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长和他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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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走出魔窟

张振生骑着摩托车行驶在光灿灿的柏油路上,就像一位冲浪健将穿梭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一样。一片片农田朝身后闪去,把一座座村庄迎来了,即刻又甩掉了。两只车轮如风似电,胸膛里的那颗心若烙若煎。他要到镇里开会。一向喜欢沽名钓誉的韩镇长指示他要用吐沫托起“小康”之舟,遭到他的抵制。他不想把坑国误民的浮夸之风继续在二十一世纪盛行,——起码他自己不这么做。他知道,即使韩镇长雷电齐发,但他依旧岿然不动。

车轮飞转着,他思绪万千……

“喂,请问先生,去八村怎么走?”

一辆红色的小面包车停在路边,有两个带墨镜的男人站在车旁问路。

张振生减速停车,指路说:“从这里往北走,然后再向东拐……”

“哐”地一下,张振生觉得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天地飞转起来,使他摔倒了,摩托车也啪嚓倒地。他被拖进汽车里。汽车开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振生醒来时,汽车已经行驶在不知是那条坑洼不平的路上。他被反绑在座椅上,眼睛上蒙着黑布,嘴里塞着布团。他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大约又走了一个多钟头,车颠簸的更厉害,即使马力加大,车速却不快,张振生暗中猜测:可能正在上大坡。又过了一会儿,车停了,有开门的声音。车开了,很快又停下。他被拖下车。杂踏的脚步声伴随着汪汪的狗吠。吱呀呀,好像是一扇门打开了,他被狠狠地推了出去。当被摘下蒙眼布和堵嘴布时,已经身在灯光昏暗的大屋中。屋里还蠕动着一群面黄肌瘦的“鬼”。他被吓了一跳,好像做恶梦。难道自己真的到了阴曹地府?再看那些“鬼”们,有的咳声叹气,有的沉默不语,还有的正在睡觉。木床上铺着破旧的麻袋,行李用废弃的苫布代替,潮湿、阴暗,又脏乱不堪。张振生觉得脑袋里像有虫子啃咬,隐隐作痛。用手触摸,头上肿起三四个大包,腿上、后背上也多处创伤。过了一会儿,他气愤的大叫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屋里所有的“鬼”都像木偶。张振生生气地抓住了一个身材瘦小的“鬼”,用双手扯住他的肩头吼道:“你们咋都不做声?啊?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个“鬼”扭曲了肮脏的鬼脸,挑了一下眼皮说:“人怎么?鬼又怎么?哼!人还不如鬼呢!”

“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喂,你们是什么人?快告诉我呀!”

“别急嘛,张村长,久慕您的大名了!也活该你我有缘分,很快又要见面了。但是你要忍耐,你会知道一切的。”

另一种声音从天棚顶上传下来,还堂而皇之地称他为“张村长”。听那声音又有点耳熟。是谁呢?张振生愣了一阵。

半小时后,木板门打开了,走进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留着鸡冠子头,长脸型,目光充满杀气,从他斜叼着香烟的嘴角流出沙哑的声音:“张村长仪表堂堂,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到了俺的门下,您就得屈尊一点喽!照直说,你的任务,也和这里所有的鬼们一样:那就是供血!”

“供什么血?”张振生不禁打个冷战,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明白么?就是每三天,就从你们身上抽四百毫升血液。当然,报酬都是俺们的。因为俺为诸位提供了高档住宅和不错的营养品。至于张村长么,对不起了,俺老板说还要对您多加照顾的。原因是您曾经踢过别人的饭碗。这回不同了,是你的饭碗让人家给踢碎了。呵呵,那您就等着死吧!”

张振生明白了:他已经落入魔窟之中。现在有些用心歹毒之人,为了寻求发财之路,无恶不作,甚至惨无人道。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踢谁的饭碗啦?”

“这你问谁?笑话!问你自己吧,你是聪明人!”

