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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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外表书呆子的老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木讷,从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上,你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是个危险分子。平时教学严谨,和同事之间的严肃,探讨学术时固执,甚至除了学术型的报刊,带有颜色的书籍报纸根本不涉略,这是典型的学者作风,所以同行们并不喜欢他。很多人认为,在国家沦亡之际,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不去血溅沙场已经够惭愧了,还对政治漠不关心,钻进象牙塔里,这就不是一般的冷血了。

最优秀的演员不是会装,而是不用化妆就可以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老曹无疑是最出色的演员,这是读书人的优势,读书人如果把书读明白了,做起事来一定事半功倍。好多现代小说里塑造的英雄都是没有文化的,似乎越是没有知识越容易成为英雄,典型的误导读者。事实是拥有大智慧的,一定有文化,当然不是那种只会考试型的文化。

老曹看准了鬼子想玩怀柔就必须********,做某些事的时候需要掩人耳目,这是为他们长期占领中国的战略服务的,所以告诉京梅去找“保护伞,”这样进入张宝明的别墅不会引起对方怀疑,这一招果然灵验。监视张宝明公馆的特务,眼看着进入里面的人一个个西装革履,戴着夹鼻眼镜,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坐着铃木轿车,哪里敢露头,只能把情况如实的报告给山本,山本清楚这些人都是北平上流社会的,每个人的背景都不小,还是少惹为妙,因此下达的指令是秘密监视,这话等于白说。京梅他们在别墅里面说话,特务们在公馆外面如何监视?除非他们有透视眼镜,或者在别墅里面安装了窃听器。山本明知道这样做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不是多田骏,权利有限。

张宝明回到家里后一直是深入浅出,基本杜绝和外界来往。他认为,这一次能够出狱,是外面的朋友多方面呼吁的结果,是鬼子为了平息舆论在故作姿态,他们从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得到,不会给他真正的自由。那么为了减少麻烦,不至于牵连到别人,最好的办法是和往日的关系一刀两断,所以当京梅带着过去的老友出现在他面前,张宝明是相当激动的。他清楚在他被鬼子严密监视的状况下,明目张胆的和他来往,风险是极大的,只要鬼子愿意,立刻就有理由把他们送进矫正院,这些人可都是有家有业的社会名流。常说患难见知己,国难显忠诚,一点不错,有的名流就不敢来。

好朋友到了,又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本来就不吝啬的张宝明,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在酒桌上一吐多日来的郁闷,整个宴会把酒言欢的气氛十分热烈,过程持续了几个小时。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谁的心里也不豁亮,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平时不敢说,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可以敞开胸怀,谁不想一吐闷气?来的朋友虽然不一定有面对鬼子硬抗的勇气,但是对鬼子侵略中国愤恨是相同的,对张宝明的勇敢爱国是从内心敬佩的,认为他给同行争了光,给中国人争了气,所以这样的酒喝起来特别痛快,豪气干云,谁也不会藏私,尽情释放。

因为酒宴时间长,京梅自然就不难找到和张宝明单独说话的机会。在阳台上,张宝明悄悄告诉京梅,他的小儿子出卖了琥珀张,鬼子已经知道了照片上的琥珀双叶在琥珀张手里,他让京梅尽力去帮助琥珀张。他还告诉京梅,琥珀张家里的琥珀双叶虽然不是真品可也是国宝,不能让它落在鬼子手里。京梅就把岳锋准备救他出逃的事说了,张宝明立刻急了,坚决表示反对。

“大伯,难道你不想走?”京梅故意露出了诧异表情,她想知道张宝明的真实想法。

“鬼子会放我走?”张宝明说这话时,沉郁的眼里射出了睿智的光束。“我还没有老糊涂,豺狼当然不会有菩萨心肠,他们把我放回家里的真实目的就是让我当诱饵,引你们来救人,那时就会落入山本的圈套。”

“果然让老曹猜对了。”京梅暗想。心里奇怪,老曹和张宝明并不熟悉,为什么能够猜到他的心里。“大伯,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我们知道,鬼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不走出北平,随时都有危险。我们出手虽然也有危险,但是也不应该不顾你的安危。”

“这是感情用事,在目前的局势下,山本的力量占有绝对优势,你们没有能力救我。”张宝明摇摇头,眼里的目光是晦暗的。“国家的希望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牺牲很多年轻的生命是不智的,如果你们这样做正是鬼子需要的。再说了,你们在外面閙得越厉害我就越安全,因为我对他们有价值。反过来,你们被鬼子收拾了,我就失去了价值,鬼子当然会像除草一样的除掉我。”

