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心情骚动的岳锋,一旦主意拿定了,心态到平和下来。老曹走后,他先把董玉明叫到了一边。
“玉明,我们抓紧时间,立刻行动。”
“你说吧!头,一切听你的。”董玉明回答,严峻的形势使董玉明意识到,此刻的权利必须绝对集中。
“一会老曹的人会把伤员带走,你留下看守伤员。”
“你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对这次行动信心不足,所以留了一手,怕我们被鬼子一勺烩了?”董玉明目光尖刻的落在岳锋脸上,在一起多年了,有些事情不用说也知道。在生死关头,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这就是兄弟情,战友情吧!
“是!”岳锋没有回避董玉明的目光。“老曹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不能那么做,其中的某些原因你知道。我们可以像烈士那样为党国去死,但是不能背负通共的嫌疑而活着,这些留下的兄弟有你负责我放心。”
“你知道我一向是反共的,对他们那套社会主义理论极为讨厌,但是在这紧要关口,北平共产党主要负责人冒险出手,老实说,我被震动了,主义和品格比较起来,我更看重品格。像老曹这样的人格,这样的心胸是不多的,看来他们真是以民族利益为重。如果你认为老曹的话有道理,在这特殊时期,我们应该遵循生存规律,活着才是硬道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话说到后面,董玉明比较激动,或许是情况太危急,或许是老曹的出现给他的震动太大。因为他明白,遇到同样的情况,他们是不会这样做得。
“你的话当然不差,我刚才说的,不让更多的人留下,怕引起政治麻烦,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另外还有别的原因。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山本没有发现我的行踪,知道我的部队还在西城区,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我们找出来,到那时候,我们能不能隐藏住就难说了。如果山本知道我们正在向外面突围,或者知道我们冲出去了,留下的兄弟就安全了。”
岳锋本来不想说出这个原因,只是时间太紧,董玉明又不想留下,只好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你想把自己当诱饵?这不行,北平的军统可以没有我董玉明,但是不能没有你,如果必须这样做,那么由我来当诱饵。”董玉明说话的声音放大了,面临生死关头,他怎么可能让岳锋去冒险。
“别争了,你就是留下分量也不够。”岳锋见董玉明同意了自己的分析,就不想争下去了,直接点到了死穴。“我们是好弟兄,不要让我为难。”
听见这话,看见岳锋眼里的决绝目光,董玉明知道再说下去兄弟就做不成了,只能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心里的感觉是空荡荡的。他明白自己的本事,做个冲锋陷阵的战将还对付,自己主政一方是不行的,万一岳峰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北平军统这个家他怎么当?
岳锋见他不说话就站了起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余的事情,如何保全现有的弟兄才是他首先要考虑的。他走上前去,把身体状况没有问题的弟兄召集起来,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打算,就带着这些人出发了。
跟着岳峰突围的,一共二十个人,就算走小路也是明晃晃的,目标太大,才走出树林不远,岳锋就觉得不行。目标这样显眼,就算一时碰不到敌人,也不会拖太久,而到河边的路途是遥远的,不可能运气那样好,一直碰不到鬼子,必须想个妥善的方法。