张振生的思绪乱糟糟的,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斥责对方:“你们想发财为啥不走正道?不要使用残忍的手段哪!”

“走正道能发几个财?天下有几个富翁是靠走正道起家的?至于你说的”残忍’,而俺却认为是‘积德’。你想,用你们这些废物的血,能够拯救许多有用人才的生命,难道这不是一种积德是什么?再说啦,向你们这号人,弄死仨亿俩亿的也是功劳,第一,给国家减轻了人口压力,节省了资源;第二,提高了国民的生活质量,增加了物资平均指数。张村长,你当了多年的干部,这笔账一定会算吧!”

“呸!你以为我们会等你折磨死吗?有朝一日,会把你们这些魔鬼碎尸万段的!”张振生怒骂道。

“恐怕那是下辈子的事,今生你不会有机会了!”说着,那人推开身后的门。门外,三条大狼狗嗷嗷地吼叫着,像豹子一样的爪子扒得沙土纷飞,刀子般的利齿交错着,看了让人胆寒。

“呵呵!你们都看见了吧!这三条狼犬,我每天只喂三成饱,目的是让他们永远保持饥饿感。即使不关这道门,你们只要往门外跨出一步,就等于闯进狗的喉咙。哦,来人!把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拉出去照顾照顾!”

随着话落,闯进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手执尖刀,另一个端着手枪。屋里的其他人都吓得躲在墙根下。执刀的汉子把尖刀在张振生面前晃了几下,然后手一抬,刀子飞了出去,啪的一下,刀尖刺进门板里。

“看见了吧?谁不老实就让他尝尝刀子的滋味!”

张振生的手腕被手铐牢牢扣住,被推推搡搡地带走。三条大狼狗猛扑过来,大叫着要撕咬他,却被恶汉斥退。他们把张振生带到另一间屋里,把他绑在一架铁床上。一位穿白大褂、带口罩的大夫摸样的人狡猾的朝他瞪了一眼。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记不起他是谁。随后,大夫不怀好意的把针头插进张振生的血管里,他痛得浑身一阵痉挛,仿佛插入心脏一般。他的生命之源顺着针管向外流淌着……

当张振生醒来时,已躺在大屋里的木床上。床很凉,冰得他身子麻木僵硬。他咂了一下嘴巴,略睁眼,看东西还不太清楚,就听得身旁的小个子惊喜地叫道:“呀,快来看哪,张大哥醒啦!”

他的话惊动了大家。有几人朝他走拢来。前头的是瘦高个儿,四十岁左右,前额与头顶亮亮的,像葛优。

“你已经昏迷五六个小时了,天哪!”“葛优”叹口气说。

“这回你醒了,大家就比较放心了。”

张振生想坐起来,不料又一阵头晕袭来,他只好又躺下。小个子慌忙叫:“张村长,不,张大哥,你先别着急起身,好好歇着。你的脸好像一张白纸。”

这里哪是人间?简直比地狱还残酷!张振生想喊,但喊不出声;想骂,没有力气。

“急也不起作用,还是慢慢熬吧!”葛优摇着头,伸手拉起一块旧苫布,盖在张振生的身上。

小个子是玉亭县人,他的地方语言浓重。三个月前,一辆招工汽车巡回在他所住的村头。工主说,他在城里开一家商城急需采购员,月工资一千八,另外还有奖金。小个子见待遇这般丰厚,就高高兴兴地上了贼船。“葛优”是为了给上高中的儿子送件衣服,顺便搭车被骗来的。其他人也有被劫来的,还有一位落难者是喝醉酒后躺在马路上睡着了,被人家捡来的……

三天后,张振生才勉强会走动。他也开始观察这里的环境。屋里的墙壁用砖和水泥建造,像水果窖一样。没有窗户,只在棚顶上开出盆口大的通气孔。气孔的位置较高,从气孔的上端可以监视下面的动静。屋外是狗舍。狗舍那边还有一道门,门那边可能就是老板的办公室了。从棚顶上咚咚的走路声来判断,这间地下室是建在房子底下的。由此看来,这里与外面完全隔绝,不能传递任何信息。这三十多名受难者一旦血液被抽干,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振生观察完毕,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近些。大家围过来。张振生强打起精神说:“弟兄们都有什么打算?不能干等着受折磨吧!”

