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锋经过充足准备,营救张宝明的行动开始了,岳峰的不幸不是他不够聪明,是他遇到了聪明和他不分伯仲,耐力超过他的羽田。羽田的伏兵有一部分就藏在别墅对过的印刷厂里,只是他们平时就是这家工厂的工人或者管理人员,而这家印刷厂是日本人开的,他们不拿武器的时候,你当然看不出是日本特务,所以尽管岳锋的手下不止一次的进入过印刷厂却没有发现破绽,因为印刷厂是开放式的,谁都可以进出,这反而起了掩护作用。在外面公开活动的,看见进入张公馆的人就出面询问的特务,清一色是中国特务,是羽田释放的诱饵,就是说准备牺牲掉的,当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当董玉明从张公馆出来,几个隐藏在暗处的特务像是按照条例规定好的那样,呈半圆形包围上来,有的人还把手放在背后,很显然,随时在做拔枪射击得准备,因为董玉明是如何进入张公馆的,他们并没有看见,这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当一个人像狸猫似的进入公馆而不被发现,这个人就不可能被解释成普通公民,对方提高警惕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不清楚,董玉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他的任务就是把暗处的“狗”引出来,扫除障碍,为张宝明的出走打开方便之门。董玉明在里面做工作的时候,开始张宝明死活都不肯离开,他告诉董玉明,鬼子在公馆四周都安排了人,他们的救人结果是大家同归于尽,如其死在大街上,或者重新回到鬼子手里在刑讯室受辱而死,莫不如死在自己家里,至少落得全尸,至少是安详而死。董玉明就向他保证,门前的暗哨在他出门的时候就会从地球上消失,而他张宝明只要走出大门,准备好的卡车就会将他接走,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会离开西城区,在董玉明一再恳求之下,张宝明被说服了,同意了他们的安排。可是他老伴和小儿子变卦了,也要一块走,董玉明只好嘴里答应,但是他给留下的弟兄使了眼色,因为董玉明不可能让一对臭鱼坏了满锅汤?
张曙光之所以变成今天的少爷秧子,是张宝明的老婆一手娇惯的。这个张宝明后娶的胖女人出生在小商人之家,庸俗之极,有着某些家庭妇女娇惯孩子的一切劣根性,从不让儿子吃亏,呵护得无微不至,她的所有思维活动都和儿子捆在一起。儿子已经结婚几年了,还不敢让他远离家庭去做事,宁愿白白养活他们。从张曙光上小学开始就风雨无阻的亲自接送,家里的包月黄包车成了张曙光上学用的专车,为此张宝明没少被人讥诮炫耀富贵,溺爱孩子,张宝明也只能苦笑,他没有能力教育好十分人性的老婆,儿子是她的全部,离开视野就像会丢了魂,仿佛她来到世界上就是为儿子而生,所以张曙光尽管智商不低,学习不错,却是一样事情也做不明白,情商早早被她给消灭了,典型的生活无能。儿子做了多少错事她也不追究,因为他是张宝明的儿子,在她心里张宝明的儿子有资格混蛋,为此张宝明没少和她吵架,但是没有效果,她眼里的世界只有儿女,生活的全部就是儿女,没有任何是非观,董玉明怎么可能会让这样一对废物来拖累张宝明?影响张宝明被救。
董玉明看见那几个人越来越近,其中一个还拧亮了手电筒,脸上就装出慌乱的表情,身体的动作也很不协调,像是想走又不敢走,不走又害怕的模样,戏演得绝对逼真。那个把手放在身后的特务首先解除了警报,拿出手指着董玉明的鼻子。
“不用说话,跟我们走。”
董玉明的相貌就是那种老实的,一脚踹不出屁来的人,听见这样凶巴巴的话,只要装作顺从就是了,这种演技具备三流要素就可以过关,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于是几个人走过马路,直接面对了两栋房子中间的那个胡同,刚才这两个特务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想必里面有接应。但是刚刚走进胡同,特务们就看见一支枪口黑洞洞的对着他们,没等他们做出反应,董玉明动作飞快的,把手伸进了他们腰间,两把王八盒子就落在了董玉明的手里。董玉明把枪插进了自己腰间,又从他们身上搜出子弹夹,像个吝啬鬼似的,对他们笑笑,然后就不管他们了,转身回到了刚才的路线上。当然了,董玉明的手下会把特务送到他们应该去得地方。
