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正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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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故人重逢(1)

当下众人又再次赶路。

片刻后,竟闻车厢内传出琴声,众人皆大愕,心道:原来盒子里装的是二琴,却不知蒙姑娘她为何要这两张琴!一时想破头脑,也是想不明白。

少顷,车厢内又传来了清越之声,但这一次却已不再是琴声,而是瑟的声音,只是在场的人都是江湖人物,整日便是刀来剑往,刀口舔血,对这乐器却是一窍不通,虽听出前后两种声音并不相同,但大多以为只是两种不同的琴声而已,一时不明白敏儿弄什么玄虚。

敏儿在车厢内将琴与瑟分别调了一段后,方问道:“穆大哥,你可听出这两种声音是有所不同的了吗?”

牧野静风见她一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道:“这如何听不出来?”

敏儿道:“这便是了,你看这便是琴,这便是瑟,二者非但声音不同,弹它的指法也是不同的。”

牧野静风又点了点头,想到敏儿说卫湘子需得左手弹琴,右手弹瑟,这时才明白其难度有多大,心道:若是换了我,只怕多加上一只手,我也未必能弹奏其中之一……

敏儿道:“姑且不论卫湘子的技艺如何不凡,你我再来看一件事物。”

言罢,她将琴置于自己膝上,又将瑟交给牧野静风,让他也将瑟置于膝上。

牧野静风苦笑道:“我这却是不会的。”

敏儿笑道:“你不必弹,只需仔细倾听便可。”

言罢,她试了试琴弦,然后玉手轻扬,便闻有悠悠琴韵传出。

在这悠扬琴声中看敏儿,但见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完美,俏脸闪动着一种脱俗非凡的光辉,辅以可直透心灵的琴声,及在琴弦上如精灵般跃动的纤纤玉指,牧野静风竟自看呆了。

一曲终了,敏儿螓首轻抬,却见牧野静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觉俏脸一红,低声道:“穆大哥,你听见瑟弦与琴弦应和之声了吗?”

牧野静风“啊”了一声,这才醒过神来,他只顾看敏儿,又哪留意琴瑟应和之声,听得敏儿发问,不由暗道一声“惭愧”,赧然道:“我……未能听清。”

敏儿见他神色颇不自然,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芳心暗喜,便道:“这次可要好好听清了。”

复奏一遍,这次牧野静风不敢掉以轻心,忙俯声细听,忽然又惊又喜地道:“果真如此!”

敏儿笑笑,道:“瑟应和所成曲调与我所弹的是否相同?”

牧野静风一时未答,想必原先并未留意这一点,过了片刻,他方应道:“不错,与你所弹的曲子是相同的。”

敏儿十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复又扬起,琴声便止,她这才道:“方才瑟置于你身上,并未拨动,为何竟能发声?非但有声,而且又成曲调,其曲调与我所弹的完全相同,这又是为何?”

牧野静风搔首道:“的确古怪得很。”

敏儿却道:“其实此事古人早已留意,古时有一儒生,名为董仲舒,他曾说琴瑟极弹其宫,他宫自鸣而应之,此物之类动者也,说的便是此事。”

牧野静风不由感慨道:“为何我一无所动,你却连古人所说的话也记得如此清楚。”

敏儿道:“这话我是从三秋集中看到的,三秋集中所写曲调格调高雅,又多——多缠绵痴情之曲,故数百年来颇受武林中年轻人喜爱,尤其是世家弟子,更是以能奏三秋集中曲子为荣。”

牧野静风奇道:“怎会是数百年?”

敏儿道:“卫湘子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

牧野静风很是意外,心忖:若论武功,卫湘子的名字不要说是数百年,便是数十年也已被世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他的左右手分弹琴瑟之技让他垂名数百年,看来人若是有一项他人所不能及之处,便不枉此生了。

口中道:“我终是未曾明白这音律与剑法之间有何关联?”

敏儿道:“我对剑法知之不多,对音律也是略知一二,你便好好听之。”

当下,她便道:“剑法有急缓,音律亦有急缓,剑法有轻重,音律亦有轻重,剑法有正有邪,音律亦有正有邪……”

牧野静风忍不住插话道:“音律亦有正有邪吗?”

敏儿微微颔首道:“自是有的。”沉吟片刻,道:“你不妨听我弹一曲,不过如今你心脉紊乱,可要小心些。”

牧野静风见她说得郑重,也不敢轻视。

敏儿便又在琴上弹起一曲。

牧野静风听了片刻,顿觉心烦气躁,坐立不安,脸也涨得通红,不知不觉中,竟欲手舞足蹈,好不容易才按下此念头!

敏儿见牧野静风神色不对,赶紧停了下来,牧野静风这才慢慢定下心来,惊愕地望着敏儿。

敏儿有点担心地道:“穆大哥,你没事吧?”

牧野静风摇了摇头,只是道:“奇怪,奇怪!”

