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当空。
我问金锁玉:“你多大了?”
金锁玉含羞不答。
“这女子是不是哑巴?”我问师兄。
师兄说:“佛说,千年轮回才换来今生擦肩,你我之间有相处的缘分不知被轮了多少回,你们之间相见却无法言语,缘分深浅此间可见一斑。”
我不甚明白师兄的这一席言外之意。我想,这个看起来很是纯洁的老和尚只是想告诉我,这辈子和他同处一地,是佛主的恩赐。我不禁菊花一紧。千年之前,我定然闯下什么祸端,才引来这场看似福利实则报应的缘分。
只是,金锁玉从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言语。除了师兄,无生涯再无他人。好不容易上天派来一个女子,这女子却是个哑巴。
金锁玉甚是可爱,我经常用一种欣赏另一个自己的眼神呆呆地欣赏着她,久而久之,在我的内心沉淀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愫。这种类似师兄妹之间相视一笑,彼此心生爱慕的眼神定然很是猥琐……老和尚是个奇怪的人,从金锁玉醒来的那一刻,就没过多的细问她的来历,照旧吹笛,念经。好似无生涯不曾有第三人来临。
金锁玉的到来,令我兴奋不已。不到三天时光,无生涯的历史和景点已被我隆重的介绍了不下三遍。而我与这个新交的小伙伴玩的最起劲的游戏莫过于数那座我永远也数不清的楼宇。
“谁数的最快,谁就是冠军,谁就能成仙。”我快速准确的连续用了三个谁,对于这个游戏我甚是自信,我有种高手般的孤独,准确的说,若干年未逢敌手的我,第一次恰逢敌手。冥冥中我发觉无论我潜心苦练多久,金锁玉都是计算界里我迈不过去的一个弯。尽管师兄总是说,前面是绝境,希望在拐弯。
金锁玉不知何意。我指着楼层说道:“看到了吗?咱们就比谁数的快,谁数的清!输的人就被亲一下。我听说,小朋友只要互相亲吻过,这辈子就不用分开了!”我环顾冷落寂寥的四周,缓缓说道,“就不用再独自一人了。”
金锁玉显然还是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不甚耐烦的我凑近金锁玉的耳朵,大声喊道:“就是说!如果你数得比我快,比我准,就是我输了,你亲我一口,反过来要是我赢了,我得亲你一口!恐怖吧,惩罚很严厉的。要加油哦!亲。”
金锁玉愣住,脸颊泛起一轮红晕,满山桃花相映红。我也不理会金锁玉的疑惑,集中精神开始了我的精算。金锁玉看着我,笑了,两个小酒窝盘旋于脸颊之上。我从未看过如此美妙的微笑。而至今为止,我对微笑的理解根源于师兄,师兄干瘪的脸盘一旦抽搐,颈部便会呈现一根根突起的青筋。老实说,相当的不和谐。
我盘算着按照我的速度以及长年累月的修炼,我胜过身边的这个女孩实在轻而易举,但是我本着绅士风度,为了不让金锁玉输的过于难堪,在竞赛的过程之中,我不动声色的稍微放慢了数数的速度。一旦金锁玉的眼睛瞄准的方向接近于我的视线范围,我又开始推进。如此反复。终于在日落时分,我与金锁玉同时擦拭掉额头的汗水,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99层!”我第一个开口道。
金锁玉没有吱声。她依旧微笑着看着我,提起衣襟擦拭掉我脑门的汗滴。
“哦,你输了!你输了!你得被我亲一口!”我欢呼着,但其实这座高楼到底有多少层我至今未曾数明白过。我从未突破自我,即便是现在,我也依旧在第99层之间停止。第99层高楼之上烟雾迷蒙,哪里定然住着神仙,他们在暗中保护着师兄与我,还有终于归队的金锁玉。
我轻轻朝金锁玉额头吻了一下。我说:“哑巴,真好,从此我们就不用再分开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金锁玉连连点头,只是金锁玉没输,她只是输在她是一个哑巴之上。当我发现金锁玉脚下画着的几个数字,我方才知道我彻底的输了。那个数字写着一百。毫无疑问,她超越了我。我呆呆的看着数字,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有山,不,山外有水。可是我始终接受不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样被轻易超越了,我别过头,赌气说道:“哼,你根本就没数,你就是事先写好的。我再也不会理你!你这个骗人精。”
见我气歪了小脸,金锁玉慌了,一排泪水聚于眼眶。也许是上天对我厚爱,从未见过外人的我,今天却让我同一时间段尝尽了一个人的喜乐与悲伤。
我转身说道:“对不起……”
金锁玉转悲为喜,她重重的摇了摇了头。
我说:“是这样的,我刚没看到你写的字,你又不说,所以我才误判。如今为公正起见,很明显你赢了。所以,我愿意受罚,你亲我一口吧。”
