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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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张鼎华从来没有经手过这样多的钱,桌面上的大洋乌光发亮,整整一千块,这在四三年的北平,足可以买下一座豪华的四合院。照理说钱到手了,该去找宝贝了,因为酒井拿出这些钱讲明了,这是双方合作捣腾文物的基金,酒井还说明,他的首选目标是搞到琥珀双叶。可是一脑瓜子吃喝玩乐的张鼎华,浑身都是纨绔味,看见了大洋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亏了自己。独自跑到长安街最高档的酒楼,挑那顶级的菜肴美酒饱餐一顿,好像这些大洋进了自己手里就属于了自己。酒足饭饱之后因为精力充沛,一头钻进了八大胡同,要了两个顶级小姐,进行了一场人妖世纪大战,最后醒来的时候,太阳照屁股了,是小姐揪着耳朵才睁开得眼睛。这一天一夜张鼎华成了皇上,喝着美酒,睡着美人,听着溢美之词,出入黄包车,这是他一直想过得日子。

他张鼎华出身名门,从小接受高等教育,怎么可能混迹于普通的人群里?这是他一向自艾自怜的心里。

走出妓院,摸摸鼓囔囔的兜子,张鼎华的眼睛就向四处飘洒着,路边,巨大的影星照片进入眼帘,剔着牙的手指不动了,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犯迷糊了,兜子里有了钱,头一个要睡得女人不应该是妓院的娘们,怎么把兰花给忘了。这个****总是在他面前装正经,不就是因为他的兜子比脸还干净,如今老子有钱了,看她还装不装?想着,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了,就先去了百货商店,买了一对手镯。兰花不是总说喜欢墨绿色的镯子么,这一次就满足她,看她还能不能挺住。

这个世界上,有人赚钱有本事,有人花钱有本事,不幸的是,张鼎华偏偏属于后一种。花钱的时候张鼎华就从来没有去想,这些钱是不是自己的。第三天,当酒井找到他,问他采购文物进展状况,他才像脑袋被驴踢了似的猛然醒悟了,自己把主业忘了,满脑袋都是兰花,是她那白嫩的胸脯。数数钱,好么,几天时间花去了八百大洋,在当时来说,这种花钱的方法简直是宇宙速度,张鼎华脑袋立刻大了。此刻他才意识到,对他来说八百大洋是个天大的窟窿,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堵不上。

越是愚蠢的人,越是认为自己聪明,他们常常会为一点点光彩而沾沾自喜,感觉别人都是傻子。张鼎华数数手里剩下的这些大洋心里明白,买真货,买上档次的好货是不行了,那就弄些假货,劣货来蒙哄酒井。这样做得原因第一出于无奈,第二他认为酒井未必识货,过去这种骗人的事没少干,因为靠他的名头在一般场合是可以指鹿为马的,因为他是琥珀张的儿子,是有话语权的。古玩世界之所以充斥着假货,始作俑者就是这些掌握话语权的人,因为他们中不乏见利忘义的小人。

张鼎华的思维没有错,一般情况下他可以这样做,只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过错,并不清楚他面对的是什么人。如果是一般商人,哪怕是日本商人,他就是骗了对方受到惩罚也不会掉脑袋,问题是酒井非但不是商人,还不是一般的日本军人。别说是他有意下套,就算是无意上当,干特工的也很少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命。

坐在茶楼的包厢里,此刻的张鼎华脸上苍白如纸,恐惧使他浑身颤抖,目光如死鱼般的暗淡无光。他本来准备了一火车的谎言,也在私下一次次的演练了说谎技巧,但是面对酒井的时候才知道,他所有的预演功夫都是白做,因为他早就是酒井盘子里的肉了。

茶桌上放着雪白的道林纸,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他这三天的所有活动,所花费的钱财,连他在八大胡同睡得哪位妓女都一笔不差。

张鼎华懵了,脑袋像是被哪吒的风火轮撞了,所有的思维活动都挪位了。他从小生长在衣食无忧的家庭里,因为父亲的原因,接触得多是风雅之士,不用说干特工的,就是警察一类的人也不会入法眼。在喜文弄墨和文化有关系的雅士眼里,大兵就是野蛮,粗鲁,无知的代名词,而警察是不入流的下脚货,像他这样出身高贵的公子哥,怎么会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他也不可能遇到酒井这样豺狼。