人们无奈地叹气:“有什么办法?只有一个出口,又有恶狗看守,插翅难飞。”

“挖墙洞行不?”有人提议。

“不成。这墙壁坚固如铁,我们又无工具。”

“那就没有他法了!”

“大家不必灰心,办法总会有的,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肯动脑,就会有希望的。”张振生鼓励大家。

“我看只有硬拼才有出路。”“葛优”说。

“可行!当他们来带人事时,乘机动手。”许多人符合着。

“不妥!”张振生表示不赞成,“人家有刀、有枪,我们赤手空拳,拼起来吃亏的是我们。再说,大家的身体太虚弱,怎干得过强悍的他们?”

“除此之外,还会找到什么出路?”

“唯一出路,就是除掉那三只恶狗。难题是找不到毒药。只要除掉它们,这道门是不禁折腾的。”小个子愁闷地说。

“对!恶狗是我们逃离的最大障碍。要在这方面做文章。”张振生也开导大家。

弄不到毒药毒狗,打狗又无从下手,那几条狗已吃过两名逃跑未遂的落难者。除掉它们,确实难啊!

大家低声谈论,以防外面的人听见。每个人都在煞费苦心的思索着,力求寻找有效可行的方案。

又有三四个难友被带出去抽血,回来时他们的面色苍白,四肢瘫软,骨头像融化了似的。张村长看着这让人十分揪心的情景,感觉如万箭穿心。开饭了。送饭的就是那两位打手。三桶馒头,两桶土豆炖肉。营养的加强目的是为了滚滚的财源。他们每人分到三个馒头和一碗菜。张振生饿极了,他也弄不清有几天没吃到饭了。他一阵狼吞虎咽扫光了食物。这时,他忽然想起鸡冠头说过的话:“我每天只给狗喂三成饱……”哦,有了!假如把那些狗都喂熟,不就可以……

饭后,张振生把他的想法跟大家谈过,得到难友们的赞同。

第二天午饭后,乘看守不在之机,张振生把暗中收藏的馒头蘸上菜汤,先对门缝”嘘嘘”地吹几声口哨,然后把馒头顺门缝丢出去。幸亏门缝空隙大,只要把馒头掰成两半,就能通过。那三条狗立即奔过来抢食吃。这样训练六七天后,只要张振生口哨一响,狗们就立刻来到门前,不在乱叫了。张振生把手从门缝伸过去,狗就亲昵地来舔。唔,他的心血没有白费,成功啦!

又是一星期过去了。张振生已被采过五六次血。因为对他开了“特灶”,所以,对他的采血量大幅增加。弄得他头昏眼花,身子像煮熟的面条一样软。当他第七次被带进采血室,狠心的大夫拿出一根特号针头,从他的背后刺进脊椎骨里,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袭击他,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他似乎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轻地哭泣声,时断时续,就如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被遗弃荒山野外……他仿佛在野外的迷雾中磕磕绊绊地奔跑……

当他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朦胧中见到小个子在用肮脏的手背抹眼泪。忽然,他又欢快地叫起来:“呀,张大哥醒了!张大哥醒了!我以为你真的走了,扔下我们不管了呢!”