张宝明的话让京梅大吃一惊,因为老曹说过相同的话,所以他才极力阻止岳锋的冒险,现在看来老曹的确有先见之明。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交流,心却想到一块了。“大伯,也许您说的有理,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鬼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一点我已经想明白了。”张宝明说着脸上露出了欣慰,关于这个问题困扰他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当他知道鬼子曾经诱惑过张曙光,并从他嘴里骗取了琥珀张的情报,禁闭的脑袋就开窍了,看来鬼子不仅仅是把他当做诱饵那么简单。“鬼子做梦都想得到真正的琥珀双叶,但是琥珀双叶在哪?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对他们来说,找到真品就像大海捞针。我们的造假照片被他们识破了,或许提醒了鬼子,为他们提供了另外一个可行的方法。”

“大伯是说,鬼子要依样画葫芦,用假货代替真货?”京梅听张宝明这样说,立刻大惊失色,因为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也是老曹和岳峰没有想过的。如果张宝明这个猜测成立,用赝品可以取代真品,他们过去的所有工作就白做了,因为鬼子完全可以弄到假货,只要达到了欺骗德国人的目的,新型潜艇就会到手,这就太可怕了。

“很有可能,不然的话,鬼子明明知道照片上的琥珀双叶是假的,还尽全力去追——幸亏曙光这个兔崽子不知道他张叔早就搬家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张宝明讲这番话时表情是沉重的,但是说到后来却露出了笑容。琥珀张如果因为张曙光的出卖,落在了鬼子手里,他知道凭老友的倔强性格,绝对不会屈服,不可能交出琥珀双叶,那时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一来,他张宝明就等于犯下不赦大罪,最后就是魂归故里也不会安宁。

京梅正想继续问话,屋子里传出了喊张宝明的声音,双方的谈话只好中断了,他们只能回到了屋子里继续喝酒。京梅虽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得到了张宝明的猜测,也算不虚此行了。因此京梅回去后在第一时间对老曹做了汇报。

老曹从京梅走后就心绪不宁,一直在等待京梅的消息,虽然他对自己的判断一直是自信的,只不过因为这件事太大,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如今京梅告诉了他张宝明的猜测,说出了山本的阴谋,不同意岳峰来救人,和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让他欣慰了。因为在他想来,你岳锋不愿意听从共产党的劝告,张宝明可是倾向国民党的,你总不能熟视无睹吧!

“张老师就没有说别的话?”

京梅知道老曹最关心的是什么,刚才故意不说,就是等他问,她想看看,这个一向以沉稳而著称的领导,是不是也有火烧眉毛的时候,现在见老曹终于憋不住,不由得偷偷地笑了,这才把张宝明最后说的话告诉了老曹。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沉稳的老曹听完了她的话,神色巨变,半天没有说话,像是被锁喉功给窒息了,这让京梅感到诧异。

“你是说,张老师最后用肯定的话怀疑,山本要玩李代桃僵的把戏?”

“我临走时张大伯是这样叮嘱的。”京梅感到奇怪,老曹怎么变得啰嗦了,难道听不懂她的话?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山本抓住张老师不放。”老曹如释重负的吐了口长气,一直萦绕心中的谜团松扣了,让他摸到了那只黑手,看起来自己估计是对的。山本盯住张宝明,不仅仅是为了把他当诱饵,目的还是落在琥珀双叶身上,至于借此抓捕进入张府的地下工作人员,不过是副产品。

“明白了什么?”京梅张大了嘴,因为她不明白老曹指得是什么,感觉掉进了迷雾里。

“我和你说过,张老师既然不和山本合作,其实已经没有了价值,既然没有价值,山本就应该放弃,事实上山本并没有放弃,那就说明这里有文章。但是文章是什么,我当时看不出来,所以才要求你必须见到张老师,因为我估计,张老师应该有感觉。现在一切清楚了,山本明白他在短时间里找不到真品琥珀双叶,我感觉他在怀疑,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而他也没有时间去慢慢寻找,因为他的上司不允许。你应该知道,小日本因为野心太大,发动了太平洋战争,现在吃到了苦头,为了保住海上生命线,他们必须打败尼米兹的太平洋舰队,这就是山本和他的主子最着急的事,所以他们必须得到新式潜艇。只是我没有想到,山本要玩偷梁换柱这一手,和岳峰学偷天换日,真是搞阴谋的老手。”

说到这,老曹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京梅则莫名其妙的看着老曹,眼里还是一头雾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在她看来,敌我双方动心思,玩计谋,这没有什么好笑,战争的本身就是智慧的较量。

