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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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人类各种形式的争斗,其实都是智慧和文化的较量,最后的胜利者,无不在这两个方面都占有优势。羽田之所以没有像山本那样沾沾自喜,有些昏头,预见到岳峰的离去,不是对抗的结束,而是重新开始,只不过是换了对手而已,是因为他原来就熟知中国历史。来到北平后,又下大力气去攻中国文化,使他对这个民族的特性有了深刻理解。对中华民族的了解逼使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不肯屈服的民族,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民族,只是近代以来因为制度落后的原因,使他们自身的真正潜力没有得到发挥。但是就中国历史的进程而然,某些特定阶段会出现昏庸无能的政府,造成民心涣散,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大批先进精英的涌现,这些人的能力远不是旧政府中那些人可以比拟的,他们身上的能力一旦爆发,力量是惊人的。当他看见这一点是沮丧的,可是作为聪明人,他不会视而不见。

羽田在和山本的交锋中明确告诉山本,他们要完成偷天换日这件弥天大谎,离不开几个关键人物,对方阵营中一定有人会想到他们必须这样干,不能因为岳峰死了,就轻视新的对手。当他们行动时,对方也在行动,这是正方和反方的关系,所以他们不能被动的等对方攻击,要主动出拳,这样或许会占有先机。因此他建议,既然三张是最后支点,就不必掖着藏着,干脆曝光,公开进行大面积寻找或者搜捕,让北平人都知道,日本人在找这两个人。

酒井听后立刻反对,他认为这样一来,张鸿君就隐藏不住了,会引起抵抗者的警觉,给他们使用张鸿君带来困难,羽田当时发出了冷笑,觉得酒井的脑袋还处于低级动物阶段。既然三张为一个等量级,故意忽略张鸿君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不如大大方方进行展示,一视同仁,到可能起到麻痹对方的作用。

羽田的思维是建立在对手思维严密,意识高超和强大上,所以他要堵死全部漏洞。基于他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心里清楚,凡是具有文化根据的聪明人,都有深谋远虑,都会剥茧抽丝的看问题,即使你的假象做得再像也只能欺骗一时,故意设置障碍也只是延缓对方洞悉秘密的时间,如果连这一点都不做,对方会一眼看到底,你的任何谋略都不用做了,因为一个明眼人和瞎子对簿,还用判胜负?

酒井当然没有羽田的思维,他的判断是建立在平常人思维的基础上,所以他认为这三个人中,最有可能和他们合作的,就是张鸿君,在他们没有动作之前,打草惊蛇大可不必,那会引起对方警觉,给以后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如果抵抗者同时盯上了张鸿君,他们需要花费极大的物力人力来保护,效果还不一定会理想,如其给自己找麻烦,不如干脆省略这一笔。

听着他们争论,山本一时间判断不出谁是谁非,感觉两个人的话都有利弊,就准备采取折中方式。问题是羽田这个人在原则问题上从不会让步,见山本和稀泥就差一点骂出:竖子不足与谋这句话,最后冷着脸离开了。

羽田生气的走了,那么羽田的判断正确么?回答只有一个:正确。在人类的顶级思维上,虽然存在着文化差异,民族差异,但是最终结果是殊途同归,类分比是很小的。例如两千年前的大汉王朝出现的同时,西方同样诞生了罗马帝国,很难说汉武大帝和凯撒谁更优秀,这是两个不同民族精英的结晶。羽田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论,是因为他了解中国文化,了解中华民族,知道这块土地上不会缺少精英,在民族需要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冒出来,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山本虽然对中国文化也不陌生,但是因为观念的原因,对中华民族深处研究的不多,更多的是关注武力和民俗,加上对于日本民众的过度自信,很难把某些问题看到深处。至于酒井就更差了,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基本上是浮光掠影,知道的东西大多是下层民众的思维,根本不知道中华民族精英的群体有多么可怕,多么强大。这样的三个人,不同的三个层次,怎么可能想到一块去?