“张大哥,吓死人了!你一天一夜没睁眼。大声叫你,也不应。”“葛优”喃喃着。

张振生艰难地活动一下手脚,尽管疼痛难忍,但从不皱眉头。他觉得脊椎如木棍,又痛又麻,弯、直、转都不能随意,身体像变成空壳。看到大家那关切的目光,他勉强苦笑一下,微弱地说:“没什么,我能顶得住。”

老板对张振生的“优待”,张振生一直不知其故。在这里,幸亏有小个子、“葛优”等难友们的照料,才使他的生命未枯。小个子不到二十岁,姓田,心地善良。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四岁时,娘服毒而死。父亲娶了后娘,后娘又带来四个孩子。后娘的虐待,亲爹的无情,再加上那几个孩子们的欺负,他简直没有生存的余地,弄得他一直瘦小枯干……

就是这小个子,总是精心地给张振生喂水喂饭,搓肩捶背,视同亲人。当他讲诉自己的身世时,张振生总是锁紧眉头。

几天后,小田生病了,头痛,发烧,不进水米,浑身像触电似的打颤颤。此时,张振生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能够走动了。他站起来对着风筒喊;:“老板,小田生病了,给找个医生吧!”

一连喊了七八遍,才从上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喊什么?喊什么?这里不是医院。”

“那也要讲点人道吧,不然送点药来。”

过了一会儿,从风筒投下两包感冒丸。“葛优”端来水,帮助小田把药服下。小田在昏迷中喊道:“妈,妈妈,快来看我!快来呀……”

张振生一阵心酸,泪珠在眼窝中旋转。

门突然开了,闯进来两名打手,猛然从床上拖起不断呻吟的小田。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张振生怒喝。

秃头朝张振生瞪了一眼:“采血。这是例行公事,又轮到他了。”

张振生转变了方式,用商量的口吻说:“二位兄弟,你看小田已病成这样,放他一码成不?”

“不成!这里不养废物!”

“连病人也不放过,你你们太残忍了!”

“哈哈!残忍?不残忍你代替他呀!”

张振生立刻回答:“好啊!那就放开他,采我的血。”说完,他大步跨出门。

在往常,只要他刚走出一步,三只恶狗立即狂吠不止,恨不得把他一口吞掉。今天不然,狗们不声不响地尾随着他,其中一只用后腿站立,以示迎接之意。张振生暗想:狗虽凶恶,但终究会驯熟;而人心之险恶,必是社会的灾难!就眼前的状态,若想带领难友们脱离险境,谈何容易?首先要闯过三道关:紧闭的门——恶狗——凶残的打手……这些防线怎么突破?他细心地观察着,盘算着,鲜血无声地流进针管。

两天过去,小田的病情更加严重,服用感冒药无济于事。难友们多次呼喊救人,可是没人应。

门又哗啦一响,两个打手又闯进来,直向小田扑去。

“你们又要干什么?”张振生怒道。

“采血。”

“人都快死了,还要采血?”

“少废话!难道你们都想找死?”

张振生和“葛优”护住小田,尽量不让打手靠近。只听咚的一声,张振生的头挨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葛优也被另一个长发打手踢开,把昏迷的小田架走了。到了采血室,小田身上的血液全被抽干,然后像扔出一个馒头似的把小田扔进狗群。三只恶狗蜂拥而上,疯狂地撕咬那干瘪的尸体……

难友们从门缝里目睹这一切,个个恨得捶胸顿足,同时又痛哭失声!

余下的还未死去的三十五名难友,依旧轮流被采血,使他们的体质急速下降,多数人都弱不禁风。不用说越狱逃走,就是把门打开,让你随便跑你也跑不动。这样看来,增强体质就成了当务之急。

张振生想:怎么增强体质呢?体育锻炼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主要还应以设法减少血液输出为上策。可是,老板不会答应的。想什么办法呢?张振生一连好几宿没睡好觉,一些念头刚产生即刻又取消了。他忽然想起表叔在年轻时曾卖过血。他每次在在采血之前都要喝大量的红糖水,其目的就是要降低血液的浓度。想到这,他心里一亮:没有红糖水,白开水不是也可以代替么?

