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
人还没有走近,便传出声音,杨木熟悉的声音。
不管是谁的声音,杨木只要听过,就能说出那是谁的。
这声音是玉龙秋狐彭武的,可惜杨木听不到。
老虎默不作声,等彭武走进的时候,突然出手。
月夜,月光很淡很朦胧。
一道寒光直下。
寒光过后,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
寒光是老虎发出,嚎叫声是老虎发出。
世界上就有许多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办到的事,却还是拼命地去做。力所不及,往往伤的是自己。
相较于杨木,老虎的伤并不重,他不过失去一只右手。
彭武道:“将我需要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
老虎道:“我是内奸,被发现后没有理由活下来。而你,至尊的好帮手,怎么会放过我。”
彭武道:“你不能相信我,可你必须相信我手中的剑。”
老虎忍痛笑道:“真是好笑!”
彭武道:“人可以背信弃义,但剑……永远不会。”
老虎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真的?”彭武道。
老虎点头。
点头之后,就再也无法将头抬起来。
平躺在地上的一颗头颅,没有外物的帮助,它永远也无法抬起。
彭武抱起杨木,急速往南而去。
至尊府没有花仙子,名医却不少。
不管有多少名医,看过杨木后,都只会摇头。
医生看到无药可救的人,除了摇头,什么都不会做。
“还是先解开缠住他的蚕丝,再做新的打算。”至尊说道,手忙脚乱的人群中,他首先冷静了下来。
只要冷静,便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血还在流,从心脏流出,然后衣服,染红蚕丝,染红至尊的双手。
至尊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容易动情的人,此刻却泪流满面。
一个父亲,面对落难的儿子,悲痛之情谁都知道。
太苦、太无奈。
杨木不是至尊的儿子,至尊没有儿子,他只要一个女儿。
但他的父亲,却是至尊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杨润虎、龙威,不过是至尊的结义金兰,他们的位置,远不及杨木的父亲重要。
看到这样的一个侄子,至尊的骄傲,变为悲伤。
该来的迟早会来,死亡不约定,它随时都可以闯入。
贫穷、苦难也是如此!
现在它就闯入杨木的生命,这个被予以厚望的人,用他的意志坚持着。信念与坚强,造就了他的今天,他的将来。
是悲剧!
有的时候,微妙的变化,悲剧便可以化为喜剧。
不是具有讽刺意味的喜剧,而是事物由坏到好发展的让人欢喜的喜剧。
纠缠不清的蚕丝,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被解开。
杨木艰难的呼吸变得匀称,那些蚕丝对他的身体造成巨大的危害。
“他还有救,从他现在的脉象来看。”
御医的话让至尊长舒一口气。
原来如此!
彭武将散落在地上的西域蚕丝弄出屋子,来到铸剑房。
“病人需要休息。”御医说道:“我们都先出去吧。”
至尊道:“杨木该吃的药……”
御医道:“至尊,杨木少侠的伤,得金钗姑娘救治,恕臣等无能。”
曹操总是准时,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
金钗快步来到屋子里,先给至尊请安,然后来到榻前。
至尊未等她诊治,便道:“你如何得知杨木的伤情?”
金钗道:“前些日子,树上人来天雪山,告诉我们的。”
至尊满头雾水,凭他这样的资历和地位,对树上人一无所知:“树上人是谁?”
金钗道:“是人。”
好一句不必要说出的废话,却毫无疑虑的说出来。
至尊已经得到答案。
金钗又道:“他和谁都没有关系。”
至尊点点头,然后说道:“杨木的伤,有没有救?”
金钗迅速的检查伤口,脸上的表情也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最终,她闲庭信步的走出去,将到门首的时候说道:“杨木的伤,并不算太重,我现在就去煎药。”
至尊道:“亲自去?”
金钗道:“像他这样的病人,非此不可。”
天雪山上,坟墓之前,十坛烈酒,一个雪人。
一个会动的雪人,双手抱着一坛酒,往嘴里直灌。
雪夜,雪景,雪人。
简单而又寂寞凄凉的画面,让人心酸。
心酸得再厉害,也不及两行热泪来的快,来的切实。
女人和男人的不同,女人从不吝啬自己的眼泪,男人恰好相反。
刚强的江湖,为何落泪?他本无情,为何落泪?
