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的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的心里却经历了很长的历程。探子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这个消息还是传入了自己的耳朵中。
“你应该马上赶回玉林山庄。”至尊朝江岳喊道。
江岳道:“你放过我?”
至尊道:“你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你的方式错误了,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江岳道:“这并不是主要的理由!哈哈,原来你也是一个虚伪的人。”
至尊道:“人的一生,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在不同的位子上,必须要用适应自己角色的那一套虚伪、狡诈、正直、善良。”
江岳佩服至尊,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而自责。
至尊继续说道:“紫鹃还在玉林山庄,你们家族的坟灵还在玉林山庄。”
江岳调转马头,冲向数十万的军队。在他前面很远很远,至尊的坐骑已经卷起道道尘沙。
——他到底为了什么?
江岳在思索,他发现他的岳父是那么的神秘。
——我低估了他,低估了所有可怕的对手。
——现在,我还来不来的及?
——龙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到底应该相信谁?
——报仇,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注定要走这一条路?
他还在思考,并不去关心所有的兵马都在他的前面。他对属于自己的地方,要么攻打,要么守护。
能够破解云龙铁骑的魔正,早就死了。
江岳想到他的帮手,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似海潮般的涌来。
天黑天亮,玉林山庄已经无法分辨时辰的交替。庄子外边,除了杀喊声,再无其他。
请不要责怪着作者总是提起诸如这样的你争我夺、打打杀杀,因为这个时代,注定了这样的场面。
谁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可我们无法逃避。
五代终究是要结束的,可是结束的前夕,还是战乱。
国家之间,帮派之间,为了利益,必须战争。这个时刻,战争是唯一的选择。
害苦的不仅仅是老百姓、军人,还有大自然的其他事物。
花草树木在流泪,鸟兽虫鱼在流泪。
江岳的马不是最快的马,但他的剑,是最快的剑。
最快的剑,去破最强的骑兵——以强对强。
本来是强强联手,现在却全都改变了。
江岳全身上下,很快就鲜血淋漓。他自己都为之一惊,很久很久,他没有大开杀戒,杀这么多人。
他吓坏了,于是大喊一声:“都不要再打了。”
没有人听从江岳的呐喊,他只有再一次的投入这场看似无休止的战争中。很快,他就在人群中脱开身,一个飞跃,踏在铁骑的肩上,继而落在玉林山庄的墙壁上。
离他不远,有四五个人,抓住他的妻子,正在往东腾跃。
庄外的局势变化,他们全然不知。江岳长长地呼口气,一招云外天仙。已落在四五人的身前。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江岳已经点中五人的穴道,搂住紫鹃。
“你还是在乎我,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紫鹃一边说话,一边努力挣脱江岳,即便这样的做法是徒劳。
江岳不放手,任由她徒劳的挣脱。
“从小到大,我都为了玉林山庄、为了仇恨而活着。我必须费尽心机,才能达到目的。”
紫鹃放弃挣扎,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朋友都可以出卖和背叛?”
对紫鹃,江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毕竟他深爱着她,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情绪加在她的身上,他想给她无限的关怀、安慰和忍耐。可以说,紫鹃用最尖利的匕首、最狠毒的毒药加之江岳,江岳都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江岳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着你。”
紫鹃吃惊的望着江岳,一双眼睛睁得很大。
“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出说出这样的话。”
江岳道:“是杨木,杨木也爱人,但我可以发誓,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紫鹃道:“我知道。”
江岳叹道:“可我还是会离开你。”
紫鹃道:“你的心里,还忘不了那个女人?”
