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琥珀双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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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佐阁下,我们是不是对张宝明太客气了?”坐在一边写材料,一直没有说话的酒井突然停下了笔,抬起头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把山本下了一跳。

山本揉揉酸痛的膝盖,眯缝的目光在酒井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滑落下来,很想训斥对方几句。日本进入中国的时间不算短了,从开始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到今天,一共投入上百个师团,中国不但没有灭亡,反而越来越强硬了,长沙保卫战几经拉锯,帝国就是拿不下来。占领区内,共产党越来越活跃,民众的反抗越来越厉害,在帝国的军人中,偏偏还有那么多蠢猪,相信只靠武力可以征服中国,看来他们永远读不懂中华民族这本书。

张宝明看起来是瘦弱,一顿鞭子就可以让他趴下,但那是身体,你就是把他的身体抽烂了,把肉体烙糊了,他也不会屈服,因为这种人的精神如日月,鞭子可以摧毁日月?和那些看起来强壮的军人,脸上英气勃勃的政客相比,张宝明的强大不是外表,是灵魂,这是信仰的力量。珠宝玉器在别人看来是物,是真金白银,是美女别墅,可是对张宝明这样的人来说,是不朽的灵魂,是圣灵的符号,是精神的寄托,它们的珍贵早已经超脱物外,具有了宗教的属性,所以张宝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物教而出卖精神?

不过山本明白,如此带有深刻内涵的学问,像酒井这种只会迷信武力的屠夫是不可能明白的,你就是给他上课,也不过是对驴弹琴。他知道自己征服不了张宝明,但是可以利用他。

从抓捕到张宝明那一刻起,山本的脑子里就在萦绕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是不是可行还需要论证,需要一个人认可,那人就是羽田,山本对羽田的能力,思维已经彻底倾倒。不是羽田的突发奇想,发现了岳锋设下的骗局,他会在误区里继续走下去,那么结果就是自我毁灭。和高智商的对手较量,如果你身边没有高智商的能人,直接缴械就是了。这个羽田,简直就是大照神送给他的福星。

“羽田君今天出院?”山本问酒井。

“他是这样说的,尽管医生不许他出院。”酒井回答。

山本知道羽田是个斗士,待在医院那种地方就是一种摧残,而他也迫切希望羽田来到身边,需要羽田的大脑。地上的座钟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山本的心像放在火上烧烤,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血液。

门外似乎传来汽车车轮摩擦地面后发出的声音,山本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希望不是错觉。片刻之后院门响了,羽田果然走了进来,虽然右臂吊着绷带,但是脸上气色不错,山本像迎接上司似的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愉快的符号。

“大佐阁下,酒井君。”羽田分别打着招呼,随后在山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迫不及待的点燃烟,看来在医院憋坏了。

“你的气色不错,可以工作了。”山本满脸笑容的说。

“我这个人是属耗子的,喜动不喜静。听说阁下已经如愿,把张宝明抓到了?”羽田说着舒服的伸开左臂,烟灰落在了地上,但是他不管,随后又猛吸了一口。此刻羽田的举动不像是贵族,到像个混混。

“人是抓到了,可是张宝明不肯合作。”山本无奈的摇摇头,从他脸上的颓丧情景看来,羽田像是他的上司,他在像羽田汇报工作,这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军队中是罕见的。酒井在一边看得直摇头,心说上下尊卑都乱了,骄傲的山本在羽田面前简直就成了听话的下属,帝国陆军大学可没有这门课程,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大佐阁下没有对他动刑吧?”羽田问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眼光并不友好,这是因为羽田知道某些做情报特工的,使用刑具的概率远远超过大脑,而他最瞧不起这种脑残。

“对于活在精神世界里的人来说,肉体的疼痛等于瘙痒,难道羽田君手痒了,想尝试一下?”山本对于羽田的嘲弄自然不开心,就用挖苦的方法进行了回击。酒井在身边,羽田还是这样放肆,这是很丢面子的事,不能不给羽田一点点惩戒。

