黄色夹层之间带着点黑的牙齿间隙蹦出一串串“阿尼陀佛”。这个时候的师兄,不宜打扰,即使打扰,他也会岿然不动,理你都傻。

可是,这次,师兄动了。

师兄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甚是诧异。

师兄停止敲击木鱼,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甚是单调的乐器,毫无起伏,单一枯燥。师兄说:“你是否想问蛋的事?”

我激动的点了点头。

“你真想知道?”

我狠狠的点了点头。

师兄犹豫许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到此为止吧”

“不行!”我嘟起嘴吧喊道。

“何必执着?”

“必须执着。”

“执着是错。”

“那什么才是对?”

“本无对错。”

“那为何有错?”

“错不在你。”

“既然错不在我,那我就是对的。”

“你执意对错,便是错。”

“可你刚刚又说错不在我!”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师兄合起手掌念道,“阿尼陀佛。”

这句“阿尼陀佛”就像是我与师兄争论和探讨所有问题的总结一般,这是一句万能的语句,几乎是所有不解,所有疑惑的最终归属,如若远离佛教,归入尘俗,这句话的近义词定是“我怎么可能会输”。

可是这次,师兄输了。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念下阿尼陀佛转移下视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这个问题不是简单的计算题,不是只有对和错的判断题,也定然不是只有四个选项的选择题。很显然,也不是一道简答题,这分明是一道论述题!师兄表面上再次糊弄过关,这种看似拥有最佳效果的视线转移,其实更加引起了我的重视,根本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推动了我对自我的认知欲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个高度和我经常数的那座高楼一样高。这个高度永远无法数清,每过一天,便成长一天,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