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金牧场,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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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东南影视公司”的整个运作过程很顺利,文联作为公司的合作伙伴,我们相处得相当愉快,且配合默契。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拍摄了六部电视剧,还和海阳电影制片厂合作拍摄了一部电影,其中三部电视剧在全国性电视节目评奖中分别获得了最佳剧本奖、最佳音乐奖和最佳美工奖。

在拍摄制作的同时,我把主要精力放在公司的人员组建上。

至公司创办一周年之时,已形成了一支实力雄厚的影视队伍,从剧本创作到演员,从技术制作到后勤管理人员,公司已拥有员工三百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员来自文联,我让他们各尽所能地承担了剧本创作、音乐、美工、宣传广告工作,还为他们的女子解决了待业问题——后勤那一摊的管理、业务联系。台前幕后的一系列工作都交给了这帮文人子女。文联的上上下下,全都有一种翻身得解放的感觉。公司的经济效益很可观,一年下来,纯利润三百万,文联作为公司的合作伙伴,净得一百五十万。

今我感到欣慰的不仅仅是这些文人们在经济上打了个翻身仗,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在这里找到了事业上的最佳点,公司的环境调动了他们的创作激情,那些摆摊推销自己书的剧作家们,写出了漂亮的一流作品,欧阳安子不再摆书摊了,他是个美工师,我让他承担影视片里的美工设计和背景制作,他的天才潜力得到了调动和发挥。

如此的成功是我始料未及的。经营公司,我是个门外汉,刚开始,我的确忙乱了一阵,而且找不到头绪,面对组建伊始的几十号工作人员,我这个总经理茫茫然,所有千头万绪的开始,都是在一边摸索一边抓瞎的情况下步上台阶的。该理顺的方方面面部门,该运作的前前后后环节,现在想起来,除了我那名人效应给我带来的一路绿灯外,最最关键的是得力于金大瑞那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我忘不了在开张的三个月,公司的财务已动用了起动资金三百五十万,而这笔资金,全是金大瑞从他的账户上转出来的,一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和金大瑞签定的那份合同上,公司的周转金是一百万,我的财务概念可以说是一个零,我只知道在不断支出的资金预算的报告上签字,直到有一天,我想到要动用六十万元买一套电视后期制作设备,把财务经理叫来,问他还有多少周转资金时,这一问才知道我已透支了二百多万,而在这期间,金大瑞一直对我执守缄默,并要求财务经理对我的透支保守秘密。

“哦,上帝!”我这才对金钱概念有了反应。

财务经理告诉我.若换成其他公司,早就倒闭了,财务经理是个诚实能干的小伙子,他始终不明白金大瑞和我的关系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表面上,他从不介入公司的任何事,甚至从不在公司露面,他和我的联系,也仅限于在酒吧喝杯酒或外出吃顿饭,这点,公司人人都知道,但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就这样一种关系,他为何会对我倾注这样一种支持?虽然“东南影视公司”是金大瑞的“东方环球跨国集团贸易公司”的一个分公司,但在财务上实行的是单独核算,自负盈亏,总公司除了分享利润外,不承担对公司提供资金。

“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对财务经理只有一句话的解释。这是事实,更多的我也说不出来。但我心里相当明白,金大瑞对我的关怀已远远超过一个朋友,甚至情人。

只有发自灵魂的爱,才会使一个人有如此超常的奉献胸怀。

每当夜深人静,当我一个人静静地情靠在别墅的窗下,我就会感到心灵上的不安,这不安来自我不能承受金大瑞长达九年的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爱上了文野,可到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所反应的是一种欠缺激情的自我压抑和放弃。我承认,有几次面对金大瑞的投入,我感觉到自己被打动了,可这种激情到了心灵的窗口——眼睛时,却倏然隐灭。我说不上是爱不起来还是没有达到火候,抑或是东阳的障碍?总之,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我怎么也调适不好。

金大瑞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发现他为此对我更有耐心了,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了希望,至少,他已感觉到我的心已接受了他的存在——他不但走近了我,而且还能在我的心灵稍作停泊。

我们彼此都没有做出承诺,这令我们的接触感到坦然,但这种坦然只是表面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内心的不安是源于自己不再像以前做出肯定的拒绝——我已开始和金大瑞频频约会。

当这种不安强烈地折磨着我时,我来到了“高人”的住处,“高人”一眼便看出我的内心矛盾,“你已开始接受了他——对吗?”

