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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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要保护她们(3)

“强巴!卓玛!”嘎勒呼喊道,紧接着是我们听不懂的藏语。一个大眼睛男孩和一个高鼻梁女孩赤脚跑出来,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乱糟糟的,一人抱了条嘎勒的腿,腼腆的冲我们笑。格日玛从塑料口袋里拿出零食来,用藏语引诱他们过来拿。强巴飞一般冲过来抢走格日玛手中的零食,转身就跑。她姐姐也跟他飞奔而去。

嘎勒的妻子央珍是个随和而沉默的人,丈夫吩咐她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我们帮她从帐篷里端出方几和沙发靠垫,又拿来青稞酒和牦牛肉。然后大家围座在一起说话。嘎勒欢迎我们,热情的为我们安排了住宿。他指着河那边一簇白色的房子说我们可以住他们在那里的定居点。定居点里只住着他母亲和孩子,他们要放牧,难得回去一趟。

而我一直看着帐篷外百米远处七匹马俯身吃草的马。除一黑一青外,其他皆棕色。响鼻阵阵。聊得差不多,嘎勒就让我们骑马打发时间。

“我这里只有七匹马了,马养得时间长,赚不到啥子钱,要喂也只喂够放牧用的。”嘎勒对我们说。“莫伊姐姐的骑术退化没有?”

“早退化了。”

“莫伊姐姐想看看央京拉姆的儿。”格日玛说。

“桑杰加啊,那匹黑的就是。”嘎勒指了指马群,放眼望去,只见一匹除额头和四肢有白色外漆黑如炭的骏马,正低头吃草。我们靠近时,就觉这马魁梧剽悍,充满骄傲。嘎勒一再说它已被驯服,但仍然能感到它的烈性。其他的马因为我们的靠近仰首警觉,惟有桑杰加一如既往的吃草,摆动着尾巴扑扇苍蝇。

莫伊上前摸了摸它,桑杰加还是那幅吃草状态,可谓麻木。但更多的是骄傲。她取开桑杰加脖子上的缰绳拽到手上,见她要上去,我担忧的叫住她:“嘎勒说它有点野,你又好多年没骑过,换匹温顺点的嘛?”

她莞尔,左脚往镫上一登,利索地跨上马鞍。桑杰加忽地昂起头,蹄子左右踏动,头也摇摆开,原地转圈。莫伊展开的双手操控着缰绳随它旋转,口中喊着隅字。那是有着男人声口的隅,坚毅果决,不象是眼前的莫伊发出来的。旋了十来圈,桑杰加停了下来,小步向前跑起来,但没跑多远,猛掉过头,想把莫伊摔下来。莫伊向右一倾,我闭上了眼睛,马上睁开后,只见她还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方才舒了一口气。跑回来的桑杰加又采取了同样的手段,虽然心惊,但莫伊还是稳如泰山。桑杰加见未得逞,跑出去几十米后,又故技重施转起圈,桀骜不驯的脑袋摆动得更为猛烈,蹄子也踏着更为烦躁,而我则反咬住嘴唇,就象悬在半空中,紧张得寒毛倒竖。

就见嘎勒跑了过去,但不是帮她,而是仍了根鞭子给她,马上退开。得了鞭子的莫伊左右敲打着马脖子,桑杰加才放慢了旋转,头也不晃得那样厉害。忽然,桑杰加前蹄腾空,长嘶一声,掀起泥土和草屑,整个身子斜如陡坡。眼见莫伊要滑落下来,我伸出双手朝前跑,如此便能接住她似。可她顺利的同马蹄一起落下,桑杰加也不再挣扎,终于肯规矩的奔跑。莫伊的背影迅速移动,桑杰加越跑越快,奔向最近的山峦,到达山峦的边缘,又划了一根弧线流畅如诗的奔了回来,骑到我们身边来。

“刚才把侄子吓惨了!”格日玛说。“看他的脸,刷白刷白的。”

“没得啥子事,一会儿就把感觉找回来了。”

“我只能说两个字:佩服。”

“你也来骑嘛!”