小城啊小城,你为何会变得如此,让一个可以退隐江湖的江湖心力交瘁。
项英啊项英,你为何一走了之,让一个一生中只有一个朋友的江湖从此孤独终身。
凤小杨啊凤小杨,你为何要失去记忆,让一个只爱你一人的江湖痛彻心扉。
凤小杨纵然如此,相较于项英和小城,也是再好不过。至少,她健健康康,她不再让江湖担心。
“凤姑娘,我对不住江湖,但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凤小杨醒来的时候,江湖激动地对她说道。
凤小杨的反应,就是扑向江湖,紧紧地抱住他。
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江湖喝了八坛酒。
酒入愁肠,化作泪水。
不是相思泪,他心爱的女人,就在石屋里。
深夜,江湖还在喝酒。
他恨不得把自己灌死,他不顾一切的着这么喝,不顾一切。带来的只有一身伤。
江岳已经进入小城,他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便来到树上,成功地救下小柳。
小柳没有遍体鳞伤,全身上下甚至连伤痕都没有。
江岳进来的容易,出去却不简单。
当他将小柳带出树林、途径小柳的房屋时,和江雷碰面。
江雷固然武艺高深,他手下的人也不算差。纵然不是江岳的对手,擒住小柳,不再话下。
江岳却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柳。
——别人要抓你,起码得杀了我。
江岳没有对小柳说这句话,却有这样的意思。
他用最快的速度拔出雪吟剑,快到连江雷都没有看清楚江岳如何拔剑。他看到雪吟剑出鞘的时候,已经有部下的人头落地。
江岳最快的一剑,有他独到的地方。
江雷总算可以确认,江岳出剑的招数快过项英。
项英的出招快如闪电,江岳更快。
江雷却一点也不看重这些,毕竟他的武功也是一流。
一流的武功,谁的稍逊一筹?两人交手自可见分晓。
江雷垂下的左手往上一抬,袖中的竹箫握在手中。
江岳看到江雷手中竹箫,说道:“小城的高手,都是用箫的?”
江雷道:“小城,箫城。”
江岳笑道:“你能够来到这里,说明你摆脱了杨木的纠缠。”
江雷道:“我不得不承认,杨木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他的武功不再我之下,可惜……”
江岳道:“可惜什么?”
江雷道:“可惜闯荡江湖的他,忘记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忠告。”
江岳的剑在动,微微一动,杀气顿生。
江雷道:“你能杀我,则可以为他报仇,但你报不了这个仇。”
江岳的剑动的更快。竹箫一动,迎上击来的雪吟剑。
浓郁的杀气越来越强,让在场的其他人避之不及。
江雷虚晃一招,疾往上纵。
江岳剑锋回转,掷出去。
五人倒地身亡,江岳已站在小柳身边,左手搂住她,往前飞去。
以气御剑!剑法中的上乘招数,江岳和杨木、项英都会。
刚刚飞出,江雷即刻杀到。
刚才的一纵,为的是调虎离山。
虎没有走,江雷不能罢休。
箫声响起,江岳只得停下脚步。
箫声咽的威力,江雷比江湖使出的更加厉害。
他有什么样的伤心事,让他的箫声咽竟达到如此境界。
江雷不用嘴吹箫,用气功吹。
他的气功竟如此高强,他的内力更是了得。
十二三招过后,江岳才发现不能低估这个对手。
“我带不走她,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努力,也带不走她。”江岳想道。
江岳不该在此刻分神,他在和一个与自己武艺不相上下的人生死决战。
生死往往在于一线之间。
江雷左掌右拳,完全是天龙傲雪的招式,威力却更高。江岳的寒魂冰魄,根本抵挡不住江雷的掌法。
箫声咽、夺命一掌、大鹏展翅为小城三绝。
小城中,三绝之外,再无任何武功可以超越。但是,江雷却偏偏创出一招“一掌夺命”,意欲盖过三绝。
如今看来,江雷确实做到了。
一掌,两义,三绝,四雷——一掌夺命、义薄云天、绝域还珠、雷霆过江。
剑还在,不过成为两截。箫却不止两截。
江岳还是胜了一招,却输了整个局面。
一个依赖剑的剑客,失去剑后,只能任人宰割。
江雷出手越来越快,不过十个回合,江岳挨了两掌。
江雷道:“今日我让你开开眼界,见见我的武功。”
江岳苦笑道:“看来这得需要很高的代价。”
江雷道:“代价不高,你的一条命就行了。”
江岳道:“我还不能死。”
江雷道:“由不得你。”
出手义薄云天之前,江雷必说“由不得你”。十五年前,在西域边界,“关塞天狼”狼严大战江雷,最后死在义薄云天之下。
现在的江岳,武功比狼严高不了多少,面对十五年后的江雷,胜算多收?