羽田一怔,随后大笑起来,他根本不大在乎面子之类的东西。见山本并没有干出下作之事,心里就高兴。虽然他本身刀术,枪法都不错,就是拳脚功夫也可以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但是却鄙视靠武力去战胜对手。斗智对他来说是快乐,是值得让他敬重的事,使用蛮力,恃强凌弱对他来说就是耻辱的代名词。虽然现在不是武士时代,是两个国家在较量,但是潜藏在他心中的武士情结并没有消失。贵族的血统,孤傲的个性,使他的行为往往不溶于世俗。

山本没有想到羽田会笑,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脸上只好苦笑,心说大照神吃错药了,怎么就造就这个天才与傻瓜混合在一起的怪胎。两个国家较量是你死我活的大事,可是在羽田眼里,到成了比武论输赢,还要用武士的风度,像是小孩过家家。偏偏这个具有小孩特性的家伙,思维的逻辑,预见事情的能力又异于常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羽田君是贵族出身,君子之风保存完好,不喜欢动粗,胜亦喜,败不闹,我可不能像阁下那样洒脱。上面每天在催命,太平洋战争天天在流血,帝国的青年时时刻刻面临葬身大海的危险,没有先进的潜艇,我们就不能成为太平洋的主人,帝国急需的物资就进不来。如果张宝明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难道我请他来是为了做客?”

“做买卖的不能只看一时的输赢,大佐阁下。”羽田又忍不住要讥讽对方了,他看不上山本身上表现出的小家子气。虽然山本的官已经坐到了大佐,在军中的职衔不算低了,而他羽田论官位,不过是个警司。“为什么有的人一生只能做小生意?而有的人可以做到富可敌国?做小生意的那种人眼睛高度近视,锱铢必较,只看近处的利益,分不清芝麻和西瓜的关系,所以在他的大脑里,芝麻机会无限地放大的,西瓜则是永远缩小的。大佐阁下如果喜欢做小生意,我就没有办法了?”

羽田这话够刻薄的,算是骂人不带脏字那伙的,换个别人会跳起来,但是山本不会。山本之所以从平民做到了大佐,有一个最大的长处就是不怕骂,忍耐力超人,尤其是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只要有利,你就是天天骂他,他也会笑脸相迎。好多日本人虽然也具有这个特性,在强者面前表现得比狗还顺从,但是在山本身上,这一特征更明显,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了羽田的本事。

“羽田君的意思是,可以利用这个人,做我们需要做得文章。”

看见山本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羽田满意地送出了微笑,他和所有聪明人犯着相同的毛病,不喜欢和愚笨的人多费口舌。其实人的智商,理解能力本来就不尽相同,有时候不过需要你多说几句,对方也就理解了,但是往往这个时候,聪明人就会表现出不耐烦,最后的结果是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别人只能敬而远之。羽田这个个性尤为明显,因此在东京警视厅,虽然他的破案率最高,人际关系却最差,上司也不喜欢他,在日本,毕竟像山本这样有涵养的上司不是很多。

“我们抓捕了张宝明,一定有人非常焦急,因为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快的看出了他们的骗局。如果他们事先想到了这一点,张宝明就不会落在我们手里了,是不是这样?大佐阁下?”

羽田这个分析让山本信服,所以他点点头。不是那天羽田心血来潮,大脑反应过度,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双方争来争去,以死相搏,原来在争夺“空印盒,”一切都是岳锋做得扣。因为戏演得太逼真,不但把他们骗了,恐怕岳锋自己也陷了进去,因此他才不可能想到把戏会被戳穿,就没有让参与者张宝明躲起来,这是岳锋的重大失误。

“我想岳锋的军统会悔断了肠子。”

“岳锋这种人的大脑不会长时间阻断,现在肯定知道我们抓捕了张宝明,他不会无动于衷的。”此刻的羽田大脑已经进入了搏斗情景,所以进行分析的时候,眼睛里熠熠闪光,仿佛一个色狼看见了美女就无可控制的要进入情况。

山本已经熟悉了羽田的这种个性,看见羽田那猎手般的目光,知道他脑海里的猎物清晰了,这让他高兴,因此忍不住说:“岳锋会出手抢人。”

“他必须这样做,因为张宝明落在我们手里是他的判断失误造成的。”羽田信心满满的说。在他看来,岳锋是个人物,既然是人物,就会有担当,否则内心会过意不去,就会有负罪感。岳峰利用了张宝明的爱国心,当张宝明遇到危险,他没有理由不伸手,如果换做是他,就是冒险也会出手,这叫以君子之心度君子。

