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长和他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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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开矿人

镇里的汇报会刚散,韩镇长就把张振生叫到一边,轻声说:“张村长,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张振生来到三楼的镇长办公室,推门而进,随后,韩镇长把门关紧。在办公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他头顶光秃秃的,闪着栗子皮般的光亮。

“这位就是月牙村村长张振生,”然后又对张振生说,“那位是林秋矿长。”

林秋没有起身,翘起的二郎腿上下颤动,一股灰色的烟云在他的头顶上缭绕着.。

张振生没有理会他,而是抢先坐在镇长的位置上,并把椅子调转方向,背向林矿长,然后用右手指弹着粘在左边衣袖上的尘灰。

林秋瞄了一下张振生的后影,矜持地说:“张村长,我觉得你冷漠如深,不待敬客人。”

“怎见得?”

因为你背对我!”

“林先生,我看是您用语不当,在这里,我并不是主人。再说,您与镇长大人面面相对,我的位置在中间,我不能把脊背对着我的顶头上司吧!”

韩镇长接过话茬:“呵呵,是我的失误所致,二位不必在意。”说着,他把椅子挪到近旁,张振生也随后转过脸。

林秋站起身,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大中华香烟,向张振生递来。张振生没有接烟,而是从衣袋里掏出烟口袋和一张卷烟用的纸条,说:“谢谢!香烟不对我的口味,我还是抽老旱吧!”

林秋深吸了一口烟说:“张村长仪表不凡,真是名不虚传。”

“过奖。您应该称呼我张振生,或者张同志都可,唯独不要称村长。”

“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村长之名,只能在本村内使用。出了这个范围,我只能是一个社会行为人。”

“呦呵,说得好,说得好啊!我们都是社会行为人。张振生同志,你最近做什么工作?”

“拨拉土块,就像蚯蚓一样在泥土里滚打。”

“但你知不知道从土块中也能拨拉出黄金来?”

“不会的!因为那只是童话里的故事。我们能把肚皮混饱就念阿弥陀佛了,谁还敢有那般奢望?”

“这不是奢望,而是真实。你可以变身,”说着,林秋从桌子上的皮包里拿出十打大钞,“这是见面礼,它是你的!”

张振生显得有些吃惊:“是我的?本人无功,怎可受禄?”

“我在你村的月牙山西麓,探测出蕴含着大量的铁矿,我打算开采,您能不能答应?”

张振生幡然醒悟,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恐怕不行!月牙山属于集体财产。按照宪法规定,矿藏属于国有资源,更何况我们费尽艰辛,在山上种植了大量的松树、栗子树、核桃树等,怎能随意破坏原生态呢?”

这时,韩镇长插话了:“怎么算破坏?采完矿,进行回填后再重新栽植嘛!再说,林矿长会给你们数目可观的补偿。”

“补偿?怎样补偿?损坏的环境能补偿吗?亿万年形成的植被能补偿得了吗?韩镇长,你的神经怎么也麻木了?”

“不是我神经麻木,我看是你彻底麻木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是搞经济建设的年代,是大抓钱的年代。我们各级领导干部,都要转变思维,拓宽路子,创造财富,为官一任,就要富一方百姓。你想,开矿有什么不好?既能壮大集体经济,又能给村民们增加打工的机会,这是双赢的举措呀!我本想就我与你的上下级关系处得好,凡是镇里有肥肉,我都要让你们尝头一口,没想到你反而不领情!”

“不是我不领情。我绝不能因自己得到好处而出卖集体的财产和子孙后代的利益。我觉得这与汉奸、叛徒的行为无二!如果我收下了这些钱,那么,我就真的变身了,变成了坑害村民们的蝼蛄、蛴螬了!”

说完,张振生愤然地摔门而去。

张振生走后,林秋埋怨道:“这个张村长真是难啃的骨头,若是换了别人,见了这么多钱早就眉飞色舞,乖乖地拜倒在我的脚下,而他却无动于衷!你还总是口口声声说你们的关系铁,我看铁个屁!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中!”

“是我低估他了。”韩镇长有些颓丧。

“下一步怎么走?你能不能利用职权,把他的村长职位撤掉?”