主意打的后,张振生向送饭人提出每天供给两桶白开水的请求,得到了应允。张振生悄声对难友们说:“大家要记住,在临采血前,要多喝白开水,使血液变得稀些,以便保护体力。另外,还得进行体育锻炼。这项活动,由大廖指导。”

大廖高个,扁脸,说话憨里憨气的。他就是那个喝醉酒后被人家捡来的倒霉汉。

大家按部就班地实施,果然有效。觉得精力和体质都好转了。

张振生又说:“再有,每人要轮流饲喂那三只恶狗,才有利于乘机逃脱。明天轮大廖,后天是小程。往下由”葛优“安排。”

葛优坐在床头上,闷声不响。

张振生轻拍一下“葛优”的肩头:“老葛,你有什么好点子?”

“葛优”点点头:“不知当讲不?”

“请讲。”

“等到大家都能把狗喂熟,那得需要很长的时间。俗话说,远水难解近渴。时日一长,谁能保证那些魔鬼们不变换花样?”

“是呀,那可咋办哪!”许多人异口同声。

“葛优”建议:“我看应该走捷径。既然张大哥已经把狗喂熟,那么,就让他一人设法逃出去,报告公安部门,解救大家为上策。”

“这不行!”张振生恳切的道:“我和大家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同生共死,绝不自己逃脱!”

“不!”葛优“继续解释,“这不是你自己逃脱的事,而是在你的肩上压着三十四条生命的重担。你的处境会比我们更凶险、更危机!你能出去,大家就都能出去;你出不去,必然先死。张大哥,看在弟兄们的份上,你就答应吧!”

难友们纷纷跪地苦求。张振生动情地说:“兄弟们快起来,刀山火海何足惧?万一我失败了,大家也不要气馁,再设法重新争取。”

一个阴森、黑暗的夜晚。其实,地狱里永远是黑夜。什么是黑夜或者白天,只能从风孔的亮暗,从周边的响动来断定的。

一天深夜,在大家共同努力下,撬开了第一道门。张振生轻吹了两声口哨,随后向狗群扔出几只馒头,狗们就一声不吭地去抢馒头。张振生乘机小心地走过去,来到第二道门前。这道门是铁制的,无法打开。他只好向别处摸索。他摸过一段墙壁后,又摸到窗户框处。但窗口早被砖头堵死。他尝试着拆砖。苍天有眼,砖有些松动。他很快拆出缺口。把头从缺口伸出一望,竟然看见了天上的星星。他觉得有许多年没看见它们了。他缩回头,调转过来,双脚从缺口伸出刚刚落地,忽有一怪物嗖地一下落在身边,又有一利器挥来,咔咔刺破裤子,把张振生的腿肚子刺得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他想躲闪,又觉得无处躲。他定定神,想要看清怪物的大致摸样,但什么也没看到。

张振生心中犯疑:那是什么东西?是人?不对,是人定会喊叫的,也不可能时而有影,时而无踪的;是鬼?也不正确。因为鬼不会弄破人的衣服和肉体。他来不及多想,要设法尽快逃出去,就转身冲向对面的院墙。当他攀上墙头,又见怪物在墙头上。他只觉得手背一阵剧痛,扑腾摔回院里。起身看时,怪物没有了。

怪物来去自如,迅速,会跳跃,会飞腾。难道是狐狸?心中有些发毛。但他横下一条心,不论是什么怪物,也要同它干到底!他从墙根处找来一根木棒,作为防身武器 。这时,怪物又突然现身,向他实施攻击。张振生举棒便打,不料怪物极为灵敏,棒棒击空,最后一下终于打着了怪物,只听吱的一声叫就逃跑了。

张振生乘机攀上墙头,往下跳去。脚落地站立不住摔倒了,顺着下面是陡坡骨碌碌滚去,一直滚到最下边的小沟里。身上多处被划伤、硌伤。他起身又茫无目标的乱跑。

山路两边是黑黝黝、延绵不断的山峰。他跑着跑着,前面出现山豁口,他不知当初进来的是不是走过这条路,因当时被蒙住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豁口处闪出两条人影,同时响起大吼声:“狂徒!哪里跑!”