“羽田君是说,我们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他一动,机会就来了。”山本这时完全明白了羽田在想什么,心说高手就是高手,总会在不利的情况下,找到有利的缺口。自从岳锋在王府消失,他们就失去了岳锋的消息,北平这样大,找一个人就等于大海捞针。如果岳锋一直潜伏不动,他们就会十分被动,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手,在什么地方出手。山本的职责不仅仅是找到琥珀双叶,还负有消灭共产党,国民党潜伏组织的使命。张宝明的确是很好的钓饵,他的名气加影响力使国民党和共产党不能不管。

“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重庆肯定得到了消息,岳锋的压力不会小,也一定急于把他救出。”说到这,羽田兴奋的眼里冒光,仿佛看见猎物在他设好的陷阱里挣扎,这种感觉自然是十分美妙的。他可以不大关心琥珀双叶的去处,不大关心日本海军的盛衰——那是政治家和军人应该关心的,他不过是个警察,破案才是本职,但他一定要关心和岳锋搏斗的胜负,那是有关他个人的荣辱。现在,决战的序幕已经拉开,他要下诱饵,这是最让人享受的时刻。就在他游思飞翔,有些陶醉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立刻把目光对准了山本。“大佐阁下,张宝明关在什么地方?”

“警备司令部大院。”山本回答,不知道羽田为什么问到这件事,目光中充满了问号。虽然张宝明表现得十分不合作,他也并没有把他投到监狱里,算是对得起张宝明了。

“大佐阁下是不是准备让岳锋开着坦克车来救人?”随着话音,羽田奚落的目光落在山本脸上。

山本脸色变了,不明白羽田又发什么神经,无缘无故的奚落他。他看看酒井,酒井把头低下了,不用问,他准是在偷偷的笑。这个大院里,没有人敢这样放肆,而羽田的不规矩却成了常态,这让他异常恼怒。正要反唇相讥猛然醒悟了,不由得大脖子发热,冲到喉咙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他想到自己的确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警备司令部是什么地方?那里白天晚上都戒备森严,岳锋要想从那里抢人,恐怕只有开着坦克车了,否则就算他可以进去,出来的时候也会被打成筛子,岳锋不会不知道这个情况,当然也不会蠢到去送死。羽田话里的意思是说,张宝明关在那里,就等于堵死了岳锋救人的企图,既然岳锋没有能力救人,他们刚才设定的计划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但是山本也感到委屈,因为抓捕张宝明时,这个计划并没有出台,他也没有去想张宝明有另外的作用,当然要把张宝明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作为北平特工最高负责人,没有想到本身就是失职,不能成为理由。

“我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请羽田君指教。”

山本耍了个小聪明,不是我没有想到张宝明的诱饵作用,是我没有想好把他放在什么地方,如果你有好地方,说出来我们研究。

羽田自然没有好地方,他刚刚来到北平,连北平的马路都认不全,怎么会有合适的地方,因此他立刻摇摇头,没有去想山本是在为自己的失误行为进行掩饰。

“大佐阁下,你是老北平,我的,新兵一个,地方当然由你来选,不过我有一点点建议。”

“请说。”山本高兴了,只要羽田不奚落他,他就觉得羽田还是可爱的,因为这个人做事认真,还有头脑。

“关押张宝明的地点不能让对方感觉到十分危险,这是最重要的。如果关押的条件完全不利于对方救人,对方就不会来了。如果对方感觉太容易救人,对方就会认为是陷阱也不会来,所以关押地点看起来简单,其实并不简单。”羽田皱着眉头说,他实在想像不出,北平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这又是不能马虎的。

“地点一定会有的,即使关押得地点容易遭到岳锋怀疑,难道我们不能找到给他们制造方便的理由?”山本微笑得说,搞骗人的小把戏,他觉得难不住自己,论这方面的本事,羽田就差多了。“你今天刚刚出院,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请你去吃正宗的日本料理,我们边吃边谈,你看如何?”

羽田本来对饭食就比较讲究,听说在北平可以吃到正宗的日本料理,岂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