“不行啊!那个张振生在村民眼中威信大着呢!我得另想办法。”

回村后,张振生把在镇里遇上开矿老板林秋的事向老支书温国海做了汇报。老支书的“老慢支”又患了,出气呼哧呼哧像拉风箱似的。他咳嗽几声后,说道:”振生,你顶的对呀!绝不能让黑矿主进村开矿。这些人吃通黑白两道,都是祸国殃民的魔头,不次于当年的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实行的是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而他们实行的也是三光政策,就是:夺光、掠光、掏光。他们一旦进了村,你就永远赶不走,老百姓就要遭罪了!”

老支书还说,在他女儿住的哪个村,就有一家开矿老板。没进村时,说是每亩赔偿一万。可是进村后,连一千也给不上,有的干脆白占!一个姓齐的农民,因为没有得到赔偿费,气愤愤地去找矿主理论。矿主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矿石,“啪”的砸在姓齐的脑袋上,盖得他头骨碎裂,成了植物人,矿主一分钱也不赔偿。此后,谁也不敢去要赔偿费了。

是啊,关于黑矿主胡乱开矿,欺压敲诈百姓的事例很多,听了让人气愤。可是,谁又能制服那些凶神恶煞呢?谁有威力无比的降魔杵呢?张振生觉得身孤力单,要想抵住那股恶风,感到吃力又无助,因为韩镇长站在人家一边。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退却呀!

“老支书,请你放心,我用党性保证:绝不让他们进来!”

“好!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突然走进两位不速之客——韩镇长和他的得力助手金干事来了。

张振生没有理会韩镇长,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老支书温国海斜视韩镇上一眼,顿了顿嗓子说:“镇长驾到,有何公干?”

“想必你也知道了,就是关于开矿的事宜,想和你们进一步谈谈。”韩镇长开门见山地说。

“免谈!”

“为什么?”

“我村不欢迎讨伐队!”

“呵呵!”韩镇长冷笑一声,“你说我们是讨伐队?”

“镇长大人,你说的‘我们’是指谁?包括黑矿主吗?”张振生插话。

“你为什么这般仇视所谓的黑矿主?”

“我不但仇视黑矿主,而且还仇视所有损害国家和公众利益的人!”张振生字字铿锵。

这时,金干事开话了:“请大家不要搬弄火药。我和韩镇这次来,主要是跟大家进行多方位沟通,摸摸情况,以便达成一致。题外的话,就不必讲了。”

韩镇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他忍耐了许多侮辱似的,他说:“废话少说。关于开矿的事,你们两个村干部说了也不算数,我要听听广大群众的意见。听好喽,我郑重宣布:温国海、张振生,我指示你们立即召开一场群众大会,我要做报告!”

“使唤我召开会议?大爷没空!”张振生表态。

温国海摇摇头,说:“不去!”

韩镇长跳脚喊:“你们敢不听我的指示?”

“那好吧,你不是想做报告吗,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张振生忽然改了口。

韩镇长的眉头松了些,道:“什么地方?”

温国海着急地说:“振生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我带你去的地方就是刘老万家,他家养了二十多条毛驴,让镇长给毛驴去做报告吧!”

张振生的这句话,气得韩镇长耸了耸肩膀,又歪了歪鼻子,愠怒地道:“好!张振生,你就横吧,将来有你窝摆的时候!”说完,通通通地走出去,上了停在门外的小汽车。

车刚开出村头,金干事道:“镇长,咱不能白来一趟啊?”

“不白来还能怎样?”

“我看,我们自己召开群众大会,让大家表态。只要有一部分村民同意,即使张、温二人不同意,我们也能照样实施那项计划。”

韩镇长略思索一下说:“那也好。”

汽车掉过头,又向村委会住址开去。

村委会的大门洞开着,但办公室和广播室的门紧锁。

韩镇长有些为难:“没有广播怎么召开大会呢?”

司机小于道:“有办法了,车上有半导体广播筒,我们可以开着车沿街宣传哪!”

“好的!”

于是,流动型广播站开业了。金干事负责广播:“村民们请注意,村民们请注意,请马上到村委会开紧急会议,会议由镇政府主抓干部韩镇长主持……”

真起作用,很快来了不少人。但当他们到会场后,没有发现支书和村长的影子,互相议论:“村长呢?支书呢?他们为啥不来?”