比如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精英代表是张良,诸葛亮这类人,他们既有理论又肯实践,所以最后都成就斐然,老曹就是这个类型的,对于他来说书本只是坐标,不是圣经。岳峰遇难之后,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躲在幕后,因为阻止日本人得到琥珀双叶不仅仅是国民党的责任,也是共产党人的责任,是每个中国人的义务。鬼子早一天垮台,中国人民就早一天解放,这是没有异议的。北平的日本特务机关,花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去对付岳峰领导的军统,足以说明琥珀双叶的分量有多重。

岳峰消失后的第一时间,老曹就去拜访了张宝明,当时他必须坐实一件事:鬼子是否可以得到真正的琥珀双叶,这个结论的正确于否是提纲挈领的。当时的张宝明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除了他之外,只有琥珀张可能知道这件事,而张宝明对琥珀张的人品,骨气做了最大肯定,老曹相信张宝明的话是真实的,可信的。面对这个被山本抓去后,鬼子用家人的生命进行要挟都不肯出卖国宝的人,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得到这个回答老曹是释然的,同时也意识到,山本既然得不到真正的琥珀双叶,为了得到德国人的潜艇,唯一的选择是以次充好,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好走,他相信山本一定会这样做,这就是他不惜动用北平特务的全部力量,也要铲除岳峰的原因。山本要想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把赝品琥珀双叶变成真正的琥珀双叶就需要得到外界承认,而在北平,拥有决定话语权的,无疑是三张。老曹相信,山本为了达到目的,就是机关算尽也要得到这三个人。现在张宝明在自己手里,他不会和山本合作,另外两个“张”会是山本的掠取对象。

老曹属于那种谋定而后动的人,既然滤清了思路,就不会拖泥带水。那天他把京梅找到了北海,两个人像恋人似的,租了一只小船,在刚刚进入的秋光掠影中,悠闲的离开了码头,在碧波荡漾的水中,远离了观光的人群。老曹的谨慎让京梅不舒服,她觉得没有必要,老曹每一次和她约会都弄得神神秘秘,京梅觉得老曹过于谨慎了。在京梅看来,鬼子也是两条腿的动物,不可能无处不在,何必把自己搞得太疲劳,希望老曹做事像岳峰那样爽快些。

“我知道你喜欢做事痛快,我也想痛快,可惜,我们没有享受痛快的权利。”老曹嘴里和京梅说话,眼睛在看着远处,那儿有一只袖珍型的汽艇,一个鬼子站在岸边抽烟,雪白的纺绸衬衣在阳光下闪着白光,如果他发现有什么不对,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拘捕。老曹就挽起条格衬衣衣袖,一只手伸到水里去戏水,像是在捕捉水里的鱼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京梅欲言又止,把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凤眼瞟着老曹不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办法,我的胆子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大,甚至还有点弱懦,或许这真是我的弱点。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们小心一万次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我们不小心,错误只要发生了一次,生命就可能不在属于自己,因为我们面对的,不是猪一样的动物,是极有智慧的野兽。你没有看见,像岳峰这样的聪明人,不是也着了他们的道。”

听到老曹提到岳峰,京梅心中一凛,因为老曹的话刺到了她的痛处,脸色立刻变了。老曹说的不错,岳峰是个聪明人,可是他遇到了羽田——一个更厉害的角色。看来老曹说的有道理,鬼子侵略中国,不仅仅靠飞机大炮,还有聪明的大脑。

“最要命的是,岳峰出事我们等于失去了屏障,要从后台走到前台了,这意味着危险系数的增加。虽然鬼子暂时还不一定知道新的对手是谁,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行动开始,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鬼子的鼻子比狗还灵。”

说到后面,老曹故意长出了一口气,他必须给京梅施加压力。因为他知道,凭着京梅的机灵,只要她自己不犯混,鬼子不是那么容易发现她的,老曹可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同志,一个最有力的助手。正因为对京梅过于在乎,老曹有时候的确是婆婆妈妈。

“你说的对,我明白了。”京梅说,然后学着老曹的样子,也把手伸到了河里去撩水。不过她的运气比老曹好,无意中撩上了一条小鱼,就发出了快乐的叫声,随后又开心得大笑起来,引得老曹也笑了。在岸边看的人,一定会认为,这对恋人玩得多开心。

老曹满意了,他喜欢京梅的聪明。他知道,这种假象是最好的掩护,心里终于放松了,脸上就露出快慰的笑容。

看见老曹脸上凝重的阴云散去,京梅露出了莞尔一笑,然后小声的说:“琥珀张搬家后,鬼子并没有放松寻找,凭羽田的聪明,凭鬼子的势力都没有找到,我们想找到张大伯也会困难,不知道你有办法没有?”

