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庆的手里,还紧紧拽着装着少许粮食的包裹,手指发白。
袁师傅看着阿庆期待的表情,邻居王大伯之前面上还因为找到阿庆高兴着,听他的话顿时变得为难起来,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不会然后眼前这孩子能接受,看着阿庆也有些同情。
“阿庆啊,你姥姥在你爹娘和我去的那天醒来了,只是老人家当时全身用力,大夫也请来了,说那两天要好好休养,吃些补气的食物。今日你爹娘看你姥姥好多了便想带你姥姥回来,我和你爹刚把老人家扶上马车,这洪水便来了。”
见阿庆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邻家大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老人家突然翻下马车说自己的粮食不能糟蹋了,想跑回屋里,你爹娘去伸手去拉,我当时也顾不上跑回去叫了我家婆娘出来,等出来时洪水已经把你姥姥的房子冲了,你爹娘和你姥姥被洪水冲远,我只好拉着我家婆娘去往高处……”
阿庆整个人都感觉不是自己的,表情犹如晴天霹雳,只觉得此时悲痛也如那洪水扑面而来,张口想问邻家大伯是不是骗他的,发出的声音是支离破碎的,“大伯,你别骗我了……”
而在他身边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大婶却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嘴巴哭起来,比较跟阿庆家生活了那么久,自是多少有些感情的。
此时洪水退去不少,阿庆木讷的想从邻居大伯脸上看出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他眼前是邻居大伯万分抱歉的脸,耳边是张大婶呜呜的哭泣声。阿庆突然拔腿就跑,一路狂奔,手中的包裹因为拖在地上,谷粒也洒出了少许,可是他却是无心管这些。
此时的阿庆坐在牢笼里,他听到周围好多声音,好吵,但又好似什么也听不见,等阿庆终于停下来脑袋的回忆,才感觉到脸上一片凉意,伸手一抹满是鼻涕眼泪。似不知何时会停止一般,泪水不断的从眼眶中涌出。
他把深埋的头微微抬了起来,眼睛已经红涔涔的,思绪又开始飘渺。
那时经过洪水洗礼的淮河边上,洪水褪去地上除了黄黄的泥土,地上都是从朗州各处冲过来的东西,桌子,椅子,床什么的到处都是,有种说不出的荒凉,所有辛勤的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而此时散散的人群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小孩儿,穿着陈旧的衣服,头发半湿半干,裤脚滴着水已在他站着的位置积成了一小摊积水。
阿庆低着头颅,面上的泪水也没抹干净,双目呆滞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机械的转动着头。若是有旁人在,定能感觉到阿庆从身体内散出的悲伤。
可是其他的人都在整理着自家的东西或者寻找着丢失的亲人,哪还有心情去管别人,张大婶也是过来安慰了几句,可是却是也没办法,只能作罢整理着被洪水冲散的家。
阿庆一个人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淮河边上,他呆呆地看着淮河河水波涛汹涌,即使现在洪水已退,它还是不安分般一次次冲着河岸,像只猛兽要吞噬阿庆,就好像下一刻要冲上河岸,向朗州各处灌去。
此刻阿庆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父母亲和姥姥没了,和父母亲唯一有回忆的房屋也被洪水冲毁了,而自己现在什么亲人都没有,难道自己以后要过着乞讨的生活活下去吗?
想到这里,阿庆感觉身上有些冷,用双手抱住自己瘦弱的肩膀,慢慢蹲下身去,自己该如何在这举目无亲的世间活下去,明明几日前他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着,央求母亲给自己买吹糖人吹的糖人吃。
想到糖人,阿庆又想起那个吹糖人的老爷爷,他每次都挑着挑子走街串巷,挑子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柜子下面有一个半圆形开口木圆笼,里面有一个小炭炉,炉上的一个大勺里放满了糖稀。
老爷爷吹糖人的时候,会用小铲取出一点人糖稀,放在他那双沾满滑石粉的手上揉搓,之后用手衔住一端,待吹起泡后,迅速放在涂有滑石粉的木模里内,用力一吹,吹出客人想要的样子,稍过一会儿,打开木模,所要的糖人就吹好了。
阿庆好似闻到了那糖人的香甜气味,又好似看见那老爷爷和蔼的笑容。
他愈想愈发觉得心灰意冷,再看这起伏不定的河水,阿庆咽了口口水,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抉择,表情凝重地向淮河边挪去,慢慢靠近后低头看了一眼河水闭了眼。
爹娘,姥姥,阿庆来陪你们了。
他闭上了眼睛一只脚再先前踏了一步,阿庆感觉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只要自己再向前迈上一步就可以和爹娘还有姥姥相聚了。
咬了咬嘴唇,阿庆准备再向前迈出,一双手从身后一把把他提起。
阿庆震惊的睁开眼,未等他回头背后响起洪亮的声音,“你这小娃娃想做什么,想洗澡回家洗去,这淮河可不是你这种娃娃能玩耍的地方。”
手脚悬空挣扎着,艰难地扭过头朝身后看去,阿庆看到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俯视他。
“我才不是洗澡,你是谁?快把我放下来!”气愤的冲着身后人大叫,自己好不容易决定好要去找爹娘的,被他一搅,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不是洗澡可就麻烦了。”中年男人提溜着阿庆转了个身,显然丝毫不费力气,“带我去见你爹娘,你个小娃娃之前是想跳河吧,难道是和自己爹娘斗气?那也不能做这般出格之事。”
一听那中年男人提到父母亲,之前还边叫边囔挣扎的阿庆一下子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双手垂在两边,脑袋也低着,半天没出声。
就在中年男子疑惑的想拉进看看他时,阿庆突然带着些许哭腔道,“我已经没有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