“听说这是由镇里直接召开的。”有人回答。

人们听了,就又陆续散开了。

韩镇长的汽车沿街跑了七八圈,金干事也喊破喉咙。回到村委会一看,整个会场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弱智的吴二。吴二看见镇长进了门,就缓缓地走过来,吐字不清地说:“是阿舅?给糖吃哦!”

韩镇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镇长,你这是怎么啦?”医院里,匆匆赶来的林秋关心地问。

“我是被他们气得昏了头。”

“这些无法无天的刁民,你看我非把他们整服不可!派人好生收拾!”林秋捋了捋袖子。

“不可呀!不要把事情闹大,那样会对我们更不利的。”韩镇长阻止。

“咋办哪?”

“我看这么办,首先给张振生制造一些坏舆论,败了他的名声后,再把他设法撤换掉。”

林秋亟不可待地说:“不行!那得等到驴年马月?要耽误多少钱财呀!”

是的,林秋不能等了!他暗中做了安排,开始下一步行动。

这天,张振生、杨波、柳涛几个人,正在月牙山上被矿主定点的地方查看。在那里,有一大片栗子树,还有一片松树。栗子树是三年前种植的,又经过新技术嫁接而成,现在已结出手指肚大的幼果。松树已有四、五十年的树龄,树干过抱粗,树冠遮天蔽日。在树林的空隙间,生长着许多灌木和杂草。

张振生心事重重地望着这些山林,眉头上的浓云难于舒展。他想,那些不法矿主,为了自己发横财,处心积虑地破坏山林,毁掉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好环境,祖国的大好山河,怎能任凭他们随意糟蹋?我们的主管部门,为什么不严谨地进行管理,反而放纵他们,甚至有的还成为他们的刀枪和盾牌!

张振生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因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呢?他只有在自己管辖的范围里,用最极限的努力佑护这点河山啊!

张振生找来一块黑色的石头,杨波拿出磁铁一吸,把那块石头吸住了。

杨波说:“从磁铁的吸力判断,这里的矿石含量较高,难怪那些人盯住不放。”

“杨波,你在巡山时,有没有发现过探矿的人?”

“曾经发现过两次。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我曾询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对方说是来测量的,还说要在这里修建反导基地。”

“反导基地?这谎可扯大了!他们穿的是便衣还是军衣?”张村长继续问。

“是便衣。”

“看你被蒙了不是?反导基地是军事用地,哪有穿便衣的人来测量?”

杨波点点头:“看来还得多长几个心眼哪!”

“今后,这些人再来,一定要多加注意!”

谈到这里,李安慌慌张张来报:“村长,又出事了,你老爹不见了!”

张振生急忙往回赶。老父虽已八十高龄,但身板硬朗,经常下地锄草,或者到苹果园里干活。当他赶到苹果园时,只见锄头放在苹果树下,却不见老人的身影。他大喊几声也没人回音。难道老父突然得病,晕倒在某处?

这时,又来了七八个人帮着一起找。沟边、河边都找到,仍旧徒劳。

老父到底在哪里?张振生急得满头大汗。莫非……他心头迸出一闪念。于是,他对大家说:“大家不必找了!”

“为什么不找?”杨波问。

“事出必有因!可想而知,我父亲为什么早不丢,晚不丢,偏在这时丢失呢?我猜是那些人干的。”

“你指的是黑矿主林秋?”

张振生点点头。

“村长,那咋办呐?干脆,找他们去!”杨波气愤地说。

“报警吧!让警方去抓那些不法之徒!”

“不行!如果报警对方会撕票的。”

……

下一步怎么办?张振生的心里也没有定数。有句俗语叫“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他也如此。他一时急得团团转。倒是杨波出了个主意。

张振生想了想说:“杨波,你了解林秋雇佣的打手吗?”

“了解一些。我的师兄陈刚告诉我,林秋主要有两个心腹保镖,一个是胡胜,另一个是惠俊勇。这两个保镖无恶不做。特别是惠俊勇,他在公交车上强奸妇女都没人敢管哪!”

“那你打算怎样行动?”

“我和柳涛同去,然后再联系几位师兄前来协助。”

“我再说一句,我们是正义之师,要使用软办法……”

“村长,请放心。明白。”

两个小时候,张振生的电话铃响了,他赶忙去接。对方说:“你是张村长吗?”

“是的。”

“你的老父在我们手里,就看你的表现了。”

“你是谁?”