“有这么开心?你使劲笑。”

“特别开心,因为山本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诡计会被人识破,既然识破了,他只能做黄粱梦,日本的海军,运输船只只能去海底喂王八。”老曹冷笑得说,一只手还做了动作。

“别让我猜谜语好不好?”山本没有恼怒,京梅先生气了,认为老曹在故弄玄虚。他自己得意了半天让京梅猜谜,这太不够义气,小嘴巴都厥起来。

“我猜山本的算盘一定是这样的,在他拿不到真品琥珀双叶的情况下,用假货来顶替,但是如何能够让人相信他的假货是真的,这里的难度不小,我们信不信没有用,只是德国人必须信,这才是难点。所以这一时期,他们利用手中的舆论工具大做文章,在市面上制造出气势,好像沉寂多年的琥珀双叶就要重现人间,因此他们又要搞文化交易,又要搞珠宝拍卖,应该说,这步棋走得很聪明,因为他们占据地利,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不是张老师提醒,不到交易会那天,我们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可是到了那天就是看见了,生米煮成熟饭,揭穿山本的阴谋,难度就太大了。”

说到这,老曹看看京梅,见她还是一脸迷惘,就轻轻地摇摇头,心说她还是年轻,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京梅还是没有猜出来。平时让她有时间多看些书,尤其是历史书,她总是不以为然。她不知道,一个人靠小聪明可以打败一般的高手,遇到真正的强者就露怯了。

“北平是什么地方?中国文化古都,世界文化摇篮,是珠宝界的圣地。任何在中国土地上出土的文物得不到北平收藏界的认可,就很难称得上是绝世珍宝,因为在这里看似一个极平常的人,都可能是收藏家,而北平的收藏家之多,恐怕整个中国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它的历史太悠久了,享誉之高是中国的任何城市都不能相比的,山本一定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大胆炒作。如果琥珀双叶还活着,说它在北平出现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天时地利。”

“他山本弄个假货,在北平展出别人就会信?他是谁?一个特务头子,不是收藏界的泰斗。”京梅撇撇嘴打断了老曹的话,感觉老曹说的是外行话。收藏界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有自己的神氏崇拜,不是手里有了枪炮就有话语权的。它需要资历,需要收藏界的认可,没有几十年浸润,这是很难做到的功夫。

“你说的对,山本自己做不到,所以他需要别人帮他做。”

“你是说张大伯?”

“当然,张老师是个重要人物。”

“错了,山本知道张大伯不会和他合作。”

“他已经和山本合作了。”

“胡说,这不可能。”京梅急了,脸色通红,好像受侮辱的不是张宝明,是她自己。

“岳锋那张照片是谁鉴定的?”

“是张大伯,可是那个琥珀双叶在琥珀张手里,如果山本使用假琥珀双叶欺骗大家只能是另外一个。”

“这就是山本的高明之处。”老曹叹息的长出一口气,眼睛里的目光有些暗淡。“你怎么忘了,是你告诉我,张老师的儿子泄露了照片上的琥珀双叶是琥珀张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山本得到信息后,已经撒下了大网,说不定那个东西已经落在了山本手里。当他在交易会上拿出这个琥珀双叶,张老师没有办法否认,只能认账,那么假得琥珀双叶就可能变成真的。”

“作茧自缚?”京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个念头,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当初他们急功近利,为了欺骗山本,让张宝明做了假证,现在等于给山本手中的假货上了保险,这就是自作自受。“曹大哥,按你的说法,张大伯是被我害了。”

“你不用自责,就是诸葛亮重生也不会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老曹看见了京梅焦急的表情,立即安慰她说,这样的错误谁都会犯,他和岳峰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结局,只是这时候的京梅心态出现混乱,会出大事的。

“那怎么办?”京梅几乎绝望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张宝明知道最后成为了山本的帮凶,凭他的为人,性格,肯定会选择死亡。

“还好我们事先猜到了山本的阴谋,那就有时间来补救,原来我反对把张老师抢出来,现在改主意了。不管山本有没有拿到琥珀张的琥珀双叶,我们都要救出张老师。”

“你不是说,这是山本设得陷阱?”

“没错,是陷阱。但是你别忘了,聪明的猎人是不怕陷阱的。”说到后面这句话,老曹的眼里不再是灰色,显然他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

“难道你有了办法?”京梅疑惑的问。

“会有的。”老曹搪塞得说,感觉还不到对京梅露底的时候,再说事情怎么发展他也不清楚,只能走着瞧,但是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山本的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