“你……你不是买卖人。”

“你说对了,我现在告诉你你犯了什么罪。”酒井一改常态,乜斜着眼睛看着张鼎华,眼里流露出的是猫戏老鼠的目光。出身在渔民家庭的酒井,本来对公子哥一类人就有天生的反感,加上面对张鼎华的愚蠢,这种反感就变成了厌恶。因为他不明白,一个人拿着别人的钱去乱花,为什么会肆无忌惮,一掷千金,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这些钱需要还?就这样的脑袋还是名人,这个世界是真正的错乱了,他今天就要把张鼎华打回原型,让张鼎华成为他手中的玩物,这样他不但可以完成任务,还有了报复后的快感。

“我犯罪?”张鼎华一脸委屈的说,这是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如果花别人的钱是犯罪,这些年他可没少干。

“你骗别人钱做买卖,其实拿别人钱去花天酒地,这就是犯罪。而你骗得人是日本人,这就要罪加一等。”

酒井后一句话略略提高了音量,他想让这个公子哥知道,触犯日本人是不得了的事,在精神上,给他以巨大压力。让这个对社会无知的蠢货明白,他的中国人身份,天生就低人一等,从精神上摧垮他。

张鼎华惊愕得合不拢嘴,因为这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按说七七事变到现在,六个年头过去了,好多中国人的身体和心灵都留下了剧痛,但是对于张鼎华这样“商女不知亡国恨”的人来说,国家,民族不过是个称乎,日本人来不来无关紧要,他的生活秩序并没有被破坏,一切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他观注得是自己能不能享受,手里有没有钱花,战争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酒井的训斥就如是当头棒喝,泰山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劣等公民,闯下了滔天大祸。

“酒井先生,我不是故意的,钱会还的。”

“好啊!把我的钱给我,加上利息,可以赦你无罪。”酒井说着伸出手去,带有深深横纹的手掌几乎贴在张鼎华那白净的脸上,他本能的,把惨白的面孔机械式的往后挪去,眼睛不敢和酒井对视。

酒井之所以敢对张鼎华这样说,早就对他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知道他这些年亏欠很多,东挪西借,不少人都受过他的骗,只是因为琥珀张的原因,好多人并不跟他计较,自认倒霉,但是他做人的信誉早已经消耗殆尽。别说在短时间里弄到一千块大洋,就是十块大洋也没有人肯借,他又不敢对琥珀张说实话,因为眼里不揉沙子的琥珀张知道他干了这种事,对他会实行家法,扫地出门是一定的,没有了琥珀张这杆大旗,北平也就没有了张鼎华这个人。正因为对张鼎华了解透彻,酒井才敢下这步险棋,当然,这和山本受到军部压力太大有关系,山本就把压力转嫁到酒井身上。日本舰队在太平洋频频受挫,使他们望梅止渴般的需要新式潜艇,那么尽快得到琥珀双叶就是当务之急。

“我一定还你。”张鼎华带着哭腔说。酒井狼一般的真实嘴脸击碎了他所有的梦境,绅士般的潇洒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就是叭儿狗般的可怜相。

“拿来。”酒井又一次的伸出手去,他可没有心情对张鼎华施以怜悯,他的血管里流淌得是狼性。何况从骨子里蔑视张鼎华这种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施以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给我点时间,求你了。”张鼎华就差嚎啕大哭了。

“行,我先把你送进矫正院,等你的家人筹到钱了,再放你出来。”酒井冷冰冰的说,手里把玩着茶杯。

张鼎华傻眼了,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他虽然不知道矫正院是什么地方,但是酒井预备的场所想必不会比监狱好多少,就他这个身体,这副体性,进了监狱就可能出不来了。再说了,家里的饭菜没有荤腥他都难以下咽,监狱里的糠菜团子他怎么吃得下去?