张振生转身往回跑。那两人紧紧追来。他知道,往回跑更是死路!于是,他索性爬上左边的山坡。

荆棘刺他的肉,乱石绊他的脚。多次的抽血、采髓,把他折腾得像一根猫猫草了。只有信念支撑着他,只有责任挤压着他。他拼,再拼!摔倒了,爬起来……追来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他只知道,难友们的重托压在他的肩,难友们那期盼的目光像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心!他奔跑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哪怕生命的蜡烛只剩一点微光。

眼下,他跑到悬崖边上,没有进路,更无退路!他宁可死,也不回到魔窟里去。他对着万丈深渊默念:“难友们,永别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他一纵身跳了下去……

“老板,那个逃跑的张村长被我们赶下死羊谷,摔得粉身碎骨了!”

“干得不错!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姓张的鬼得很,竟然闯过我三道封锁区,还打伤了我的爱猴,但还是没能跳出我的掌心。今后,我们要加大看管力度,就连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并且,还要增大采血量,让他们想爬也爬不起来。”接着,老板又对一位白衣人说:“哥,你要把业务再拓宽,有需要移植器官的用户咱也提供。”

白衣人回答:“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

魔窟的门又哐啷一声开了,恶魔般的老板提着大刀闯进来,他狞笑着抓住“葛优”,刀光闪处,“葛优”的头咕咚一声落地,并在不停的滚动。他急忙弯腰伸手想捧起那颗头,但见那颗头上的眼里流着泪水,鼻子和嘴唇微微颤动。他痛心地大喊:“葛优,葛优……呜呜呜,葛优死了!”

“谁说葛优死啦?是你看电影入了魔,梦中还喊葛优。”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谁在说话?”他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挡在不知是谁家的暖炕上,室内光线明亮,他身上还盖着花被子。近旁,一位老伯正用暖水瓶往杯中倒水。他奇怪地问:“难道这就是天堂吗?看来我已经不是人了。”

“你不是人又是什么?当我发现你时,你正在葛藤网上荡秋千呢!不过我见你遍身是泥土,是血迹,估计你是在攀山时不小心跌下去的。”

张振生完全清醒了,原来自己没死,是被好心人救起。他又忽然想起什么,坐起身,满含热泪地说:”多谢老伯救我性命,令我终生难忘。我还要向您请教,据此不远,山路尽头有一豁口,旁边是石壁,里边有一村子叫什么村?”

“那村叫石门屯,离这里有八九里路呢!我放了四十多年羊,对附近的村庄如数家珍。”

“进村再往里走,攀过大坡后上边有一处人家是谁家?”

老伯想了想说“在我们这地区,每家的房子都是独居一处,远近不一。你问的那家姓殷,户主殷文,曾当过贩卖水果的商贩,现在不知他做什么,听说他很有钱,身上配饰的金首饰有二三斤重。他有个哥哥是城里某大医院的头,不知怎么在前几年被革了职,后来又被别的医院聘去。殷家兄弟现在相处的得很火热。”

“殷文的哥哥叫什么?”