门前的障碍清除了,董玉明对里面发出了信号。在两个特工的陪伴下,张宝明穿着长衫走了出来,他的老伴和张曙光没有跟从,看来真被留下的特工处理了,董玉明感到满意,就掏出手电对远处摇摇,隐蔽在暗处的卡车风驰电掣般的开了过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看来今天晚上会顺风顺水。如果张宝明上了汽车,就算鬼子发现了,他们也拥有了逃跑工具,危险性就降低了很多。
汽车距离大门越来越近,一切预见都没有发生,事情变得异乎寻常的简单,开始做得好多功课看来是多余的,董玉明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刚刚展开,一声枪响迅速地击碎了他的美梦,搅乱了初夜的宁静,董玉明的面孔冻结般的僵硬了。枪声来自马路对面,随着第一声枪响,子弹声由零星变成了骤雨,董玉明当时的感觉是下巴被人打了一拳,整个面孔都扭曲了,心脏抽动得几乎休克。岳锋安排他救人时说的第一要素就是千万不要开枪,因为鬼子的警卫队离这里就十几分钟路,这还是摆在明面的,山本在暗地里隐藏了多少兵马谁也不知道,所以岳峰命令马路对面的监视小组,有情况及时通报,但是不准开枪。
难道那些人吃错了药,把岳峰的话扔在了脑后?当然这是不会的,军统的纪律严苛是众所周知的,哪个脑壳比花岗岩硬,不怕枪子?是鬼子的狡猾让这件事出了岔头。
当初山本释放张宝明是不得已,因为上面压力太大。但是山本明白,张宝明在他的棋局里还有很大作用,尤其是羽田提出把张宝明做诱饵之后,山本就更不可能让张宝明离开北平。表现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张宝明这个鱼饵是种下了,鱼儿什么时候上钩却不是他们能够料到的,这就必须派人监视。鬼子的特务人数是不少,可是北平太大,只靠特务是照顾不过来的,所以相对简单的工作只能交给中国特务。不过山本知道中国特务的德行,离开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成了自由天子,****赌博是免不了的,所以山本在每一个中国特务小组后面,暗暗派了日本特务去监视。当那三个中国特务被董玉明的人俘获后,董玉明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落入到日本特务的眼里,而这个日本特务就隐藏在印刷厂,从楼上的窗户缝隙中,用红外线望眼镜可以看见张公馆门前发生的一切,他自然就报告了上司栗原佐岸。从情理上说,栗原应该报告羽田,因为山本说过,这里的一切归羽田指挥。私下里他却命令栗原,只要开火条件具备,他的任务首先是干掉张宝明。
那么山本为什么要单独给栗原下这道命令?其实从张宝明不肯合作那一刻起,山本就不想让张宝明活在世界上了,这不仅仅因为山本是特工,还因为在他的骨子里,浸满了军国主义的毒素。这些人的信条是:中国不怕死得人不多,真正反抗他们的精英有限,只要杀光不肯臣服的中国人,中国自然就成了日本的属国,就可以随意的被他们奴役了。当时没有杀张宝明是条件不具备,社会压力太大。后来当他在确定,不可能找到真品琥珀双叶,只能采用偷梁换柱的办法,就更要杀掉张宝明了,因为在北平城里,三张的话就可以给真假琥珀双叶盖棺定论,但是张宝明不会配合是一定的,有他在,就等于埋下了定时炸弹。只要在关键时刻他振臂一呼:山本手里的琥珀双叶是假的,他的所有努力就可能功败垂成,所以必须找机会杀掉张宝明。那么什么机会最好?当然是在乱枪射击的时候,谁都知道枪弹不长眼睛。这时候的他就可以通过舆论告知民众,张宝明的家遇到了暴徒抢劫,在保护张宝明的枪战中,张宝明不幸遇难,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谎言,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够说清?