金锁玉双手捂住嘴巴,与我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金锁玉每天做饭洗衣,有时会静静的听我讲述无生涯里发生过的有趣的事。例如,在我十五岁之前,执着于数那栋怎么数也数不清的寺院。还有无生涯里,想玩一只蚂蚁都不可能实现的麻痹。甚至这十五年里,我连庄园也未踏出去一步。说到兴之所至,我会充满好奇的倒问金锁玉,我说:“你从何而来?和我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情吧!”言毕,我才感到些许失望,我忘记了她是一个哑巴。
三月庄园,桃花点点,粉色满园。
金锁玉笑着跑开,跑开不远,她一手指着前方,一只手朝我招了招,我跟着金锁玉朝前走去。当那个指着茅厕向左的牌匾出现在我视野之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金锁玉越界了。再多走三步就出庄园了。这是师兄明令禁止的行为。
一旦越界,老和尚就要罚念一百遍金刚经。金锁玉对这些浑然不知。她只顾着朝前走去。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丛林之中。
我呆在原点,转头望向寺庙,寺庙像一根锐利的箭向上刺穿了夕阳。温和的夕阳将我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我迟疑了一下,缩回了双脚,朝寺庙跺去。
我担心金锁玉的安全,师兄曾语重心长的和说过:“庄园之外险恶丛生,想要走出其外,需练就一身的金刚不坏之身。”我相信师兄,师兄讲这话的时候,双眼是睁着的,他讲话从来都把眼睛合上,但是将这话的时候双眼撑得很大很大,好像他就是那险恶的猛兽一样,令人心生畏惧,但又无从抗拒。
师兄从不允许我练武,我甚是疑惑,不练武怎么练就这金刚不坏之身?师兄却淡然的说道:“那个和你说,金刚不坏之身就一定要练武习得。”
金锁玉伤刚痊愈,我担心金锁玉的安危,一旦遇到猛兽,必死无疑。最糟糕的是她还是个哑巴,我想冲出这个界限英雄救美,可我始终没能跨出哪一步。在我的身体内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阻挡着我,这个力量告诉我,一定要遵守老和尚口中的规矩。
晚饭时分,我卷缩在被窝里,师兄进房,问我为何不吃饭。我已哭成了泪人,我擦着眼泪,一把抱住师兄,嘀咕着:“师兄,哑巴被猛兽吃掉了!吃掉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突然想起曾经杀蛇的一幕,那一刻我忘记了寺院里的佛像,忘记了百花丛中的蝴蝶,忘记了睡梦中反复出现的爹娘慈爱的笑容。在我眼中,那是一条十恶不赦的毒蛇,她丑陋而又极富攻击性,任何生灵只要被这吐着十字叉的毒物咬中,灵魂便会出窍。
可我并没有疯狂的杀戮,我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用脚轻轻压住蛇头。蛇身在驽动着,扭曲的身体一卷一卷的压缩起来。此刻的它就像黑夜中深藏在泥土里的蚯蚓。师兄说,善恶一念之中。
我动了杀机,因为它的同类曾经咬死翠儿。想到此,我脚底沉劲,活活压瘫了蛇头。我提起蛇尾,左右甩了两下,小蛇像失去了脊椎全身松散。我顺手捡起脚下厉石,跑开蛇肚,将金黄的蛇皮一剥而出,血肉模糊。我曾经杀生,这次犯错可以归结于年少无知。但这次亲眼看着金锁玉走向危险却未加阻止,这又何尝不是杀生呢?!师兄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说:“你看。”我顺着师兄手指的方向望去,房门探出一个笑嘻嘻的脸蛋,是金锁玉!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朝金锁玉奔出,嘴里不停喊道:“哑巴!哑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泪从眼角不停滑落。
金锁玉举起黑黑的手掌帮我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那一刻,我感到无生涯不再阴郁寡欲,而是生生不息,生灵遍地。师兄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脑袋,看着我两,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
我盯着金锁玉黑了一片的脸蛋,问道:“哑巴,你去哪儿了?师兄说过,那地方不能进去,哪里充满险恶,一不小心就会丢命的!”
金锁玉比划着手掌,想要说什么,却欲罢不能,有苦难说,神情稍显无奈。她盯着我很是关切的眼神,忽然安静了下去,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笑意。我盯着金锁玉满是污泥的脸,怜惜的说:“哑巴,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金锁玉使劲点了点头,嘴里直哼着:“嗯,嗯!”
师兄打来一盘清水。将金锁玉乌黑的脸庞洗了一遍,眼前的金锁玉干净的像晨间的露水,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