“叫殷光。”

啊?原来是他?难道殷光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时,张振生回想起那看去比较眼熟的白衣人,同时也读懂了“踢人家饭碗”的含义以及受到“特殊照顾”的原因……

一想起殷光、殷文两个吸血鬼,张振生就气冲牛斗;再想起那三十多位难友正在受苦,他亟不可待。他顾不得伤痛,请老伯为向导,拄着木棍,艰难的行走六七里山路,到村委会拨打电话报案。

富水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当即研究抓捕方案。警官小元说:“我们要向其他局、所求援,调动大批警力围攻抓捕。打快捷战。”

娄队长有异议:“不妥。第一,发案地点在深山区,范围太大,很难围攻,一旦他们闻得风吹草动,逃进大山里,给拘捕带来很大难度;第二,受难者被困在地下室里,当罪犯狗急跳墙时,难免被他们杀害。所以必须慎重行事,寻求最佳方案。”

娄队长找出地区地图,在石门屯的标志上画个圈,分析着道路、河流及山况。经过仔细研究,心中有了眉目……

第二天上午,四位身穿蓝色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的陌生人走进了石门沟。那里,山山紧靠,峰峰相连,把天空挤得只剩巴掌大了。他们边走边赞叹这绮丽的风光。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从挎包里取出船样的小木盆,用微型锨铲起河沙填进木盆里,然后舀上水,双手拥着木盆在水流中来回晃荡。只见沙粒在水流中缓缓漂移而去,底下留下些许闪耀着亮星的的东西,又被工人们如获至宝的装入标本袋中。

有两个农夫悄悄走来,一个是矮胖子,另一个长着瓦刀一样的脸。他俩惊奇地观察着工人们专心致志地淘沙。

“你们这是干啥?沙子又不能煮饭。”矮胖子说问。

“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叫探矿寻宝。”一位身材高高的工人说道,他得手动作灵敏,水流不断撞击着木盆,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装进袋里的是啥?”

“是标本,要拿到研究室化验。是宝呢,收集起来,以便将来开掘;是废品呢,就埋在地下。——喂,老乡,里边是什么村子?”

“石门沟屯。”

“嘿,顾名思义呀!这里的山势真够险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拉嗑。十点多了,太阳才刚升起。

“队长,我肚子饿了!”一位工人说。

“是呀,我们还没吃早饭呢!”被称为队长的人收拾好标本,顺手把木盆抛进水中,使得木盆像陀螺似的旋转起来。然后转身对两位当地人说,“二位大哥,打扰一下,我们实在饿了,能否允许到你们家吃顿饭?”

瓦刀脸回答:“不行。因为我家粮少,自己的肚皮还填不饱呢!”

“没关系,你瞧我们带着粮食呢,只是借锅灶用用。”

“那也不成。”瓦刀脸撇了撇嘴。

一个圆脸工人气恼地说道:“以前听说山里人心肠热,好客,全是扯淡!我今天算领教了,这山里人哪,小气得很,心眼就像蚊子的****!”

“谁小气?”矮胖子接过话头。

“明知故问。”

“那好,跟我走,酒肉管你们够。看谁是蚊子****!谁要是不把酒喝足,谁就是王八犊子!”山里人被激怒了。

山里人把他们带到有一道山坡上,那里有一座洋房,他们在门前停下来。瓦刀脸前去通报。

瓦刀脸打开门进入客厅,贴近老板的耳边低语:“又送来‘四桶红油’,留下不?”

“是什么人?”

“探矿工。”

“你们瞅准啦别是探子吧?”

“不会的。他们身上只携带淘沙的工具。”

“好的。”老板点点头。

四位探矿人被带进小洋房。大家分别落座。老板亲手递给四人每人一支香烟,又吩咐矮胖子端来茶水。

探矿队长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一下屋里的环境,然后端起茶水送到嘴边,轻轻地闻了闻,突然“啪”的摔在地上,四只枪口同时对准三名歹徒:“不准动!动就开枪打死你!”