江岳道:“那是我的一个诺言,我必须履行。”
喊杀声渐渐地减轻,像断裂的木材一样,在无法预知中突然断裂。
不再有喊杀声,江岳搂着紫鹃,走出庄院。
夜如白昼,只因千万火把的燃烧。
人们停止打斗,在处理地上躺着的时候和尚未死亡的伤员。
活着的人,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现在噩梦醒来,他们低下了头。为他们的厮杀而忏悔,其中还带有一丝庆幸。
惨不忍睹的景象,江岳弯下身子,开始呕吐。
多少年来,他呕吐了很多次,这一次呕吐的最厉害。
——是我,是我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他的心剧烈的跳着,他不说出这句话,可他的神经、他的思维都在这句话上面。
“你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杨木不顾江岳此时的感受,他来到此处,大声说道。
江岳不理会他,还在呕吐。
紫鹃对着杨木的脸,就是一个耳光。
耳光很响亮,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杨木来到至尊的跟前,说道:“既然您没有事,我就走了。”
至尊不舍也不忍:“现在走?”
杨木道:“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
至尊道:“你和江岳之间……”
杨木立刻举起手,叫至尊不要再说话。
彭武喝道:“不得无礼。”
杨木道:“江岳都这么对您,对所有的人,您还能原谅他,但我不能!”
至尊道:“你想成为游侠,却忘记了游侠必须的宽容。”
片刻后,杨木当转身,快速的离开。
火把照亮黑夜,而孤独的杨木,他的身影,也在这火把与黑夜相交的地方,留了下来。
——他是孤独了,他享受这份孤独,忍受这份孤独,成就这份孤独。
至尊同一群“无事可做”的人走进玉林山庄。
庄外惨不忍睹,庄内炫目多姿。
五代十国的环境中,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繁华富丽的地方,却偏偏出现了。就在广袤的北国大地,在一片废墟上出现。
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是不是需要某些标志。而这个繁华的山庄,就是这最好的标志。
至尊在凄厉的氛围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背后的笑容。
一切的背叛,或许,就是另外一切的重生。
没有战火的硝烟,昭示的是战火已在弥漫,它带来的是关乎死于安乐的危难。
不管世界怎么变化,时代怎么前行,日月星辰如何运转,对于我们自身来说,必将生于忧患,而不是去耽于享乐。
享乐的人,可以感受到物质的美好,却也必然受到地狱般的痛苦和煎熬。
李煜同小周后细细品尝着伴随夕阳而起的晚霞。他们太在乎这个晚霞,联想不到,这是他们国家的预兆。仅仅是少了晚霞而已,夕阳也是无比的晦暗。
这就足够,没有晚霞的夕阳,令人憎恶,令人不去怜悯。一个君王一个国家走到这种程度,是悲哀,还是其他?
李煜不去想这些,即便是他已到了即要亡国的困境,也只是和他迷恋的女人,享受最后的安乐。
城外的战鼓,狂风暴雨般的响起。留心听鼓声的人分辨出来,这不是挑战,而是灭绝的声音。
百姓们失去理智的大脑,终于家家户户躁动不安,他们担心会死在宋军的刀枪剑戟下,痛苦的死去。在金陵这块奢靡繁华的土地上,他们从未想到会有今天。
不去反抗,他们只懂得在躁动中等待敌人的刀枪剑戟,等候死亡的亲临。
死亡久久不到来,反而让他们更加担心,他们知道,在城楼上,有保护他们的军队,然而对军队早就失去了信心。
南唐的军队,如同风烛残年,在大宋王朝的铁蹄下,竟是如此的庸庸碌碌,不是投降,就是在溃逃中死亡。
血,染红道路,尸体,填补坑洼。而那最后的城楼,也因为军队的溃逃,变得岌岌可危。刚才的战火硝烟,就是被大宋的火箭点燃。
硝烟的战火,喊哭声震天。
然而,南唐的军队还在抵抗,他们拼死守护。秀才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得摇头叹气,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想到秦汉之际的项羽,他全身打哆嗦。抵抗屠城,投降还可以保全一城百姓的性命。
南唐军队选择的是前者,和秀才的想法完全悖逆。
秀才思考的时间不久,随后拿起家中切菜的刀,往自己脖子上就是一下。
抛妻弃子,秀才魂归九泉。
这只是城内的一个场景,还没有到死亡的时刻,很多人就选择死亡。
人最大的悲哀,不是疾病缠身,不是残废无知,而是懦弱。
李煜没有皱眉愁思,面对眼前的一切,他竟然如此的坦然。大势即去,他竟然连挽回局势的心都没有。
南唐中主留给他的江山,他就如此去对待。
将士们在流血,在做最后的抵抗,可是他们的国君,竟然在寝宫,和他宠幸的妃子巫山云雨。
这样的君王,还值得他们去保护?
