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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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我要保护她们(2)

我有点儿激动。因为视野的无拘无束,因为意识到广袤而觉出人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因为一种纯粹美的展现。无论天空还是草原,都被天公随手裁剪得丰盈饱满,竟使我生发出饕餮的食欲,仿佛匍匐草地,也能像牛羊那样吮吸大地母亲的乳汁一个痛快。整齐的村庄,硕大的白塔,招展的经幡,虔诚的玛尼堆,散发出古老而深遂的气息。

本想从莫伊身上找到快乐的共鸣,却发现她的双眸中写满心事。难道还在挂念熊绍辉?不会的,她应该清醒了,不会傻到再娶原谅他。

“快看,好多牦牛!”我故意打断她。莫伊这才向前一望。数百头牦牛冲下山坡,终于换来了她欣慰的笑意。面包车停下来,等待迈着雍容华贵步伐的牛群通过,尔后又翻过几座山头,驶向一片谷地。谷地尽头有个白墙黑瓦的建筑工地,S209-LJ6合同段项目经理部,格日玛让司机开到工地里面去。

大门口石墩上转经筒的藏族老婆婆目送我们驶进工地。司机在一块坎坷的坝子上停好车,格日玛便下车拨打电话。项目经理部是个依山的宽敞院落,被筑起的高墙围得严严实实,墙上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帜。两层砖砌的办公楼,楼前种着一棵苹果树,已经挂满了染了淡淡红晕的青苹果。办公楼第一层玻璃窗破烂不堪。一个藏民手持扫把清扫着水泥地面的玻璃渣。两间蓝顶白墙的板房毗邻办公楼,铭牌上标着接待室、医务室、餐厅。但最吸引我们的还是从破碎的水泥地面冒出来的花花草草。尤其是一种粉红色的花,弱不禁风的婀娜摇曳,顿生怜惜之情。我问莫伊是什么花,才知道这就是格桑花。在我的想象中,格桑花应同向日葵一样壮硕。

一个打手机的男子走出办公楼。紫脸膛,短头发,阔身材,穿着一件棕褐色的皮夹克,不怎么像个汉人了。

“我同学莫伊,她的侄儿毛亮。这是我先生蒲大超。”他丈夫听完格日玛的介绍,友善的把手伸了过来,然后热情洋溢的伴奏道:“欢迎!欢迎!”我听出他如肥肉般油腻的灌县卷舌音。

大家上车,刚驶出大门,就见五六个藏民抬着玻璃走来。蒲大超让司机停车,摇下车窗向藏民喊话:“索南!索南!”

叫索南的藏族男子抱起玻璃快步靠近。

“好好的给人家把玻璃安好,听到没有!”

“晓得了,晓得了。”索南说。

“要吸取教训,多动脑壳,冲动要不得。”

“放心,放心。”

面包车向前快速行驶。经过修建的路段,车子颠簸起来,但并没有妨碍蒲大超热情的为他没到客运中心接我们抱歉。那天他确实被抽调过来解决一起纠纷:从成都来的一辆宝马紧急刹车,惊吓到路上行走的藏民。那司机火大,指责藏民不长眼睛,也将那藏民的火煽动起来。两人大打出手。而那司机似乎学过散打,登时就把藏民打翻在地。过路的其他藏民见状,立刻把宝马司机围起来,而且呼唤更多的同胞加入。那司机见势不妙,便跑到项目部躲避。藏民们也随之涌进项目部,还声称司机就是项目部的人。考虑司机出去可能酿成大祸,项目部一面安抚藏民一面报警。这时那个叫索南的年轻人跳了出来,带兄弟把冲到底楼把窗玻璃砸个稀巴烂,还要放火。还好警察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他也被抽调过来,协调解决此事。最后,那宝马司机赔偿受伤藏民的医药费并赔礼道歉,由藏民为项目部打烂的窗户重新安上玻璃。我们确实没有怀疑他,看来他对别人的信任十分在乎。

“那司机还以为自己是在成都街上,动不动就发毛。藏民相当的团结,乱来肯定要遭。”蒲大超评论道。

“我挺佩服你的。咋想到来藏区上班?”我问道。

“还不是被我老妞勾过来的。”蒲大超笑道。

“我不喜欢你喊我‘老妞’。”

“那‘婆娘’!”