“张宝明到是提供了一些琥珀张经常去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要抱有太大的信心,还是要开动自己的大脑。”老曹说完这话面容有些严肃,眼里甚至有些迷惘,岳峰通知了琥珀张处境危险后,琥珀张就消失了,动作的快速,果断不像一个文化人。在老曹的印象中,文化人做事最大的毛病是瞻前顾后,想得比做得多,琥珀张恰恰不是这种人。他走掉之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态度决绝的让人咋舌。一个具有如此果决性格的人,要么是天生的硬汉,要么就是看出了事情的残酷性,不想牵连别人,不管是哪一种,都给老曹寻找他出了天大的难题。正像京梅说的,鬼子在北平城拥有巨大的侦查网络,可以动用一切公开的,秘密的手段,至今没有找到琥珀张。如果鬼子没有尽全力寻找还好说,如果鬼子尽了全力没有找到,那就糟了,他们的力量和鬼子比,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所以京梅的话刺痛了老曹的神经,让他半天没有说话。

“我们找不到,鬼子也找不到,那到是好事,就怕我们没有找到,鬼子先找到,这盘其就不用下了,是不是这样?”京梅不喜欢正在谈的话语中断,那会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虽然她一直做着危险的地下工作,但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心里头阳光的成分养料充足,所以就总是寻找机会打开阴霾,让自己活得快快乐乐。

“这就是问题的结症所在,我们绝不能落在鬼子后面。”见京梅看见了问题的严重性,老曹就给京梅一个有力的回应。

“你有了办法?”京梅刚才有些气馁的心气,被老曹的话点燃了希望。每次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最后都是老曹来操刀,久而久之老曹就成了她心里的诸葛亮,刘伯温。

“琥珀张动作利索的离开了原住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说明他意识到事情的紧迫。从鬼子来了后,他一直生活在北平,对鬼子的残忍,狡猾了如指掌。一个了解鬼子行事风格的人,想要躲开鬼子的追捕,你说他要怎样做才可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说这话的时候,老曹像是在考京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露着笑容的看着京梅,只是片刻之后,那只挽起袖子的手又伸到了水里去戏水,似乎并没有注意京梅。

京梅仰起头,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抚弄着黝黑的头帘,眼里的目光是不屑一顾的。那眼神明显在说:这样小儿科的问题也拿出来考人,难道我是痴呆?

“很简单,改变过去的生活习惯。”

“说的不错。那么主要表现形势呢?”老曹先是赞赏,随后提出了新的问题,如果京梅能够给出答案,老曹就不会说出来。作为出色的老师,老曹清楚怎样去培养开掘学生的创造能力。一个优秀的老师在授课的时候不能满堂灌,那样做的结果只能养成学生的依赖性,久而久之,学生的大脑就会锈死。老曹把教学生的这套方法用到培养部下上,同样获得了成功,京梅的进步飞速,善于思考,就是在他启迪下形成的。

“张大伯过去喜欢过清贫的生活,讨厌虚荣,浮夸……你是说,张大伯不会再居住在寒酸的地方,不会再远离市中心,他的新家应该住在热闹而繁华的地区?”京梅惊讶的叫了起来,没有把开始的话叙述完就岔道了。

“京梅,你是越来越聪明了。不错,琥珀张现在居住的地方,一定是鬼子想不到的地方。”老曹不加掩饰的发出了赞叹。

“可是在北平城,认识张大伯的人很多,就算他那样做,还是容易暴露的。”京梅虽然同意老曹的推论,却感觉这里面有漏洞,因此反问道。

“这不是问题,凭琥珀张的聪明,对外貌稍稍修饰一下,就不可能被发现了。”老曹还是微笑的说,他相信如果他的猜测正确,琥珀张一定是这样干的。

“琥珀张要是化妆外出,鬼子发现不了,我们同样也发现不了。”京梅又感觉到了丧气。心说即使猜出了琥珀张住在哪里,可是面对面时你都不认识,一切的功夫还是白废。

“你认不出来他这个可能是一定的,问题是他还认不出来你?”老曹反问道。

京梅恍然大悟,脸上顿时红了,心说这样简单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还犯迷糊?真是笨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