“酒井君,我到了里面怎么筹钱?酒井君,你总得给我一条路走,我不想死。”张鼎华哀求的说,扑通一声跪下了。

“是我让你死的?”酒井狞笑的说,狼一般的牙齿完全裸露出来。他心里清楚,张鼎华这种人,你不把他压扁了,只要给他机会,任何无赖的嘴脸都会展现。当他可以给自己做主的时候,所有的誓言都会成为粪土,所以他必须逼得他没有路可走,这时候的他才会彻底的臣服。“你花钱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死?太君的钱你也敢随便花,是你自己在找死。”

“我错了,给我一条路,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见酒井全副獠牙都张开了,似乎不吃了自己这出戏就不会落幕,张鼎华彻底绝望了,一想到他可能进入鬼子监狱,离开这个世界,全身的汗毛孔都在哆嗦。他实在是太怕死了,太贪恋这个世界了,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女人等着他去品尝,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酒井看见张鼎华的眼里露出垂死的悲凉,心说火候差不多了,如果再加火,这个囊货废会被吓死的。这种垃圾般的中国人还是留着好,在他浪费粮食的同时还会造粪,去污染中国的土地。

“路当然有,不过选择权在你。”

“酒井太君,你是我的亲爹,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遵照执行。”像是一只脚迈进了地狱,然后被拽了出来,张鼎华真是感激涕零。此刻什么祖国,亲爹亲妈,做人的尊严,统统不如生命重要。

“你还准备骗我?”酒井故意装作不信的问。

“上天作证,我要是说一句假话,立刻死在你的枪下。”张鼎华带有哭腔的说,那副尊容活脱脱就是一条哈巴狗。这个世界上,所有好逸恶劳的,没有人生目标的寄生虫都有一个共性,就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享受受用越多的人,越是贪恋人生,这种人不只是纨绔子弟中有,被溺爱大的孩子莫不如此。

“好吧!我就信你一次。”酒井做出不情愿的表情,像拎死狗似的把他拽了起来,扔在沙发条凳上。“坐好,你听仔细了,如果做好了我要求你做得这件事,一千大洋不用还不说,我还会再给你一千大洋。”

“真的?你说。”刚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张鼎华就忘了刚才的恐怖,眼里立刻溢满了贪婪。

酒井真想给张鼎华一记耳光,他没少和下作的中国人打交道,但是像张鼎华这样无耻的,还是第一次遇见。心说大照神瞎眼了,怎么把这种废物种植在人类的队伍里,白白浪费了生育指标。不是琥珀双叶太重要,他真想把张鼎华送到生化部队去做细菌实验,切开他的五脏六腑看看,这个人的肚子里有没有心肝。

“我需要琥珀双叶。”

“啊!”张鼎华听后大失所望,目光呆滞,因为他知道,假的琥珀双叶遍地都是,真的在哪鬼才知道。“酒井太君,到现在为止不用说我,就是北平城里所有的人,就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琥珀双叶,所有在市面露头的琥珀双叶都是赝品,你就是把我脑袋砍成八瓣,我也变不出真的琥珀双叶。”

酒井知道张鼎华这次没有说谎,但是不想太便宜他,还是决定诈唬他一下。“胡说,满北平都知道,如果有人见过真正的琥珀双叶,那人一定是琥珀张。既然你老子见过,你会没有见过?”

“红口白牙,我对天起誓。不但是我,老爸也没有见过,如果见过,闲谈的时候他就会漏口风。”张鼎华真的急了,没有影子的事如果栽在他身上,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酒井怎么会放过他?

“有人告诉我,那个东西就在你家里。”酒井紧逼着说,他要一步步的让张鼎华落入圈套。

“天杀的,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在造谣?我们家是有年代久远的琥珀双叶,据说和真的差不多,不过那不是真的,老爸亲口说的,不会错。”因为着急,更因为缺少心机,张鼎华就把酒井需要的情报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

酒井暗暗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张鼎华想否认就是在找死,谅他也不敢。“我相信你的话没有骗我,如果没有真的,就用你家的琥珀双叶来顶,大洋一千块我照样付。”

“这个……”

“不要吞吞吐吐,我用两千块大洋买个假货,你赚大了,我认倒霉。”酒井刚才的笑脸不见了,又成了凶神恶煞。

张鼎华心里又是一阵哆嗦,心说完了,不答应就会死,答应了,老爸发现后也会跟他拼命。这就是左右都是死,那就先顾眼前吧!再说了,按照眼前的市价,酒井的出价不算低,还可以暂时保住命,这个买卖值得去做,毕竟生命是最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