“是个山大王。”

“你们不要丧尽天良,伤害无辜的老人,放开他!”

“我看丧尽天良的是你!是你逼我们这样做的。假如你答应我们的条件,在合同上签字画押,我们就会把老人放回。不然,就把他分成六块,分别仍在不同方位,让他尸骨不全,看你这当儿子的能不能忍心!”

张振生恼怒地说:“你们知道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你们嘴上说绑架了我父亲,我有疑虑,我要亲耳听听老人家的声音。”

“好说,”于是,话音转向那边,“老头,你跟你的儿子唠几句吧!”

那头果然传来老人的声音:“生儿,你别听他们的,你可不要在合同上签字呀!想当年,鬼子队长田埂三郎为了从我口中得到八路军伤员隐藏的地点,软硬兼施无效后,就从家中绑架了你爷爷。但我为了保护亲人八路军,仍旧守口如瓶。你爷爷就被鬼子残忍的割耳朵、挖眼睛、挑鼻子,活活折磨死了!而今天,黑矿主绑架了我,我的这条老命不要紧,死也不足惜!但你可要保住家园,绝不能让他们糟蹋呀!”

“穷老头你说什么来着,找死吧?”打手惠俊勇拿起特制的铁管,铁管那头焊着十几根尖利的铁钉,这是他自创的刑具,只要轻轻往你的身上一戳,然后一拉,你就会立刻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眼看刑具就要向老人戳来……就在这时,对方的电话里传来另一种声音:“俊勇啊,你可别犯混哪!”

惠俊勇一惊:“爹,是你吗?你在哪里?”

“哦,是我。我现在在张村长他们手中,如果你打他爹,他就会打你爹我呀?”

惠俊勇一听急了:“爹,你也被绑架了?”

“是啊,都是因为你作的孽呀!”

“他们打你了吗?”

“还没有。张村长说,你对待他爹怎样,他就对你爹怎样。”

惠俊勇对着电话大喊:“张村长,不准你戳我爹一根指头!”

这边张村长也对电话猛嚷:“惠俊勇,你听清,也不准你们动我爹一根毫毛!”

两边对峙着,一时都沉默了。

其实,惠俊勇也是孝子。他虽然对别人凶恶,但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孝敬、关爱的。他所做的坏事,都是瞒着父亲干的。如今,老父知道儿子在外面做坏事,气得在电话里大骂儿子:“兔崽子,你背着我做伤天害理的事,看我非扒你的皮不可!”

“爹,你听我说……”

“说什么?还不赶快把人家放回去!”

“好!你把电话交给张村长。”

张村长接过电话,对方嚷着:“是张村长吗?算你狠!我们互相交换人质吧!”

“可以。在什么地点?”

“在黄家坡。不过,双方都不准多带人,只有你我和各自的两位老人,一小时后交换。”

“好的。”

一小时后,双方果然应约到场。他们在相距五十米处站定。

张振生向对方大声说:“惠俊勇,听说你也是个孝子。你年轻少壮,为什么不勤劳致富,而偏要充当别人的打手,为虎作伥呢?”

“我不是为了别的,就为的是来钱快捷!没有钱就寸步难行!至于勤劳致富嘛,那只是一句不着边的话,请问,世上有几个富翁是靠勤劳发起的?他们大多靠的是歪门邪道。”

“你要知道,走歪门邪道的人早晚会折跟头的,因为天理不容!”

“哈哈!天理?世间哪有天理?少废话!还是先交换人质吧。”

“但是,我希望你遵守承诺,别打歪主意!”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张振生说:“好!我喊一二,咱们同时放人!”

“行!”

“一、二,放人!”

两位老人各自同时离开原处,向对方走去。当两人走到近前,相互认真地看了一下对方,不禁都怔住了!

张力老人突然说:“嗨呀,你莫不是惠平兄弟吗?你左边的半只耳朵是不是被反动派的飞机炸掉的?”

“是啊,难道你就是恩人张力大哥?”

两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原来,那是在一九四八年三月的一次战斗中,在攻打灰筒山高地时,张力和惠平都参加了支前工作。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粮食、肉类、蔬菜等食品,行走在乡间路上。半途中,突然飞来三架敌机,嗷嗷叫着越飞越低,只见飞机的机翼一倾斜,一连串投下七、八颗炸弹,直炸得大地颤动,尘土弥天。当敌机飞走后,大家抖抖身上的土,扶起车继续赶路。张力刚走几步,并没有发现走在他身后的惠平的身影。只见惠平的车子在路边倒着。张力放下车去找他。

“惠平!惠平!你在哪里?”