敏儿道:“耳乃人体六根之一,所以闻恶声而心神不宁并不奇怪,传说当年大侠谷风的一招‘剑若有情天亦老’使出,可使虫蛙鸟鸣,云淡风清,雁落鱼沉,我想这多半是他人在目睹这一招时的感觉,不必牵强地以为他使出‘剑若有情天亦老’时,真的会有大雁从天上落下,而水中的鱼则沉了下去。”

牧野静风听了她说得有趣,道:“眼也是六根之一,所以看见超然剑法,心生超然念头,也是不足为怪,对不对?”

敏儿见他一点便透,很是高兴,道:“这正是音律与剑法暗中相通之处。”

牧野静风便一言不发地坐着,像是痴了一般,敏儿心知他一定是在思虑方才的一番对话,也不去打扰他,只顾挑开车上门帘,去看那外面的风采。

武陵郡山水灵秀,且大大小小湖泊星罗棋布,所以外面的风景倒颇佳。

牧野静风渐入忘我之境,脸上表情不定,忽而皱眉,忽而展颜,双眼一直看着某一处,但却又不像是在注意那边。

足足有一刻多钟,他才大梦初醒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我已明白为什么我一诵念百字剑诀,便心灵清泰了,想必那一首曲子的两种调,都是‘善声’,所以我听了之后,便可压下心中恶念。”

敏儿虽觉这样解释有些粗浅,但却也能大致说明问题,于是微微点头。

牧野静风受她鼓励,又道:“大侠谷风留下‘有情剑’,又把‘剑若有情天亦老’的剑诀刻在剑身上,自然是有用意,倘若他只是为了让后人诵念百字剑诀而心清,倒不如干脆直接书写,又何必再分什么篆文、隶文,而且相互混作一处?”

敏儿道:“我虽看不出它内部暗藏的剑法,却知道它极可能化解你被夕苦施下的邪门手法!”

牧野静风又惊又喜,急切道:“是吗?”

敏儿道:“方才你已见了,琴与瑟可以相互应和,我再问你,若是我以此琴弹出宫调,而你的瑟调出羽调,那么,是该由我的琴来应和你的羽调,还是该由你的瑟应和我的宫调?”

牧野静风一听,先是沉吟片刻,然后方道:“想必是我的瑟去和你的宫调。”

敏儿接着问道:“为什么?”

牧野静风道:“因为我的瑟弹得远不如你的琴好!”

敏儿很高兴地道:“你已明白其中道理了,不错,我所调的宫调必比你调的羽调强,所以,你的瑟只好应和宫调,但同时你自己拨弹的却是羽调,如此一来,在同一时间,瑟要发出两种音调,最后结果会怎样?”

牧野静风不假思索地道:“曲调混乱不堪!”

敏儿趁热打铁地道:“夕苦以邪门心法,将另一个人——也许此人极可能便是死谷谷主阴苍——的邪恶灵魂逼入你的体内,这样一来,你的心中便同时存在两个正邪迥异的灵魂,有时正不压邪,有时邪不压正,所以你便时邪时正!”

牧野静风皱眉道:“为何偏偏每次总是心意昼正夜邪?”

敏儿道:“这是因为白天阳光普照,天地间充满了朗朗正气,所以你心中正气必压过了邪气,而到了夜间,则恰好相反。”

牧野静风沉吟半晌,方叹息道:“虽然我已明白症状所在,可天地之间昼夜更替却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我也只能永远走在正义与邪恶之间。”

敏儿见他意兴萧索,赶紧劝道:“当年大侠谷风留下这柄剑及剑上的百字剑诀时,不可能就料到它会被一个昼正夜邪的人得到,所以以百字之文提醒此人,为什么会昼正夜邪,武林中人都说大侠谷风的‘有情剑’使出,便可使对手心神杀机大去,从而取胜,这便说明‘有情剑法’必定是让人赏心悦目,能去邪匡正的,它对对手尚且有这般神奇功力,何况对使用此剑法的人?当年大侠谷风列入绝顶高手之榜首,大约唯因斩天魔绝心心中恶念太重,以致于连‘有情剑’法也压制不了他的恶念杀机,所以最后大侠谷风只能设计困住绝心。”

她望着牧野静风,柔声道:“若是你能凭借此剑法,压制另一个邪恶的灵魂,那么你便复原如初了。”

牧野静风手持有情剑看了半日,仍是看不出剑法隐在何处,敏儿知他心意,便提议道:“不知剑鞘中是否另有蹊跷?”