“是的,但接受不等于爱,”我说,“爱应该是一种拥有——对吗?”

“高人”显得有些不解,“你好像并不想拥有他?”

“高人”似乎在慢慢开始走出过去的自己,虽然他的身上还笼罩着深深的宗教神秘,但他的眸子和谈吐已透出一种平常人的亲切。他把这归咎于我的影响,但我始终不敢确定是我改变了他,而且,他也从不点破。但我们的关系却因此比以前更增进了一步,用他一句玩笑的话来说:弟子的透悟力已超过了师傅。但不管怎么说,“高人”仍是我的精神上的“神父”,每每遇到迷们,我总忘不了找他指点迷津。

我毫不保留地对“高人”道出我与金大瑞目前的这种关系:“有时我想,这种变化是不是因为金大瑞帮我许多忙,于是,在潜移默化中,感激慢慢演化为目前的这种似是而非的爱?实际上,我不是那种容易被感动而混淆了感激和爱情的那种人。以前,我总认为金大瑞是那种可以属于任何女人的男人,所以我本能地排斥他,好久以前,我发现他并不像我认定的那么轻浮,他有许多很美的一面,善解人意,乐于施善,而且,还相当有思想,最重要的是他清楚什么才是人生最值得追求的东西,他不但清楚,还这么去做了,这是他和东阳最大的不同之处,有时我想,也许我就是因为被他九年的执着感动了。”我笑了笑,很难说清这是一种明悟还是困惑。因为最终,我还是没给自己的感情下定义。

“听上去真是复杂极了。”“高人”把自己埋在烟雾里,“不过,你这样对金大瑞可不太公平,或者说是冷酷,因为你完全可能到最后放弃他——可你现在却在人为地成全他的梦,我是说你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拒绝他。”

我避开“高人”的目光,他说的也正是我目前最没有勇气正视的,“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想这也正是我的不安原因所在。”

“要么义地反顾地去爱,要么毫不犹豫地拒绝——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第三种选择。”“高人”说完,脸上现出一种似乎遥远的茫然和隐隐的苦痛。

看着“高人”那一脸不比我透悟多少的忧虑和担心,我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这方面你也没有什么高招。”我对他说,每回自己遇到什么事,来这里总能得到点拨,“可这回,似乎连你自己也需要指点迷津了。”我无意地说道。

“高人”像被人触疼了一下,脸部肌肉一阵痉挛,他的嘴角抽了抽,竟牵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为之困惑的悲叹:“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个失败者吧?”他摇摇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想说为什么,我只想说,我能理解你的感情,因为生命中的爱情只有一次,——当你属于你生命中的最爱时,你永远便只能属于他——不再为他人所爱。”

“高人”看着我说,但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是的——他是在说他自己……

“东南影视公司”使我领略了人生另一幅风景,更贴近生活去洞察人生百态。我不再是一个单枪匹马四处捕捉新闻写报道的记者,也不再是一个躲进小楼写小说的孤独作家,我学会了驾驭一个三百多号员工的庞大群体,从最基本地为他们解决衣食住行到率领他们去进军中国影视界。我已学会了从一般的单本剧制作到大片的制作,从一个毫无资金概念的作家到统筹上千万流动资金而游刃有余的公司总经理,我完成了一个文人到商人的蜕变。

在文野的建议下,我又创办了“东南广告公司”。公司一开张便业务红火,很快地,海阳市便拔地而起一幢十八层的“东南影视制作中心”大楼,还有一座堪称全国最先进的摄影棚。公司的一切都已配套成龙,从人员到设备,可以说已进入到最佳的运作状态。

我再一次地站了起来,并获得了辉煌的成功!

两年的奋斗终于有个喘息的机会。我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长假,不是外出旅游放松,而是关起别墅的大门潜心写作,两年前,掏空的创作源泉在生活中再度溢满并涌动着撞击着我的灵魂,我清楚是到了再次提起笔的时候了。虽然作为商人我是出色的,但我明白我的骨子里渗着的是“文学女人”的精髓。

闭门三星期,我完成了一部三十八万字的长篇小说,并为它题名《梦醒回归》——我称之为人生三部曲。

写完之后,我有一种冲动,我要亲自把它搬上银幕,用我的“东南影视公司”把它推出来。这是一部超越了梦与现实的灵魂积淀之作。我确信它是三部曲的精华,它的成功必然超过《梦断棕榈》和《梦归孤岛》。