没有应声。不知惠平去了哪里?也许在刚才飞机轰炸时,他去找较安全的地方躲避。张力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小土包,这小土包是炸弹炸起的土飞起来,又 落下形成的。他灵机一动,莫非惠平在土包里?

他走到土包前,用手扒土。几下就扒到一条大腿。他加快速度,很快把他扒出来,见惠平仍有气息,只是耳朵血淋淋的,把土都浸湿了。张力急忙背起惠平,把他送到战地救护站。

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两人从此再没见过面。

“我曾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惠平说。

“我也是。就是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哪里人……”

两人越唠越亲切,这可把张振生和惠俊勇都看愣了!

惠俊勇走过来对父亲说:“爹,张村长他们折磨你了吗?”

“没有。我是自愿挨绑架的”。

“为什么?”

“为的是赎回你犯下的罪恶。你真是个忤逆之子!还不快给张大伯磕头谢罪?”

惠俊勇转过身,扑通跪倒在张力老人的面前,连扣七八个响头,羞愧地道:“张大伯,是我有罪,委屈您了!您使劲踢我、打我吧!”

“都是我的错呀!我在五十九岁时生下他,因老来得子,被我宠惯坏了!”惠平老人说着,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惠俊勇见父亲这样伤心,自己的眼里也湿润了,他恳切的道:“爹,您别哭了,儿子向你保证:我一定要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不再给您丢脸。”

“孩子,你要知道,我和你父亲以及很多老一辈人,为了共和国的解放事业不惜献出鲜血和生命,而今天的你,不但不热爱她,呵护她,而且想方设法坑害她!这是背叛哪!”

的确!在当今,有些人为了个人的目的,不顾公益,背叛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可耻啊!

惠俊勇连连点头:“嗯,晚辈明白了,都记住了!”

惠平对张振生说:“张村长,我把俊勇交给你了,能给他安排个差事吗?你要带我好好管教他!”

“当然可以。我村管护山林正缺人手。就让他和杨波、柳涛住在一起。”

在写字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韩镇长正在对林秋等人大发雷霆:“你们哪,你们,你们做得太过分了,竟然瞒着我去绑架人质!后果怎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

“我这不是着急嘛!料不到的是那个张村长太狡猾了!在历次行动中,我都屡屡获胜,唯独这次输了!下一步咋办?”林秋有些颓丧。

打手胡胜说:“我们再找些兵马,继续跟张村长来硬的!”

“不行!”韩镇长否定道,“你想,张村长的手下又多了一名虎将。另外,你们有所不知,他有个拜把子兄弟名叫鲍万青,是赫赫有名的武术教练,手下有徒弟七八百,个个都是高手,有的当了公安,有的当了保镖,还有多名徒弟给高级首长们当贴身护卫。假如惹恼了他们,你就彻底死定了!”

“那怎办?这么好的矿石不能放弃呀!”林秋也为难了。

韩镇长继续道:“我不早就说过吗?要从他的后背下手,要用有实际效果的软刀子宰他,要想方设法找他的毛病,一旦抓住狐狸尾巴,就紧握不放,直至把他掐死!”

韩镇长派下金助理前去月牙村明察暗访,专门收集有关张村长的不良信息。苍天不负有心人,金助理连续调查九天后,果然有了收获。据一位村民反映:在张村长的家中,有一间鲜为人知的小暗屋,厚厚的门帘常年挂着,沉沉的木板门永久锁着,窗户上的窗帘也是昼夜不拉开。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之物。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其中必有缘故。有人猜疑在张村长家可能是某个邪教教会的秘密集会点;有人说张村长的母亲生前曾是蛇仙附体,患仙时,她会向蛇一样爬行,还喜欢吃活蹦乱跳的生青蛙。在她临终前,一条黄色的大蛇爬到她的床前,向她告别,蛇的眼睛里还留着泪水……那间神秘的屋里,一定供奉着蛇仙的牌位;还有人说,神秘的屋里面有一尊佛像……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金助理把侦察到的情况向韩镇长进行了详尽的汇报,使得韩镇长的眉头略有舒展。他想:不论是邪教,大仙,或者是佛像,都是违背党的原则的不良行为,属于重大错误。一个共产党员,又是村干部的家中,决不允许供奉这些乌七八糟的迷信东西!