江雷已经出招。
出招的同时,杀气比拳法更慑人。
江岳绝不能退,一退小柳就得死。
不退,就得迎。
这样的选择,是最下的选择。杨木如此选择,江岳亦如此选择,他们之间虽没有什么深厚的友谊,但他们足以义薄云天。
现如今能做到如此的人越来越少,但世界仍在前进,我们无法解释清楚。
江岳迎战,没有剑,有的是赤手空拳。
一口鲜血吐出,江岳真的不行了。
四大绝招,还才第二招,江岳便身受重伤。
杨木和江岳联合起来,能不能打赢江雷,很难说,现在只有一位。
死渐渐逼近,杀气越来越强,小柳瞳孔张大,她万分恐惧。自小在小城长大,小柳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狠毒的武功。
第三招,犹若剑走偏锋一样,极狠、极辣、极癖。
江岳往后一缩,拔出小柳头上的银簪,回身掷出。
江雷连空三翻,吓出一声冷汗。江岳并没有多么高深的武功,却用一根银簪,挡住自己的绝域还珠。
“你还没有倒下,真的很难得。”江雷笑道。
江岳道:“刚才你退的慢些,倒下的会是你。”
话说完,江岳实在忍不住,从嘴角泣出鲜血。
江雷道:“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江岳的脸色不及刚才好看,他不怕自己救不了人,不怕自己死,而是他发现有人为了他,前来送死。
——我本是将死之人,你们又何必向前来,为救一个将死之人,白白搭上几条性命。
江岳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很聪明,不想说这些没用的话。
冷血有情,孤月无情。
江雷毫不迟疑,等易文、诗画刚刚落地,便使出他的第四招。
第四招——雷霆过江。
易文和诗画拔出宝剑,江岳已挡在他们身前。
既然谁也无法挡住这一招,不如让一个人送命。
一命换三命。
还没有出鞘的两柄剑,在江岳出手的时候,也抵挡上前。
是朋友,就要共同的去面对一切困难。他们还不是朋友,却必须这么做。
易文和诗画前来的目的,很明显,他们到来,只有一死。
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还不能死。
江雷已经住手,他不希望再对这几个人出手。
“你们带走小柳,江岳留下。”江雷道。
江岳道:“听他的话,快走。”
三人迅速离开,在小城,还有江岳。
有江岳就足够。
江雷道:“我要对付的人是你,你必须留下。”
江岳道:“留下来做两天客人无妨,但我不会把命留下。”
江雷道:“我们好好合作,都有好处。”
江岳笑道:“一个人将自己的命送给别人,还能得到好处,天大的笑话。”
江雷道:“你不愿意?”
江岳道:“换做你,你也会做我做出的选择。”
江雷道:“这事儿由不得你,除非……”
江岳道:“除非什么?”
江雷道:“除非你已学会玉箫吻剑,否则……”
江岳道:“你希望我学会玉箫吻剑?”
江雷道:“不希望。”
江岳道:“我这个人一向令人失望。”
江雷默然。
江岳说道:“这个世上能够控制其它地方的,只有天剑门。而想夺得小城,非龙泽亲自出手不可。我说的对吗?”