“想挨打嗦。”格日玛飞他一眼。于是谈资转到了夫妇俩的恋爱史上来。他们是在成都开会时认识的,蒲大超为把格日玛追到手,还放弃了都江堰据说肥得流油的职位申请调到若尔盖来。一路上,他们都在为谁追的谁争吵不休,这个说那个胡乱揣测,那个说这个感觉良好,固执己见,互不相让,给这趟旅程凭添了几分温馨和惬意。

日赞乡给我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摩托车。藏民骑上摩托车后,也是特别的潇洒,似乎看路便是有失身份的体现。到乡上已是午饭时间,蒲大超请我们到一家重庆人开的馆子吃黄河鱼。那些鱼就养在后院的池子里,看着挺可口的。蒲大超很有经验的挑了两条,小工就把它们耧起来,捧在手中使劲往地上摔,让我都看不下去了,遂折返餐厅,同莫伊她们喝着苦荞茶等待。格日玛正在向莫伊抱怨自己没有从事与跳舞相关的工作。除了有时候到县城的广场去跳跳锅庄,她基本上不运动,因此特别羡慕莫伊舞蹈老师的工作。

水煮鱼被服务员用脸盆端上来。我立即将鱼被摔的惨状抛诸脑后,津津有味的品尝。挑鱼时蒲大超就跟我说,这些鱼天然纯洁,没有丝毫污染。我便觉得,天然纯洁之物不应该落入人类肮脏之口,但终究抵挡不住芳香的诱惑,一口接一口,把刚才发的善心亵渎得体无完肤。

饭后,我们徒步往嘎勒的牧场走去。一片平坦的草原恢弘的延展开去。大河弯弯曲曲的流向远方,水势极为平缓,散步一样。我对黄河的印象还停留在奔腾、呼啸之类宏大的词汇上,没想它的源头,把人心也贤淑得心平气合。河心浮有绿洲,曲线同河岸线一样,被流水塑得婉约动人。遍撒的牦牛和绵羊就象黑白两色的芝麻,这里一撮,那里一撮,踏着流水的节奏悠然的移动。最最远处,多是覆着绿色的平滑山丘,但有少数几座拔出一道白色峰峦,把云压到山肩。白云粘稠如汤,款款而行,用硕大的身躯玩弄着日光,把草原涂抹得光怪陆离。因第一次来,有点见了奇葩的激动,莫伊则不时张望,回味什么似的,而格日玛和蒲大超,则一唱一和的介绍着该乡的旅游规划,以及逐年增长的旅游收入。我们恩恩的敷衍着,却没把心思放在目光的接触上。

“原先我来的时候,还没那么多房子、车子和公路,现在河这边变得我根本认不出来了。河那边倒是记忆中的样子。”莫伊对我说。从她回味的眼神中,我意识到,河那边正是莫伊的向往。木兰巷的偏僻、天主教堂的静穆、虹口别墅的离群索居,便是河那边幻境的投射。而格日玛称河那边为无人区,有狼出没,除放牧点外,无人居住。“有次我骑着央京拉姆去翻山,那山看着近,走了半天还没拢。太阳下山了都还没回来,这个急坏了格日玛一家,他们全家人骑马出来找我。”

格日玛插嘴道:“还好意思说。当时有三条狼跟到她屁股后面撵,就等央京走不动了把她们给吃了。还好我们碰到了,我爸开了几枪把那些狼吓跑,说是迟找到一会儿,就只有给她收尸了。硬是不要命。”

莫伊笑而不语。

穿过横跨江面的大桥就是牧区。白色的帐篷整齐的散落在草地上,就像撒下的饭团。嘎勒的牧场就在左首边,用木桩和铁丝粗糙的围了一大圈地。牧场背后的山坡上,两百多只绵羊往坡顶移动着。走进牧场,格日玛老远就冲帐篷边一个修摩托车的年轻人喊:嘎勒,你看哪个来了!不过,一团黑影先嘎勒冲到我们面前。一头藏獒,头脑硕大,四肢劲健,吐着热气腾腾的舌头,呜呜地龇牙咧嘴,怪吓人的。

“走开,走。”格日玛在那里吆道。但它不听她的,攻性十足地锁住我们。一只皮鞋仍过来砸了它的脑袋。“想死了嗦,爬回去”, 嘎勒一呼喝,它就偃旗息鼓,夹起尾巴逃窝里去了。但凶巴巴的眼神并没有放弃对我们的偏见,一边舔白喇喇的牛锁骨,一边等待主人改变主意,给它逞能的机会。

“莫伊姐姐,还记得到不?”格日玛问嘎勒。嘎勒约莫二十五六岁,精瘦,黎黑,头发拳曲,长得很高,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他愣了会儿,茅塞顿开的叫道:“想起来了,表姐同学嘛,你好,你好。”

“你走的时候,嘎勒还是个单身小伙子,现在都是两个娃娃的老汉儿了。强巴和卓玛人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