我的第一个读者仍然是金大瑞。

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金大瑞在我的别墅书房里读完了这部小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看着我却什么都不说。

“说话呀,金大瑞!”我有一种等待判决的感觉,胸口紧绷,喉头发干。

“把它搬上银幕,米路,马上!”金大瑞总能心有灵犀地默契我的想法,“我比你对它进军奥斯卡更充满希望。”

“谢谢!”我突然转过头,背对着金大瑞站在窗口。

金大瑞走到我旁边,轻轻扳过我的双臂让我面对他:“你哭了,好久没见你流眼泪了。”

“是的,我想有两年了。”我抬起手,试图抹去泪花,被金大瑞制止了:“就让它流吧,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眼泪。”

“我还以为自己再也写不出作品了呢,”我破泣而笑,见金大瑞看我的那副认真模样,我挣开他,“我看上去丑极了,对吗?”

“不,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真正的美,就这会儿,就这样子,我想我从没有这样被感动过。”金大瑞就像在欣赏一件珍品,目光痴迷而投入,“能吻你一下吗?”

我垂下眼睑,我的心很复杂。

“我能把它理解为一种默认吗?”

我摇摇头,我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既不代表同意,也不代表反对的动作。

然而,他没有吻。

就在他俯脸向我的时候,我看到有一种异样的光亮在他眼里一闪,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抬起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会有梦圆的时候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大瑞笑得朦胧:“梦断棕榈——梦归孤岛——梦醒回归,我是说会有梦圆什么的四部曲吗?”那问,分明是一种等待。

我的心倏地莫名地一流,金大瑞这是在等待我做出明确的回答——我们都清楚这一吻将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我想不该在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听着,米路,我有一个建议,”他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在我眼前站定,“我说,你来自导自演这部片子怎么样?”

“金大瑞,演戏可不是我的专长,不过,干导演,可以试试。”我让自己放松下来,两年来耳濡目染,对整个影视制作流程,尤其是导演导戏,我可以说相当熟悉。我感到了一种亢奋,我告诉金大瑞,我决定自己来完成这部电影的制作,用最短的时间,最棒的演职人员。

“你会成功的。”金大瑞从酒柜里取出酒,“来,为《梦醒回归》干杯!”

这杯酒让我感到一种陶醉,为作品,为自己,更为了这多彩的生活。

“生活,真美!”我由衷地脱口而出。

金大瑞打开音响,一曲旋律忧美的排萧名曲《昨天》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金大瑞朝我做了一个邀舞的姿势:“可以吗?”

我把手伸向了他。

我有一种蓦然回首的感觉,除了东阳,他是第一个和我单独共舞的男人。

“是的,是弟一次,九年前,在潇洒别墅落成的庆祝典会上,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拒绝与我共舞的女人。”金大瑞轻轻一攥我的手心,“整整九年,你终于善心发现。”他第一次和我贴得这么近,近得我能感到他律动的一颗心,他眼睛微眯,随着旋律缓缓释溢出的是浓浓的哀怨痴迷。我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我承认,自己在闪躲着一种碰撞。

他感觉到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不对我设防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这样不好吗?”

“不,挺好,”文野笑了,“至少比以前好了许多。”

“那么告诉我,以前是什么模样?”我抬起目光。

“九年前,你是一株沙漠上不可侵犯的仙人掌,”他接过我的目光,“后来呢——让我想想,就像,就像——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我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不很好吗?”

“是的,如果她没有刺的话。”金大瑞这才说出了他的意思。

“可你知道,没有刺便不成为玫瑰。”

“是的,我知道。”

我故作幽默地一耸肩:“你感到很失望,是吗?”

金大瑞朝我一呶嘴:“有点,但不完全是。”他轻点一下我的腰际,带我走了几个漂亮的花步。

“那么,你希望的是一种什么——我是说除了仙人掌和带刺的玫瑰。”

金大瑞没有立刻应答,他揽着我的腰际又变换了一系列的舞步,在我感觉到有点眩迷的时候,他突然吐出了三个字,“含羞草。”

就在这时,舞曲结束,金大瑞并没有松开揽着我的双手,四目相视,回避已是不可能的事。

“告诉我,米路,我还要等多久?”

我茫然。

许久,我挣开他的手,等我回转过身时,金大瑞已经离开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点燃一支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留在唇上的威士忌,原来不仅是辛烈、甘醇,还有一种难于言状的余味,很苦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