江雷哈哈大笑,手往脸上一抹,脸皮落下。
“你真的很聪明,我伪装成这样你都能看出来。”龙泽叹道。
江岳道:“你的左手暴露了你的身份。”
龙泽道:“我的左手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江岳道:“有,你的左手比你的右手要长,为了不露出这个‘毛病’,你总是将左臂微微抬高。”
龙泽点头:“除此之外,你没有从其他的地方看出来?”
江岳道:“没有,你出手的招数的确是江雷的一气神功,而且力道完全相同,能做到如此,足见你的武功之高,已经天下第一。”
龙泽道:“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江岳笑道:“天下第一,不过是一个很好听的虚名。你我都不想要的虚名。”
龙泽道:“所有人都想成为天下第一,为何说你我不想要,而你怎知道我的心思?”
江岳道:“你我是敌手,但我们可算知己。聪明人从不想要天下第一,因为天下第一危险至极。”
龙泽道:“要想夺取天下,必须有天下第一的本事。”
江岳道:“你和你爹都错了,其实夺取天下要的,不是天下第一,而是天下无敌。”
龙泽默许,江岳的话虽然并不是什么哲理,却句句属实。
“你真的练成了玉箫吻剑?”龙泽问道。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渐渐地逃离。
龙泽还在,江岳还在。
江岳并不回答龙泽的话。
他不是没有答案,而是不能回答。在生死关头,他不能有任何的马虎。“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龙泽在等,等江岳的答案。
江岳虽然聪明,却不善于骗人。
既然江岳说他自己已经学会玉箫吻剑,自己就必须谨慎。
时间过得并不慢,也不是太快。刚刚进入正午。
正午过后不久,是黄昏。
黄昏过后,黑夜到来。
没有星空,没有月光。月亮从不吝啬,此时却十分吝啬。
打雷下雨,有时候下雨并不需要雷的前兆。
起初,雨还向雪一样的柔软,在漫天飞舞。到后来,竟如石子般自天而降。打得石板路发出响声。
大珠小珠落玉盘!
长剑划出闪电般的寒光,两人已经交手。
——江岳学会玉箫吻剑又如何?纵然能对付龙神功,又怎能对付一气神功。
龙泽这般想,也这般做。
江雷的武功本来就幽奇险怪,内力越深厚,功力就越来险怪幽奇,让人防不胜防。
寒光由一道变作两道、三道。等到十道寒光同时划出,江岳连人带断剑,跌出二十余丈开外。
龙泽道:“就算是你会玉箫吻剑,也不是我的对手。”
世间万物,皆五行,相生相克。玉箫吻剑能克龙神功,却无法克一气神功。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
江岳从黑暗中站起来,两个在黑暗中的人,静止不动。
挨一掌,江岳明白,他的剑法,正好为龙泽照明。
黑暗,静止,让他们谁都无法出手。
耗时间,正是江岳最好的选择。
杨木转醒,他的伤好的比预料中的快得多。
伤没有痊愈,杨木却无半点闲暇。
至尊府的庭院,陌生人很多,树上人却像熟人一样,最先被接待。
树上人见到至尊,开口就是一句:“江岳在小城,凶多吉少。”
天色如何?
雨依旧在下,下的越来越大。
残剑在手中,江岳无法弃剑。
他可以用一根枯枝对付别人,却无法用枯枝对付龙泽。
雪吟剑为十大名剑之三,都不堪一击,何况一根枯枝。
枯枝很多,江岳不用,龙泽却拾起一根。
出手极快,江岳尚未看清楚龙泽如何出招,便被点中。
右手掌心,出现一个红点。
血没有流出,比流出更危险。
江岳暗运内力,调节他体内流动的鲜血。
江岳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进攻,他别无选择。
龙泽在笑,笑江岳:“你为了破我的龙神功,放弃了一切。值得吗?”
江岳道:“这个世界上能破龙神功的人,只有我一个,我别无选择。”
龙泽道:“我不杀你,废了你的‘玉箫吻剑’,留你性命如何?”
