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道长道:“施主莫要着急,容我与店掌柜的通禀一声。”
掌柜的十分开明,一想都是本城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家出了大事,岂能袖手旁观,又同持号的求医者解释一番。
人心都是肉长的,出了这档子的事,谁不着急,人心所向,还是救命要紧。
慕清道长拎起了药箱子,与王兰英一同向她家中奔去。
马玉成正在炕上趴着。慕清道长一迈门槛,他立刻昂起头来,眼睛铮亮,小舌头一吐一吐的。
大声骂道:“哪来的臭道士!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嘛来凑热闹!”
说话间,手脚并用,跐溜的一下爬到顶梁柱子下面,手攀脚蹬,蹭蹭蹭,几下子串到房梁上,游蛇一般,盘绕着房梁,口中发出哧哧的响声。
骂道:“臭老道,有能耐你也上来啊!没有本事就别在这儿装蒜,赶快给我滚!”
慕清道长看到这一切,心中有数,但他默不作声,转身来到厨房。
对王兰英道:“你丈夫却实是被妖蛇所缠,但不必害怕,我一会儿施法,将它驱赶就是了。不过在施法之前,你给我找两杆长烟袋来。”
在北方吸烟的人很多,当时造纸的技术又很低下,根本就没有用纸张卷烟的说法,要想抽烟只能选择烟袋。
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用的烟袋,烟袋锅很小,烟袋杆却是很长,几袋烟过去,里面便积蓄很多的烟袋油子。拿现代人说,就是烟草中含有的焦油、尼古丁了。
传说蛇最怕烟袋油子,无论毒性多强的蛇,一抹上烟袋油子不是翻背,就是远遁。
慕清道长不但用符驱赶妖邪,也把传说的方法试上一试。
烟袋在当地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几乎家家都有,王兰英办事又很麻利,工夫不大,便找来三四根。
慕清道长接过烟袋,拔去烟袋锅和烟袋嘴,用一根细树棍往里一通,带出不少黑黄色的烟袋油子,又苦又辣,十分呛人。
他在纸上画了个八卦,口念咒语,念念有词,扭头对王兰英道:“把你家的被子、褥子等物,铺在房梁下,以免你丈夫掉下来摔伤了。”
一切准备完毕,慕清道长步罡登坛,口念咒语,把手中的灵符向空中一抛,挥手向上一指,顿时符闪金光,口中喝道:“妖孽!还不快滚,等待何时!”
那妖蛇见势不好,驾起妖光,由窗户缝儿逃了出去。
再看马成玉咳嗽了两声,再也盘卧不住了,啊!的一声,掉了下来。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被褥,这才没被摔伤。
马成玉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慕清道长,如梦方醒一般,问道:“我怎么坐在地上了?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王兰英便把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丈夫听完,泪水盈盈,对媳妇道:“这是救命之恩,快拿出咱家所有的银子,答谢这位道长!”
“哎!”王兰英急忙站起身来,由柜子里,拿出一大锭银子来。
对慕清道长道:“道长能在百忙之中,为我家人解难,真是感恩不尽,这小小银两不成敬意,万望道长收留。”
慕清道长双手合什,高呼道号:“无量寿天尊!贫道乃出家之人,摒绝名利,还是施主留作他用。”
慕清道长来到马成玉的面前,在他的脸上细觑了一下,道:“我见这位施主印堂发黄,口干眼昏,定是肝脾不调,长期下去,定构成大疾。”
马成玉惊问道:“道长那可怎么办?”
慕清道:“施主不必担心,贫道这里有汤剂两付,煎熬后服下,如果见效,再到药店找我,估计有个三五付,就可痊愈。”
说着便打开了药箱,取出两包草药来,并把病因、药理、熬制方法,详细地讲解一番,这才把药放在柜盖上。
夫妻俩泪光盈盈,一时不知说啥才好。好一会儿,王兰英才开口道:“道长为我家人驱邪看病,不但分文不取,又赠药与我们,真让我们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民女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恳请道长能在百忙之中,找出空闲,能光临寒舍,民妇愿备薄酒,以表寸心。”
慕清道:“多谢施主厚意,如有空闲一定赏光。贫道有事在身,还要赶回店里,这就告辞。”
王兰英知道药店门前患者排队,也不强留,相送到门口,这才挥手告别。
马成玉见慕清道长看病如神,一搭眼就知自己的病因,真是敬佩至极。
回到房中,对媳妇道:“我说媳妇啊,现在没什么事,你就把药给我煎了,先吃两付看看效果,如果见效,趁神医还在,我在开几付,万一人家有事走了,我们再想开药,到哪去找人家去啊。”
王兰英一听此话在理,这道长行如浮萍,说不定哪里有什么大事,人家一走,在想开药,一切晚矣。
于是找来锅撑子、药壶等物,在外面架起了篝火,煎起药来。
药煎三遍,他把熬出来的药剂,统一倒入一个碗中,放到窗台上。见药剂滚烫,暂时还不能服用,趁这空闲的功夫,就收拾了起来。
熄灭了火,又把壶里的药渣子,倒在街上。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条黄花大蛇,由房檐瓦的缝隙中爬了出来,分叉的舌头一吐一吐的,身子渐渐伸长,垂下半身,对着药碗,把口一张,由牙齿喷射出几注毒液,正落入碗中。这才缩回身子,便不见踪影了。
王兰英收拾好了一切,见碗中的药温热正适,便端入房中,对丈夫道:“药煎好了,快来喝吧!”
丈夫刚要伸手去接,她把碗又拿了回来,嬉笑着说道:“我喝一口,尝尝这汤药到底什么味。”
还没等丈夫阻止,王兰英早已端起碗来,小试了一口。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来的味道,刚一入口,险些没呕吐出来,连忙吐了几口吐沫,道:“这药可太难喝了,快给你吧!”
丈夫笑说道:“良药苦口吗,谁没病没灾的喝这玩应。看我是怎么喝下去的。”他端起碗来,把脖子一扬,一口喝下大半碗。
果然汤药难咽,即使药到腹中,也不免往出返吐,急着对妻子道:“快给我舀点谁来!”
“哎!”王兰英答应了一声,转身来到厨房,舀了一瓢水,刚一迈门槛,只听丈夫“呀”的一声惨叫,由口中喷出一口红红的东西来,不知是血还是药,把手一撒,手中的药碗“当啷”落地,身子渐渐下沉,踉跄了一下,扑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兰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睛睁得很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把手中的水瓢往地上一扔,大叫一声:“丈夫!你怎么了?”发疯似的扑了过去。
她用手托起他的头颅,只见他面色青紫,一试鼻息,已经没有了气息。大嘴一张,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也积有蛇毒,这一过度的悲恸,体内的毒素迅速扩散开来,只觉得手脚发麻,胸口发闷,意识也渐渐的模糊,把口一张,呕出一口红红鲜血来。哭叫停止了,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他死了,她也不动了,只有活跃的神经,在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瞬间,还带动着手指,微微的勾动了几下,以后永远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