“你们在后面慢慢走,你,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走。”岳锋说完,带着四五个人出发了。他意识到,靠两条腿走这样遥远的路是不现实的,一路上拼杀过去,就算勉强到了河边,活着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了,再说他们也不是常山赵子龙,可以一路杀过去。他的使命不是带着弟兄们去送死,而是要把他们安全的送过河,那就必须搞到运输工具。白杨镇是个贫穷的地方,马车能够搞到,但是马车速度慢,目标大,肯定不行,一定要搞到汽车。在这里有汽车的单位除了镇政府就是警署了,这两个地方必须选择一个。从防卫能力来说,袭击镇政府把握要大,问题是一旦警署知道了,会随后追来,虽然岳锋知道警察的战斗力不强,可是被他们纠缠住,或者一路尾随,同样够麻烦的,于是岳锋决定偷袭白杨镇警署。
从现在时间上来说,警察们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岳锋如果只是想搞到车辆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值班的警察不会太多。按照一般的常识,车辆会停在院子里,收拾了值班的警察,把车开走就行了,但是岳锋不会这样去想问题。他们在怡虹镇閙了半夜,又从那里杀了出来,山本不可能不报告上级,警备司令部也不可能还会按部就班的让警察马放南山,不预作做安排,所以这就出现了另一个可能:警察们正在严阵以待,做好了厮杀得准备。
那么实际情况如何?岳锋判断对了?是的,岳锋的判断没有错,整个西城区的警署从岳锋他们冲出怡虹镇那一刻起就接到了命令,做好堵截危险分子的准备,因为山本不可能知道岳锋他们会选择哪个镇进行歇脚或者突围,所以在北平的所有持枪人员都要上岗,随时听从召唤。
山本的做法没有错,警备司令部下达的命令也算及时,问题是他们并不了解中国的基层衙役并不同于日本警察,几千年来形成的恶习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在中国从古到今,衙役的素质就没有高过,最大的本事就是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指望他们像个军人那样去作战,除非日头从西面出来,何况他们面对得是战斗力强劲的军统。
白杨镇的警察从接到命令那一刻起,的确集中到了警署,开始也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岳锋他们并没有出现,惰性,怀疑和不满就塞满了脑子。在他们看来,山本在敌情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把他们从温暖的被窝里,像赶鸭子一样赶到警署,点灯熬油守株待兔,纯粹是在瞎指挥,不把豆包当干粮。因为西城区那么大,道路千万条,岳锋可选择的逃跑路线很多,为什么就一定选择白杨镇?这不成了猜谜语,撞大运?这种想法开始只是在个别人脑子里酝酿,后来当困乏,孤寂袭来的时候,有人就把这个想法公开出来,结果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这些人当警察本来就不是真心的投靠日本人,是他们除了干这一行没有别的技能,为的是养家糊口,如果以忠心而论,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警察,道义,信仰,国家民族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他们一方面是典型的奴才,另一方面又是典型的暴徒。在强者面前他们是奴才,在弱者面前他们是暴徒,由这样两种性格杂交在一起的人,心灵扭曲是一定的,所以对他们最好的解释就是有奶就是娘。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上面没有送来任何命令,所有的人都认为白熬了一个夜晚,自然有人就找地方休息了,到了熹微照亮了窗户,署长也熬不住了,就把脑袋扔在办公桌上,随后进入了梦乡。当然,唯一眼睛睁着的,是门口的岗哨。
两个岗哨一高一矮,枪虽然斜背在肩膀上,大张的嘴里却哈吹连天,完全是一副犯了大烟瘾的模样。当他们看见走过来的岳锋等人,还以为眼花了,因为白杨镇的人中不乏有人愿意起早,但是绝对没有人愿意大清早来警署看风景,眼前这几个人要么吃错药了,要么就是睡迷糊了,警察署是可以随便溜达的?
高个的把枪摘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站住,干什么的?”
岳锋之所以大摇大摆靠近正门,就是赌警察不会开枪。当他的眼睛扫过高个警察,看见他手里的枪连保险都没有打开,知道自己赌对了。心说鬼子用了这些猪,他们连看家的本事都没有,还能够咬人?
“咋呼什么,连我都不认识?”