韩镇长伸出一根大拇指夸奖金干事:“好!你小子挺提气的。”

金干事受宠若惊,谦虚地道:“哦,没什么,这些都是下属应该做的。下一步是否报告给派出所,让他们派人搜查?”

韩镇长思考一下说:“不妥!因为我们还只是猜疑,并没有弄得水落石出,许多方面还要进一步调查论证,掌握足够的证据才可。金干事,我们立即动身。”

“去哪里?”

“月牙村,张振生的家。我们要进一步调查核实。”

汽车在村委会的门前停下。在往常,韩镇长来村,张村长总是热情迎接。而今天,作为村长的他根本不去理会,好像今天到来的是对头冤家。

韩镇长走进门,张村长依然毫不在意。他拿起一张报纸,埋头默读。

“张村长,我来了,你不知道?”

张村长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阵,他才懒懒地说:“你来与不来,关我屁事?”

“你怎么这样说?我有事找你!”

“看是什么事。如果是有关开矿的事,对不起,免谈!”

“不!是有关原则性的重大问题。请你配合。”

“什么原则问题?请讲。”

“在我的办公室里,收到多封检举你的信件。我问你,你是不是加入了邪教会?”

张村长一惊:“没有哇!这是谁说的?”

“是谁说的不能告诉你。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再有,在你家的密室里,是不是还供着蛇仙、佛像?”

“这……”

“这什么?这是违背党的原则的行为,已经够开除党籍的条件了!金干事,我们走!”

“去哪里?”

“当然是到村长家去搜查。把那乌七八糟的东西拿到镇政府检验。”

“韩镇长,你还讲点道理不?那东西是我老父亲的,想动它,必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是禁物就得没收,没有情理可讲!”

韩镇长带领金干事,直奔张振生的住处而来。

韩镇长对于张振生的家并不陌生,因为他曾来过多次。当他们刚来到大门口,却被迎面赶来的杨波挡住去路。杨波横眉倒竖,大声问:“韩镇长,你未免太无礼了吧!光天白日之下,你竟敢私闯民宅,知道吗!这是违法的!”

“什么违不违法?我们是来搜查的!”金干事狐假虎威。

“搜查?那就请出示搜查证!”

韩镇长拧了拧他的酒糟鼻子,说:“即使没有搜查证,你也阻挡不了!首先,我以镇党委副书记的身份,前来检查一个党员的工作,总算合法吧!请让开!”

杨波拉开架势,做了攻击的准备。这时,张振生赶上来,说:“杨波,让开,让他们搜!”

杨波用敌视的目光瞪了韩镇长一眼,把身子闪向一旁。韩镇长和金干事走了进去。张振生和杨波跟在后面。

他们走进东屋,在内侧,韩镇长伸手拉开里面沉重的布帘,里面露出一搧紧锁的门。

“张村长,请你把门锁打开!”

张振生用命令的口气说:“韩奎,你先把布帘放下!”

韩镇长只好放下布帘。

张振生走过去,把布帘整理严实,然后站在布帘左侧的一堵墙边,推了一下安在墙上的一个木撅,咕隆隆一声,那堵墙被推向一边。众人皆惊。细看,原来那紧锁的门其实是墙,而看似墙的才是门。

大家先后走了进去,里面像是黑夜,但被烛光映出亮光。大家向有烛光的地方走去,发现那里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有一张长条形木板,两支蜡烛就在木板前面燃烧着。其间有一位白发苍然的老人,正在向木牌鞠躬,刚闯进来的四个人并没有惊动他的虔心。

韩镇长走在前头,借着烛光的照耀,他看见木牌上写着:“钱社长之位” 几个字。

韩镇长疑惑地问:“老大爷,您这是纪念谁呢?”