他们从不保护君王,只保护百姓。
——我们为百姓而战,战斗到最后的一刻。
主将一声大喊,提升部下们最后的斗志。
饿了三天的军士,有的连武器都拿不起,可这一声叫喊,让他们斗志倍增,那沉重的兵器,如鸿毛一般从地上捡起,去插向敌人的胸膛。
宝剑从不属于文弱昏聩的帝王,文弱之辈属于白绫。
曹彬打理自己的胡须,他的战略计划在这场胜负已分的战斗中得到完全的施展。金陵的城门,在走向崩溃。
“入城,不可杀害百姓,违令者战。”曹彬的一声令下,似乎比守城将军的话来的更有底气,更能够说明事实。
声音传出去不到一刻钟,城门洞开,大宋的骑兵涌进城内。在城楼上,交战的军队,大宋完全占据主动,如虎扑羊,如蛇捕蛙。
生同房,死同穴。在任何情况下,李煜都拉着小周后的手,生怕她违背诺言,离开自己。对她,不是一种爱,而是占有。
同乘一匹好马,他们往西逃窜。
每当李煜拉着小周后的手,感受这个女人所带给自己的无限欢乐,他的心底,会不会激起一点荡漾,现出大周后的仪颜。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因为一统天下,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为了争夺女人。
小周后的花容月貌,****风骚,对任何一个生性风流的帝王,都是极大的诱惑。为从李煜的手中夺走这个女人,灭掉南唐是最为直接、最为有效的办法。
可我们知道,赵匡胤是胸怀大志的帝王,他有其他人无法具备的大脑,他懂得女人误国的道理。更何况,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他有一个皇后,嫔妃并不多,至于三宫六院,那仅仅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虚名。
排除这个因素,我们立刻会想到仇恨。
有仇不报非君子,天下最大的君子就是皇帝,他的别名就是君王。君中的王者,对于仇恨,一定会报。南唐和大宋之间的仇恨,我们知道的只是中主李璟向宋称臣,取消国号。这般仇恨,为了安全考虑,赵匡胤出兵攻打南唐,最合理不过。
我们错了,一个近于天大的秘密,赵匡胤留在心里,在大军出发的时候,他才抖露出来。
关于这场战争,为了一统天下外,赵匡胤更在乎另外两个缘由。一是为了女人,而是为了报仇。
夺女之恨,杀子之仇!
三军开拔,赵匡胤将曹彬、潘美叫到集贤殿,说道:“将李煜活捉回来,朕要将痛苦十倍还给他。”
亡国之君,死后一了不了,活着,想不完的侮辱,猜不尽的磨难,此案时痛到骨髓的。
赵匡胤就要用这样的痛苦,施加在李煜身上。
军队冲进城,分路冲杀。潘美纵马疾驰,赶在军队之中,随手一剑,将自己的士兵砍倒。
潘美管不了焦躁的冲杀声,大声喊道:“杀害百姓,军法处置。”
军令如山,没有严律,军队只有战无不败。
潘美不是战神,只是普普通通的战将,但他晓得去执行君王和上级的正确命令。
李煜逃的速度很快,原来他不是尘外仙人,他也会担心,担心自己成为大宋军士的刀下亡魂。他的坦然,随着城门一起倒塌。
城西北,李煜勒住马匹,回首他的宫殿,潸然泪下: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小周后对李煜耳鬓厮磨,用她的方式,安慰着她的男人。在这股临危不乱的甜言蜜语中,留给部下尽是些焦虑。
众人的说劝,李煜终于鞭打宝马,同众人一起出城。百余人在前开路,身后是百人护卫。在他们面前,无限开阔的大地上,没有宋朝的一兵一卒。
弥散开的硝烟,像是开明的薄雾,带来释放恐惧的引力。
硝烟,无论被什么样的风吹拂,都无法改变它血腥、无情、残酷的本能,它带来死亡的特质。
李煜再一次勒马,他的眼神不再镇定,他的脑中充满了恐惧,这些都全部展现出来。
本来平静的西城门外,多了马蹄声,多了卷起的烟尘。
一匹马,似乎远远不够,但马上的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赤兔马,青龙刀,黄金甲,八尺儿男。