牧野静风经她提醒,不由精神一振,忙解下腰间剑鞘,此剑剑鞘在“地锁”中已被压得变形,因为牧野静风强力抽出“有情剑”,剑鞘才略略复元,几次抽送后,剑鞘镶合处已有损伤,牧野静风心道:谷前辈,弟子为了去邪匡正,只好有所冒犯了。

当下用“有情剑”一番撬动,剑鞘终于裂作两半。

两人仔细一看,却见鞘内侧空空如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剑鞘,不由大失所望。

敏儿心道:“既然一时无法悟出剑招,倒不如让穆大哥多加体会揣摩这隐有剑招的百字之文,也许什么时候能有所领悟,即便不能,这百字之文能压下他一部分恶念,倒也不是坏事。”

当下她便将此念说于牧野静风听,牧野静风虽然颇为失落,但敏儿一番好意,他又岂能拂她心意?当下便应允了。

敏儿为了让牧野静风能更深切地体会到这百字之文的精妙,又道:“我将这些词句所对应的曲子弹几遍,你记熟之后,再看这百字剑诀,想必效果会更好一些。”

牧野静风正待开口,外面响起司如水的声音道:“牧野少侠,前面又到了一条岔路口了。”

牧野静风赶紧探头出去,司如水称他为少侠,牧野静风已是颇觉不自在,自己觉得虽然武林同道原谅了他,但这“少侠”二字却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探头看了一下,只见前面半里外果然又有岔道,打量了四周景致后,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指着东边的那条相对狭窄一些的路道:“拣东边的路走,再过七八里,车马便已不能通过了,下马之后,离地下山庄也就不远了。”

马夫“得吁”了一声,甩了一个响鞭。

这时天边已是一片黑压压的铅云,正飞快地向这边移来,不知什么时候已刮起了风,一阵紧似一阵,路旁的树叶沙沙直落。

去地下山庄的目的并不甚明确,但每个人都以为地下山庄是非去不可,这大约便是江湖中人的习性,明恩仇,轻生死,夕苦杀了十大门派的人,十大门派的人就必不放过夕苦。

牧野静风缩回身子,说道:“只怕未能赶到地下山庄,便要下雨了。”

却不见敏儿回答,一看,却见她正用剑在马车的侧板上,在划写着什么,仔细一看,却是一些纵横交错的线条。

牧野静风不由很是奇怪,不等他问,敏儿便道:“这便是音律之十二律,名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

将十二律一一介绍完后,敏儿又道:“黄钟生林钟,林钟生太簇,太簇生南吕……”牧野静风一边听着她说音律的三分损益法,一边暗想:她对我说这些自是为我着想!

如此一想,忙凝神静听,他的灵智本是不俗,在敏儿的一番指引来,渐渐对音律已略知门道。

敏儿这才以琴弹起与百字剑诀相对应的曲子。

这一次与前一次相比,牧野静风聆听曲子的感觉已是大大不同,他感觉到自己已能够更深入音律曲调深处。

敏儿又弹了几遍,牧野静风下意识中暗暗以百字剑诀上文字与之呼应,渐渐地便觉心中一片澄明!

敏儿察觉这一点,便一遍一遍地弹下去。

不知不觉中,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倏地“轰”的一声响,半空中炸响了一记闷雷。

敏儿的琴声终于戛然而止。

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只听得司如水在外头道:“牧野少侠,蒙姑娘,前边无法让马车通过了。”

牧野静风自语一般,道:“即将到地下山庄了。”

敏儿听他声音似乎有些异常,不由看了他一眼,心中忽又明白过来,一定是牧野静风对这一带已颇有些熟悉,身置此处,便记起在地下山庄的日子,所以心情颇为复杂吧。

她先下了马车,举目四望,只见这儿是一块空阔的原野,再向前,则渐渐地变得狭窄了。

四周很静,亦无人烟,甚至连庄稼也没有,只是高高低低的杂草乱木,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只野狗,大约是被方才一记响雷吓着了,飞一般地直窜出去,转眼不见踪影。

牧野静风下了车,觉得似乎身体比昨日要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听了半日曲子的缘故。

到达这儿的只是第一拨人马,众人便在附近或站或坐,等候下一拨人马的到来。

乌云越来越近了,远处的天与地似乎已连作一处。

等了一刻多钟,第二拨以青城派为主的人马也已赶到,人多了,这边便热闹起来,把四周已习惯了清静的鸟儿惊得四飞。

众人都认为去地下山庄亦是为了出出心中恶气,想必应该是平安无事的,所以神色都是平静得很,江湖中人性格直爽,虽然青城派刚刚有帮主之丧,但现在他们似乎已淡忘了此事。

唯有牧野静风心情最为沉重,因为一到了这种环境中,他的心中便有阴影升起。

敏儿知他心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最后面的那拨人马终于也来了,汇作一处有七十左右人马,众人见乌云越来越厚,都不再作逗留,立即沿着一条不甚宽的路向前走去。

不知谁说了一句话,道:“我等皆是十大门派的弟子,却要去做这抄家之事,未免有失我十大门派体面了吧?”

众人皆知他是戏谑之词,都笑出声来,这些人中,倒是马永安在各派中职务最高,其他多是普通弟子,便少了拘束,该说便说,该笑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