鞠完躬,老人拿出一块湿润的白布,细心地檫着木板上的灰尘。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回答:“他是我们的好社长啊!离开我们整整三十八个年头了”

老人叙述:钱社长的脸上虽然布满大个麻子,但他非常和蔼可亲。他曾经是包月牙村的公社干部,与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他有时扛着锄头,带着草帽,和社员们一起锄地;有时他背着粪筐,把沿途上的牲畜粪便拾起,送到生产队的积肥场;有时他在田间当场办公,解决人们遇到的生产、生活问题……

夏季的一天,派饭轮到张振生家。当钱社长劳动归来吃午饭时,张振生的妈妈给钱社长盛了满满一大碗高粱米干饭,还有一碗咸菜熬粉条。

张大娘亲切地说:“钱社长,你先吃饭吧,锄了那么多的地,一定很饿了吧?”

“不,不饿。张大哥呢?还是咱们一起吃吧!”

“不啦!别等他,他去浇菜园子去了。还是你先吃吧。!”说完,张大娘也出去了。

钱社长想:往常在他家吃饭时,总是他与老张大哥同时用餐的,而今天为什么变样了?莫非他们另有用意?或许他家弄了些好吃的东西藏着?他怀着疑虑的心情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另一只锅里热气腾腾,果然不出所料……

当他揭开锅,只见锅里煮着的都是野菜!原来乡亲们把干部当贵客对待,把好吃的让给别人,而自己吃糠咽菜。钱社长的心头猛然一热,索性回到餐桌旁,把那碗高粱米饭倒在一只空盆里,然后盛满野菜,大口大口吃起来,止不住的泪水滴洒在饭碗里……

下午收工回到公社,他向社里打了个报告,说他从此再也不吃农家的饭了,并建议所有下去的干部都不要吃农家饭。

钱社长的建议不但没被采纳,反而遭来灾祸,受到造反派的无情打击,说他不与社员们同吃住,同劳动,就是蜕化变质的表现,就得挨批斗、挨处分!

不久,钱社长就被派到鹦鹉塘水库工地接受改造。于此同时,张力以及村里五六十名社员也去鹦鹉塘工地修水库,恰与钱社长分在一个施工连。

蓄水大坝建在两座山之间,约有千米长。整个坝体,全靠民工们人拉车建造起来的。那时,劳动量很大,而吃的只是红薯面窝头,生活非常艰苦。民工的汗水,从头顶一直流到脚底,所得的报酬只有十个工分,合人民币不到五角钱。尽管这样,民工们干劲十足,没有一个人抱怨的。他们觉得这是给国家做贡献,是每个人责无旁贷的使命。并且还经常进行劳动竟赛,把工地搞得热火朝天,欢声阵阵。

小五和德龙爱出风头,尤其喜欢竟赛。当工地施工员登记车数时,这两个小伙都要争第一,拉车趟数要达到最高纪录。拉起车飞跑一溜烟,可是,车上拉的土极少。

这种情景,钱社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和蔼的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比赛争第一是件好事,但不能弄虚飘的,你拉十也车不顶别人拉一车,即使得了冠军也不光荣。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的做人呐!”说完,他拉起装得满满的一车土,向大坝走去。

当钱社长拉着小车从大坝上回来,又来到土场取土时,突然发现四五米高的土坎裂了缝!土坎下方,张力正在往他的小车上装土。太危险了!钱社长来不及多想,放下车大喊着奔跑过去:“快躲开,要塌方!”随着喊声,他把张力猛力一下推出三四米远,呼隆一声,巨大的土块快速滚下来,张力得救了,但把钱社长埋在土里。

人们呼喊着钱社长,当把他从土里扒出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巨大的土块,已将他的腹腔砸扁了!张力扑倒在钱社长的身上,痛哭失声!

人们把钱社长埋葬在水库旁边的青山上,让他和青山一起永存!一起安息!

张力为了方便祭奠恩人,就在自己的家中做了一块灵牌,存放进自家的密室里,为的是让尊敬的恩人钱社长能够有个清净的安息之处。

听了老人的讲述,韩镇长突然“扑通”跪在灵牌下,泣不成声。

“韩镇长,你为什么这样伤心?”金助理不解地问。

“小金,你知道那位钱社长是谁吗?他是我的亲爸呀!呜……”

“啊?”大家都愣住了!

张力老人问:“既然他是你的亲爸,那你和他为什么不是同姓?”

“怎么不是?那是因为他脸上有麻子,人们都说麻子就是铜钱……”

回到家,韩奎把黑矿主贿赂给他的三根金条取出来,主动交给了党组织。

是的,金子是黄色的,但是,它能使那些贪婪的心变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