圆脸工人收回枪,从工具袋中取出手铐,逐个给歹徒戴上。

原来这是刑警队的娄队长带着三名同事来化妆侦查案情的。

外面“哐啷”响了一下,有一条黑影向后院逃去。娄队发现,就立马从后窗跳出,直扑那个逃犯。

前头的逃犯拼命奔跑,后面的娄队紧追不舍。一只果筐朝娄队滚来,他躲闪不及,被绊了一跤。逃犯趁机逃出门,上了后山。

后山上路径崎岖,丛林密集,遍布着犬牙交错的石崖。娄队在石缝间、树空里左拐右折地追击逃犯。他虽然持枪,但由于障碍太多不便射击。他知道:留活口更利于彻底破案。逃犯也持着枪,时常乘机朝娄队频频开枪,子弹打得松枝、松叶纷纷落地,石花迸起。

前面是一条天然通道,道宽只一米多,两旁是陡峭的石壁。当娄队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通道中间时,逃犯躲在拐角处,把枪口对准了娄队,正要扣动扳机……“咣”地一下,一块石头从上空落下,砸在逃犯的右肩上,他手臂一晃,手枪哧溜落地。

逃犯忍住疼痛,弯腰去捡手枪,不料被飞来的一脚把手枪踢开。逃犯扭头瞅见来人是仇人张振生,吓出一伸冷汗。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混蛋!你才是鬼呢!殷贼!”

殷光被砸伤一下,一时不便起身。张振生见是自己的仇人,更火冒三丈。他又从地上搬起一块四五十斤重的石头,要去砸殷光的脑袋!

“石下留人!”随着喊声,娄队赶到。他急忙出手推落了石块,使石块砰然落地,顺着陡坡滚进了山谷里。

“小娄,你为啥救他?”张振生严厉斥责。

娄队一面给殷光带手铐,一面解释:“老张啊,冷静点,要留活口。”

“不行!我非要砸死他不可!”张振生又搬起一块石头。

在娄队极力劝阻下,张振生才放下石头。但他又找来一根木棒,在殷光身上像捣蒜一样乱戳,边戳边大骂不止。戳得殷光血肉模糊,痛得在地上打滚。娄队恐怕歹徒被打死,只好把木棒夺过来。

“这个恶魔,不知他害死多少人!他即使死一万次也不解恨!不行,小娄,快还我木棒,我要亲手打死他,为兄弟们报仇!”

“老张,别再这里耽搁了!快去救救那些被关着的兄弟们吧!”

张振生这才被提醒,他冲下了山坡。

魔窟的门终于打开了,难友们得救了!张振生同大家拥抱在一起,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他们很快地坐上前来接应的汽车。

当汽车要开的时候,“葛优”发现张振生不在车里。他说:“弟兄们,谁看见张大哥去了哪里?”

众人摇头。

“葛优”、大廖、小程等几人下了车去找人。他们找遍洋房的前后院、屋内外,仍不见人影,大声喊也没人应。张大哥去了哪里?难道因疲劳过度晕倒了吗?“或许他还在魔窟里。”小程猜测。

大家又向魔窟走去。

在魔窟中,张振生站在小田被狗吃掉的地方蓦然肃立,脸上滚动着晶莹的泪珠。他好像看见:活波可爱的小田就在身旁,耳边还仿佛响起那欢快而又悲哀的声音:“呀,快来看,张大哥醒啦!”

可是在今天,大家都走出魔窟,只把孤单单的小田永远留在这里!多么令人痛心!张振生似乎又听到小田那悲伤地哭泣和凄婉的哀号!

“小田啊,只得把你留下了。你可知道,我们是多么想念你呀?”

“张大哥,我们回去吧,汽车马上要开了。”葛优说。

张振生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跟着众人的后面往外走,但他又立刻转身而回,从床底下找出一件破烂的衣物,那是当时他趁机从狗窝里抢出来的小田的上衣。张振生郑重的捧着它,就像捧着传世之宝。

他们在向阳的山坡上挖个坑,把这件遗物埋了,还填起一个小土堆。

张振生默念着:“小田啊,请你安息吧!你也同大家一样走出了魔窟。以后,我们还会常来看你的。你总是说你没有亲人,不,我们都是你的最亲的亲人哪!”

汽车开动了,颠颠簸簸地驶出阴森森的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