我让嘎勒挑匹最老实的骑,还是搞不定。这匹叫木森的棕色母马,性情温和,还有十年载客经历。接过噶勒递的缰绳,我也学莫伊的样子上马镫,就象单脚踩秋千,左摇右晃,一下子甩过来。整个身子背甩了下来。还好嘎勒接住我,否则我的屁股难逃开花。他双手托住我的屁股,帮我骑到鞍上。就象坐在一块压着皮球的木板上,不甚平衡,浑身不由得绷成一巨化石。总觉得木森一动,立马就会摔下来。

“你把缰绳拉着,抓稳鞍子上的扶手。”嘎勒说,“要走就拉下缰绳,夹下马肚子,木森就会走。”我照着嘎勒说的做,但木森并没有走,似乎也受到桑杰加的传染,要固执一回。

“咋不走男。”我有点着急,驾、驾的催赶。

“我帮你。”嘎勒笑着说。只听啪地一声,木森觉醒过来,小跑出去,我就象坐在正在筛米的筛子里抖动起来。为不坠落,我紧抓着鞍子上的把手。这幅样子根本不象驭者,倒象扔上马背的一件笨重货物。

木森的速度跑得很均匀,我的紧张感也有所减轻,终于可以分心享受骑乘的乐趣。冷风喊着呼呼的号子灌进我的耳朵,云的阴影和亮堂堂的日光交替滑过我的身子,仿佛置身万花筒中一样。正在我得意之时,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袭而来,刹那之间,四身飞骑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噶勒一马当先,莫伊紧随其后,格日玛和蒲大超垫尾,把我远远地甩到后面。我的得意垂头丧气,与他们潇洒俊朗的身影相比,我和木森就只能被称为老牛拉破车。我不甘心,又是拉缰绳又是夹马肚,希望木森提起速度奔跑。根本没用,木森坚持温良的小跑,不理我的争强好胜之心。

格日玛和蒲大超第二天要上班,就先回了县城。县城没有这里好玩,又不能陪我们,就让莫伊和我留在白河牧场玩几天再回县城,并嘱咐嘎勒好好照顾我们。

下午四点,嘎勒开皮卡的堂兄弟翁波意西受他请托接我们回乡里的家居住。

“我看到你骑桑杰加了,不错,不错。”三分熟的湖广话让人发笑。“明天你们到我的牧场来耍。我和我的老婆好好招待你们。我的牧场远,但很好找。”他移到我们前面,指着苍茫里一座冒出白色岩石的山包,说:“你们绕过绿色的山包到有白色石头的那个山包,翻过去,就看到我牧场的帐篷了。来嘛来嘛,山里的花开得好看得很,戴到姑娘的脑壳上,比仙女还要漂亮。”我们答应了。

嘎勒家中只有一位母亲。老人有张古铜色凿满皱纹的脸,青灰色的头发结了几条辫子,耷拉在宽阔的前额。鼻子坍陷,两颧突兀,牙齿焦黄,十指如枯木般贫瘠,芦苇般修长,第一眼就能感受到她含辛茹苦的劳碌命。这位母亲穿了件绿色的春秋衣,外罩黑色长袍,腰间紧了条红色腰带,古旧,却浆洗得非常干净。老人好客,做了一桌子弥漫酥油味的菜肴。我对异域风味不能完全适应,但在她期盼目光中,就是装也要装得有滋有味。莫伊看着我天真的吃香,格格地笑了好几回。

晚饭后同莫伊出去散步。乡镇边缘有条通往山上喇嘛庙的碎石路,路两边种满了苹果和向日葵。轻风拂面,送来青苹果的阵阵酸涩。我摘了两个带红晕的,用纸巾擦干净递给莫伊。酸是酸,还能入口,想到是绿色无公害的天然食物,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每幢藏房都由石块垒得方方正正,房子附属的菜园都用碎石砌起围墙,围墙内杂种着玉米、向日葵和苹果树。间或有白塔和飘拂的彩色经幡,一副无忧无虑的状态。一座藏房前聚了几个转着经筒的藏族妇女,她们奇怪的关注我们,就像关注动物园出逃的稀有动物。我对他们微笑,他们也回之以善意的微笑。身后响起听不懂的藏语和欢笑。

“这是我们第三次单独散步。”我说,“也是我最高兴的一次。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知从何说起。我的嘴巴笨得很。反正,能和你出来,荣幸又高兴。”

“我也一样。”莫伊说。“谢谢你,带我脱离苦海。”

“脱离得晚了一些,要是脱离得早,你也可以少受几次罪。”

一个粗砺石块堆砌的玛尼堆呈现眼前,莫伊抚摸镌刻在石刻上的经文,转头对我说:“谢谢!”

“同窗之情嘛。”我说,“换了我遇到这种事,你也不得袖手旁观。”

“其实,我不值得你关心。”她捋捋额发,略显憔悴:“我骗了你。”

“啥子骗了我?”

“很多事情。”

“我晓得。”我说。

她出神地望着我,探究我知道什么?

“对你的关心不是走过场的哦。我比熊绍辉还敏感,谁要是诽谤你,就想搞个水落石出,所以就晓得了曹勇军、魏劲松,还有你父母的真相。就算你骗我,也是有苦衷的吧。每个人对自己的丑事都忌讳莫深,如果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也会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