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卫霆流泪伸手去拉未央的衣袖，未央一把甩开，“你不要碰我，我没有你这种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父亲。”
“未央！”萧卫霆哽咽着，说不出话，连声咳嗽起来。韦后忙给他顺背，满眼泪水地看向未央，“未央，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人是我，不是皇上。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皇上，他是一个好父亲，即使你……”
“皇后！”萧卫霆猛然厉声打断她。
韦后眼睛红红地看向萧卫霆，萧卫霆对着她微摇头。但这一微小的细节，处在巨大悲伤中的未央并没有察觉。
“母亲知道你要杀她，对不对。”未央红肿着眼睛，看向萧卫霆。
萧卫霆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
“她心甘情愿喝下你给她的毒药，她心甘情愿。父皇，对这样的女子，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终于，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世间最无情的就是帝王。
“未央，原谅我，原谅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内疚和痛苦中，我一直都想要将真相告诉你。”这些年，他宠她爱她，不仅因为她是他可爱的女儿，也是因为他的愧疚。
“内疚！痛苦！如果你真的内疚痛苦过，你就不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去和亲。”想起母亲，想起自己的际遇，未央心乱如麻，口无遮拦地将所有的事，全归在了萧卫霆的身上。
“母亲是你消遣的棋子，我是你恕罪的棋子，后来又成为你保住自己皇位的棋子。现在呢，你是不是又发现了我这颗棋子还有其他的用处。”未央嘲讽地说道。
“未央，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的父皇说话。皇上从没将你当做棋子对待，他一直都视你如珍宝。自你进宫，宫中的规矩，对所有的人都有约束，但你除外。所有的人都要规行矩步，但你不用。”
“让你和亲，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雪国指明，一定是你，别人无法替代。我本想让你暗中传消息到卫国，却被皇上否定。这才有安和郡主到雪国的事情。未央，皇上一心为你，你就没有半点感念之情吗？”韦后愤愤不平地说道。
萧卫霆又咳嗽起来，连着几声之后，吐出一口鲜血。
韦后吓坏了，慌乱地奔出去，“太医！太医！”
“父皇，父皇！”未央茫然无措地紧紧抓着萧卫霆的手，“父皇！父皇！”
“孩子，原谅我，原谅……”萧卫霆的手耷拉了下去。
未央大哭起来，“父皇，父皇！”萧卫霆去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恨和怨，都变成了哀伤，变成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韦后带着太医进来，看到未央伏在萧卫霆的床边大哭不止，整个人都愣住了。两名太医赶紧去查看萧卫霆的脉象，震惊地互视一眼后，慌忙跪下，“禀皇后娘娘，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韦后的嘴唇蠕动下，冷冷地看向未央，冲上去，掐住未央的脖子，“是你害死了皇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未央只哭着，也不反抗。韦后死命地掐着，未央进气少，出气多，眼睛不由得轻轻阂上。
长乐宫，未央在卫国的寝宫。
医女汗湿透背，颤声道：“禀靖元帝，公主性命无虞，但孩子，孩子没有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完，却见李云昊一声不响地盯着未央，神色阴鸷。他不该带着她回卫国。锦囊中的秘密，他早已知晓，却仍心存侥幸，是他的一己之私害了她，害了他们的孩子。
夜半，未央醒来，目光模糊，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到靠坐在床柱边上的男人，吃了一惊。他眉心紧皱，双眼微闭，往常那张俊逸清朗，美到炫目的脸，此刻布满疲倦，不仅眼底青色难掩，下巴上亦一片青色胡茬。
未央心底疼痛，眼泛泪光。她相信，他对她，并非无情，可惜的是，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伤和痛，无法保持最初她对他的那份初心。
嗯，她已经无需再有什么眷念了，其实，她早该如此想，早该放下。笑了笑，她的眸光落到自己的小腹上，手轻轻摸上去……孩子已经不在了吧。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手，她一怔，知道是他。殿里没有旁的人。
他的手掌很大，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想了想，她开口道，声音极轻，“孩子，没了吧。”
明显感觉到了身旁男人的身子一僵，“嗯。”
“嗯。”未央也如此回应了一声……当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暖流一点一点流出的时候，她已知道，孩子已经离她而去。