江岳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龙泽道:“你还要重建你的破山庄,不能死。”
江岳道:“不杀我,你会后悔。何况,你根本废不了‘玉箫吻剑’。”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龙泽总会成全。
他出手夺下江岳手中的断剑。
剑虽断,剑的灵魂还在。
剑魂。
就算是半柄剑,雪吟还是天下第三。
“用天下第三的宝剑杀你,你也可以瞑目了。”龙泽叹道。
唯有惺惺相惜,方是真英雄。
剑已刺下,直往檀中穴。
男人的剑。
龙泽往后一个翻跃,杨木站在江岳的身前。
“你来的不是时候。”江岳笑道。
杨木不明其意,飞身上前。
龙泽在杨木之前,已经出手。
本来两个人的工作,现在由一个人去做。
杨木的剑法讲求“快”,一时间,他出手已有七十余招剑式。七十余招,没有一招多余。
招招毙命。
龙泽运功出手,以快打快。
“龙争虎斗”对上“一剑飘香”,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威力如何?
杨木退后,再退后。
伤未痊愈,内力不足,剑法虽然精妙,也难胜龙泽。
龙泽不等杨木喘息,出手又是一招。
杨木左手一带,退后三十余步,江岳跌落在他的身旁。
掌劲,随着距离,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杨木手中无剑,剑在他的心中。
他是否做好准备?准备用最充分的状态对付龙泽。
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够,不够对付龙泽。
他的准备虽已妥当,却还欠缺。
江岳斜躺在地上,望着二人。
——你等来我,却并不帮我。
杨木想说出来,始终忍住不说。
他现在准备的还不够,仅仅是一对一的战斗,杨木必败无疑。
胜者为王败者寇,有时候败的代价更大,即使死。
项羽岂非就是一败而亡?
死的代价!太过残忍、狠毒,令人胆寒。
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这样的代价去做任何事,为何杨木就愿意?
他本来孤身一人,不为他人而活,可他如此活着,就是为别人而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使命?不可以有这样的使命。
杨木为别人而活,谁又为他真正的活过?
婉儿!婉儿为他而死,却不曾为他而活。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值一提。
人是极其自私的动物,很少有人真正的无私。
无私,岂非又是一种自私?
杨木与人单打独斗时,从不想这些。如此想,后果不堪设想。
生、死、胜、败,无法预知,却有明显的痕迹。
有时候,无法预知也就是已经知道,不需要再去预知。
杨木手中有剑,心中有剑。
龙泽手中无剑,心中无剑。
他有杨木没有的拳、掌、腿。
有这三样东西,双剑亦是枉然。
交手数招,又停止交手。
江岳没有弄明白,他只担心。
担心杨木不是龙泽的对手。
杨木的武功,江岳对付不了,他又凭什么来对付龙泽?
他们都得死。
杨木在慢走,他的大脑极其活跃,并不能专一于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
战争,从来只有惨酷,偶有人性的闪光,却苍白无力。
人们为何而战?
为自私。
杨木若摆脱不了这样的思考,他今日一战只会有一个下场。
死!
杨木还想活下去,可太多的人要他死。
死就死。
——我的命不是别人所赐,我却能为别人而死。
杨木可以死,痛痛快快、义薄云天的去死。
他可以无愧于心,他的所作所为,符合人世间所有的正义法。
他为自己而战,为天下人而战。
他的对手是天下人的敌人。任凭这一点,他就是大侠,是英雄,就可以问心无愧。
可他真的问心无愧吗?
他的命是谁给的?
他的父母。这是最准确的答案。
他如何报答?
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此痛苦哪位父母能够接受?
这样一来,杨木连孝顺都没有尽到。二十年来,他从未回过家。
少小离家老大回。
还没有“老大”,却比“老大”更为严重。
他现在面临死亡,他可能会死,随时都有可能。
死去,便成了“少小离家老不回”。
悲痛!
好人自有好报,果真如此吗?
杨木往左瞧了一眼,江岳斜躺在地上,正看着他。
关怀备至的眼神里,有一种无法捉摸的恐惧。这样的眼神,杨木第一次看到。
看到一次,还不足够。
杨木立刻看第二次。
不浪费一分一秒,只为了看第二次。
杨木看明白,完全明白。
他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
杨木心中一怔。
一个危险中的危险,让人不得不有这样的感触。
面对危险,很多人选择逃避,之前的杨木也许唯如此,但现在,他不退缩半步。
他就这样去迎接危险,用他所有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