那么山本为什么要对羽田隐瞒?直接命令羽田不是更好,凭羽田的聪明,做这种事还不是易如反掌?如果事实是这样简单,山本当然就不会假手栗原了。
羽田首先不是战争狂热分子,更不喜欢乱杀人,尤其像张宝明这样有学问,有骨气的人,他从心里是敬重的,让他做卑鄙的小人行径绝对不会干。第二他始终没有把自己当军人,认为自己就是警察,和罪犯斗智斗勇是他的业务,保护社会治安是他的责任,不随意伤害民众是警察的天职,让他为了某种目的去随意杀人,那就破了他的道德底线。第三他到中国来,不仅仅是山本的原因,还有就是部分相信了政府宣传,日本人来中国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因为中国落后,愚昧,他们来是为了改造中国,帮助中国的。第四山本把岳锋说的神乎其神,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的天性愿意和任何人进行智慧较量,只有在战胜强者的那一刻,他才会无比的愉悦,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强者,循复往返的不停决斗,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在这类问题的认识上,他单纯的像个孩子。两个民族的较量在他眼里,成了两个有智慧的人的游戏,山本深知羽田这一特征,怎么敢对他说实话。如果无法说通羽田,羽田很可能去通知张宝明,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再看看羽田的兵力部署就明白了,山本的确读懂了羽田。羽田把主要埋伏力量没有放在张公馆附近,因为这里前后左右都是住户和工厂商店,晚上还好一点,如果白天发生枪战,伤及无辜是一定的。就因为怕民众受害,所以羽田把主战场选在了快要出怡虹真的马路湾,那里几乎没有人家,是荒凉的野地,水泡子很多,还有几家废弃的砖窑,养殖场。为此山本曾大发脾气,觉得羽田是在胡闹,这样安排等于给岳锋留下太大的回旋空间,一旦张宝明不走这条路,他的所有努力都会打水漂。尽管山本一再告诉羽田,这是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羽田则耸耸肩膀,眼里不屑一顾,好像在告诉山本:战争就是游戏,只不过是成年人玩得游戏。
面对这样一个听调不听宣的部下,山本只能出此下策。
那么栗原会怎么做?当然要听山本的。不用说山本是这里的当家人,关乎到自己的升迁,就是从本心来说,他和山本一样,对反抗他们的中国人十分仇视,恨不能把中国人都杀光,所以在得到监视********鬼子的报告后,立刻召集了所有特工,从印刷厂后门溜出来,悄悄地靠近了胡同,第一枪就打伤了一个军统。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的突然袭击面前,剩下的军统特工并没有慌乱,迅速卧倒进行了还击。就双方的武器而然,鬼子特工使用的是王八盒子,而军统使用的短枪是德国大镜面,一梭子出去就是一个扇面,因此军统人数虽然处于劣势,火力上并不吃亏。
栗原想快一点通过胡同,把张宝明解决掉,这样就可以交差了,只是没有想到军统的抵抗是那样顽强,这就给董玉明撤退赢得了时间。交战双方炽烈的弹火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了一道道星光,将墙面打成了一个个小洞。
董玉明的惊诧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先命令两个特工去支援,身边还留下两个,加上自己是三个人,然后集体退到大门旁的柱子边,用身体挡住了张宝明,以防张宝明被流弹击中。他明白,只要前面的弟兄顶住鬼子五分钟,卡车就会来到,到时候他们上了卡车,眼前的鬼子就奈何不了他们了,所以他并不是很慌乱,眼睛不时的扫射着卡车来得方向。
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卡车不但没有出现,连汽车开动的声音都停止,董玉明的后脊梁开始冒汗了,因为他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就在这时,卡车行驶的方向传来了剧烈枪声,枪声比眼前的射击还猛烈,董玉明知道完了,卡车同样遇到了鬼子的伏击。
那么董玉明的猜测正确么?没错,正在行驶的卡车的确遇到了鬼子,那是山本安排得一路伏兵。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听见枪声就堵截汽车——因为山本已经想到,如果岳锋想把张宝明救走,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半路安排了几个狙击手,专门伏击卡车。这几个鬼子枪法很准,第一排枪就打爆了轮胎,只是让山本没有想到的是,岳锋使用的车辆不是轿车,吉普,而是卡车,因为卡车后面的车厢里是可以埋伏特工的,因此在卡车停下的一刹那,从后车厢里射出了一排排子弹,当时就击毙了两个鬼子,双方的枪战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