只是，现在得到了他的亲口证实，心却痛到抽搐。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如果想要，我……”李云昊的声音有丝僵硬，未央语气淡然地打断他，“不会有了。”她已下定决心离宫，怎还会和他有孩子，徒然给自己留下羁绊。
“别说傻话，我们都还年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吻上她头顶的发丝。
未央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冰冷的身子汲取他身体上的温暖。其实她想说，孩子不是谁想要有就可以有的，孩子是缘分，错过了就不一定再有了。
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没意思，到最后又是彼此的不愉快，何必呢！
“父皇的后事？”终于，未央开口道。
她对萧卫霆曾经有绝对的信任和爱，所以当她得知萧卫霆杀了母亲之后，心中逐年累积的信任之塔，轰然就倒塌了。
突然，她不知道自己对萧卫霆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是爱戴，还是仇恨。
可不管是那种感情，她都无法不去关心这样人。
“陆长风亲自料理的，你放心，定然妥妥当当。”李云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她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好似很疲倦。
“未央，未央！”李云昊低声唤她，见她没有回应，看看她的脸，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视若珍宝，“未央，我不会再以任何的理由，任何的原因伤害你。”
朝阳寝宫。
韦后坐在朝阳的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床上，不再调皮捣蛋，不再撒娇耍赖，不再飞扬跋扈，安静得如同一个死人样的女儿。
蓦然，她想起了未央的母亲。或许未央当年看到她的娘亲也这样躺在床上的时候，内心和她是一样的，希望母亲可以继续唠叨，继续微笑，可一切都不能够了。
她亲手毁了她儿时的快乐和梦想，又害死了她的孩子。她是断然不会再原谅她了。
“朝阳，朝阳，我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我之前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才有种种的厄运降临在你和桓儿的身上。”韦后哭泣着，对着朝阳说道。
眼泪滴在朝阳的脸上，韦后伸出手，想要去擦拭，却似乎发现了朝阳的眼睛眨了一下。韦后仿佛看到了幻觉一样，又定睛看了看，果然发现朝阳的眼睛动了动。
“太医，太医！”韦后大声喊着。
两名医女匆匆跑进来，“皇后娘娘，有和吩咐！”
韦后拉过其中一个，快看看，“朝阳的眼睛动了，朝阳的眼睛动了。”
被拽住的那个医女赶紧来到朝阳的床前，检查一下朝阳的眼睛，然后立刻将医箱打开，拿出一排细小的银针，对着朝阳开始施针。
韦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朝阳的眼睛，唯恐她瞬间的眨眼或者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错过了。
在医女施针的作用下，朝阳的眼睛再次出现了动静。不过一会儿之后，朝阳的眼睛缓缓睁开，韦后欣喜地喊道，“朝阳，朝阳，我是母后，我是母后啊！”
可是朝阳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的光彩，似谁都没有看到，她径直坐了起来，就要下床。韦后忙拦住，“朝阳，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母后啊！”
朝阳一个劲地推她，“我要出去，要出去！”
“朝阳，朝阳，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母后啊！”韦后边哭边拉住朝阳，又急声喊医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看看朝阳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个医女立刻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道：“皇后娘娘，朝阳公主，可能受到了刺激，所以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坏了！”
韦后一脚踢在了说话医女的身上，吼道，“朝阳好好的，是你的医术不高，治不了朝阳。”
医女吓得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请皇后娘娘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滚，你们都滚！”韦后大声吼道。
两个医女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韦后抱着朝阳哭泣来，“朝阳，我的朝阳！”
朝阳愣愣地看着她，伸手擦擦她的眼泪，又低下头，开始玩着自己的衣服。韦后一看朝阳痴痴愣愣的模样，又想起萧卫霆和萧智桓的死，更加伤心起来。
陆长风为了给萧卫霆一个体面的葬礼，不得已找韦后商量。
“皇后娘娘，如今长乐公主已经来到了卫国，娘娘是打算继续履行以前的承诺，还是有其他的打算。”他直言不讳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