本来被赵匡胤赶回家的石守信,现在全副武装,在丧家之犬的面前,威风凛凛。
不等赤兔马奔过吊桥,石守信蹬鞍而起,一刀剁下。他的成名绝招,从未失手。
刀落人死,李煜看到护卫将军被劈成两半。方从惊吓中醒过来,拍马往南逃去。
小周后吓得花容失色,她更伤心,被宠爱自己的男人抛弃。
现在,她终于明白,到最后的时刻,李煜是那样的无情,为了逃命,他什么都可以做,做到无情无义。柔弱的女人,都可以一脚踹下马。
世上有很多人,和李煜无二,逃命之路,会变得无情,变得恐慌,变得目中无人,只有血腥、死亡和勾魂使者。
即便他们不想死,但死亡的魔掌,总是如期而至,谁也逃脱不了。我们的民间流传的那句著名的话语:“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对李煜垂死的挣扎,是一种安慰,一种告示。
君王的虚伪,重重的伤害小周后,她恶毒的瞪着拍马而去的李煜。
——如果我能躲过此劫,我一定要报复你,就像报复我爹领养回来的大周后一样。
所有的军士涌上前,阻挡石守信。石守信虚砍一刀,从地上抱起小周后,一跃上马,飞奔而去。
军士们愕然,石守信竟然是为一个女人而来,并不是取他们主子的人头。
李煜和他的护卫队,很快就来到他们的目的地。
逃命的速度,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快的速度!
他们觉得自己是漏网之鱼,经过刚才的风波,他们发现宋朝的军队并非万能。
现在,他们就是脱缰野马,可以任意而为。
李煜长纾一口气,他的国家虽然就要灭亡,但是他的性命,还可以苟延残喘下去。
对一个君王来说,他们最喜欢听的话不是“皇上圣明”之类的赞誉,而是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么虚假的一句话,却让千万君王为之痴迷,痴迷到他们对性爱的忽视和对金钱的摒弃。
可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君王可以活到一万岁。
李煜想苟延残喘一万年,但那就是一场飘渺无依的白日梦。
天罗地网,任李煜三头六臂,肋生双翼,也逃脱不得。又何况他现在只是凡夫俗子,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
他满以为自己是漏网之鱼,其实他大错特错。
城外没有军队,不代表城内没有大宋的兵马。
李煜才刚刚歇脚,曹彬就率着他的虎狼之师快速出城,城楼上,也是他的军队。
看到这样的情景,李煜跌落下马,目瞪口呆。
他的护卫队,反应比他更快,不过所做出的反应完全不同。
他们没有丝毫的惊慌,而是拿起他们的武器,做最后的抵抗,垂死前的挣扎。
在曹彬看来,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可是,这样所谓的毫无意义的抵抗,却是铮铮铁骨面对死亡所表现的英勇,对于自己国家和人民的一种最为高尚的交代。
或许学习勾践和他的君臣,能够在忍辱偷生数十载后复兴自己的国家,但他们不愿意走这条路。他们为自己的人格而战,无所畏惧。
他们用他们疲惫的身躯,书写他们人生最后的辉煌。
可是,他们的君王,在他们殊死战斗的时候,竟然跪在敌帅的面前——投降。
除去投降,李煜不愿意走第二条路。
南唐的灭亡,标志着大宋王朝对江淮南北的最后控制,一统天下的道路也进入了最后时期。仰仗契丹的北汉,也只是囊中之物,五代十国的纷乱就要结束,赵匡胤也即将完成他的使命。
使命毕竟还没有完成,赵匡胤还在行动。他用自己的一生,来开创一个伟大的王朝。当然,这是后人的定论。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在不断地努力,争取自己成为和秦皇汉武一样出名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