高个警察懵了,眼睛眨巴了半天,脑子在努力旋转,就是想不起来面前这个人是谁。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敢用这种口气和警察说话的,肯定不是普通百姓,因为一般百姓见到警察躲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找麻烦?那就可能是鬼子的特务队了,某些穿便衣的鬼子习惯于在他们面前做老大,这些人又是极难惹的。
高个的警察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矮个的警察也没了瞌睡,一路走了过来,因为他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一般情况而然,越是无知的人好奇心就越强,小个子警察一个大字不识,偏偏愿意凑热闹,正应了这个规律。
岳锋动作慢吞吞的目的就是想把两个警察吸引到一块解决掉,因为他不知道院子里的情况,那就只有解决了门口的岗哨才可能掌握主动,因此当小个子警察走了过来,嘴巴还没有张开,岳锋身后的军统就掏出了快慢机,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胸口。这下子对方傻了,小个子首先尿了,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那样,一动不动了。
高个子还不错,嘴唇虽然颤动了好一会,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是……”
“岳锋。”岳锋说完向远处做了个手势,就不再理他了。看见了岳锋的手势,在后面观望的军统迅速地走了过来。
两个门岗看见眼前的人是岳峰,只能自认认倒霉了,他们熬夜守在警署,就是为了抓捕岳锋和军统的,可是当岳锋站在面前,他们的魂就没有了,北平城里的警察谁不知道岳锋的大名。
“带路。”岳锋直接下了命令。
警察的另一大优点就是识时务,换东家的速度比换袜子快,他们永远明白应该服从谁,现在小命赚在岳锋手里,别说带路,就是让他们反戈一击也不会皱眉头,毕竟在他们脑海里,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岳锋之所以让警察带路,是因为对里面的情况不熟悉,必要时,可以拿他们做人体盾牌,对于这些人类渣滓,岳锋是不会顾惜他们生命的。
但是从走进大院那一刻起,岳锋就差点被搞蒙了,院子里是死一般的静,长枪架在地面,唯一的一挺机关枪也在睡觉——没有装弹药。
“怎么回事?”岳锋压低声音问。
“弟兄们累了,都在睡觉。”高个子警察回答。
岳锋差一点笑出声来,心说山本所依仗的警署部队就是这种货色,难怪他们只会欺负老百姓。想着,他对身后做了个手势,队员们就纷纷掏出枪,顺着正门鱼贯而入,岳锋则直奔署长办公室,推开门一看,屋子里一股酒臭味,宽大的木板床上,一嘴黄牙的署长几乎是一等睡眠,在岳锋掀开被子的时候,他的全身除了裤衩,任何衣服都没有穿。大敌当前,作为警署署长,居然可以一等睡眠,心是多么大啊!
“你们……”署长的话只说了半截,就被岳锋的手下打断了,在枪顶着脑门的情况下,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床下。
岳锋皱皱眉头,他可不愿意看见署长这副丑陋的躯体,示意他把衣服穿起来,然后命令他来到院子里。这时候所有的警员已经像被驱赶的羊儿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脸憔悴的聚集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看见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脑门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想到,昨天还准备追捕的敌人,现在不但伫立在面前,还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们。幸亏这些人没有多少羞耻心里,否则被这样当众侮辱,哪里还有勇气活下去?
“把你们身上的皮脱了。”这是岳锋发出的第一道命令。
警察们没有动,因为他们不知道脱衣服干什么。这里有的警察连裤衩也没有穿,脱了衣服就变成裸体了。
“需要我说第二遍?”岳锋的眼里露出杀气,对于帮助鬼子做事的汉奸,岳峰有着天生的仇恨。民族危亡到来,这些零碎齐全的家伙,不是去和鬼子拼命,反而为虎作伥,岳锋本能的鄙视他们,就想一个个的让他们去阎王殿报道。岳峰对待朋友是没得说的,对待敌人却没有学会仁慈。
署长明白岳锋眼睛里透露的意思,第一个去解口子。在他这个级别上,对有关岳锋的故事听得太多,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惹翻了他,吃饭的家伙就没了。
“你不用脱。”岳锋及时制止了署长,他需要署长这张招牌,否则就算他们本事再大,是长山赵子龙,这一路拼杀过去,到了河边也筋疲力尽了,还怎么进行最后的决斗?
警察们看见了署长的动作,自然不再怠慢,就一个个的脱下了警服,只是其中两个没有穿裤衩的警察就惨了,只能光着屁股。岳锋命令把这些人绑起来,关到一间屋子里,然后让自己的弟兄穿上他们的衣服,拿起他们的枪,这样一来,岳锋的部队就变成警察了,还有了一长一短双家伙。
院子里的铃木卡车点火之后,岳锋命令尽可能的多装弹药,因为他明白,他们不是去旅游的,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有多危险。随后自己坐进了驾驶室,当然署长就在他身边。有了这个“通行证”能够走多远岳锋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没有这个通行证是寸步难行,一切就看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