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乱云侵满天空,残月在乱云中忙碌着,似挣扎着抗争,又似惊恐地遁逃。
山影巍峨,树林灌丛涂着浓浓淡淡的墨汁,昏暗的荒坡蒿草中分布着高高矮矮的坟堆,其间不时闪动着萤萤磷火“呜嗯嗯嗯……”瘆人的哭泣声时断时续,使这阴森森的乱坟岗子更加恐怖!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他手中拎着一把铁锹,直奔乱坟岗子之中那座新坟,听到坟中传出女人的哭泣他长长出了口气。他来到新坟前挥锹挖了起来,坟中女人的哭声没了。
挖坟的人体格健壮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挖出了棺材盖,他放下锹直起腰,摘掉脸上的遮面黑布,用袖头擦了擦脸上的汗,弯月钻出云隙,惨淡地照出他那长着一脸横肉的大脸盘子。
突然,他那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忙又将黑布遮好脸,转身躲到一旁的灌丛暗影里。
乱坟岗下的山路那头走来一个人,这人中等身材,腰粗膀阔,步子稳健。
“呜嗯嗯嗯……”夜行人走到乱坟岗下偏巧棺材中的女人又哭泣起来,夜行人站住了,他踌躇了一下竟寻哭声而来,把个蒙面人恨得直咬牙,看来今天这口肥肉还要吃不顺 溜,他本能地去掏枪,手刚摸到枪把又放下了,凭自己的本事他自信在这山沟沟里还不会有对手。
夜行人走到棺材前惊疑地四顾。啊,是他——王彪!蒙面人吃了一惊,尽管月影昏暗,他还是认出这是自己拜过把子的大哥,他心里划开了魂,王彪的为人他很清楚,绝不会让自己作践这棺材中的姑娘,快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他又不甘心,为了这小美人他可费了不少心思,哥们义气顶个屁,谁碍我的事就收拾他!
蒙面人的手再次去拔枪却又放下了,匪首“黑瞎子”离这不远,他听到枪声发现自己不在领 人来就坏事了。虽然王彪拳脚身手也不错,但照自己比还差点,蒙面人打定主意伺机而动。
月辉明暗,夜露映出点点细碎的光,象无数精灵的眼睛在眨动;凉风袭袭,四野草木梭梭作响,似众多鬼魂在窃窃低语。王彪寻不见挖坟人的踪影,棺中又传出女人的哭泣,他双手去掀棺材盖没掀动,便捡起铁锹寻找缝隙去撬,“吱嘎嘎”这棺盖没钉几根钉子,居然一撬就开。
王彪放下铁锹,双手把棺材盖掀到一边,正想细看棺中究竟,忽然脑后风起,他早有防备,有人挖棺铁锹尚在怎能无人暗伏,他向旁闪转,蒙面人左脚踢空右脚又到,王彪急闪快躲蒙面人的右脚还是擦耳而过。王彪心中惊悚,这偷袭者使的鸳鸯连环脚既快又狠,大意不得,他想退步稳身回击,谁料慌忙中脚下被土石荒草一拌身子向后倒去,蒙面人大喜,如猛虎捕食扑了上去,双手恶狠狠去掐王彪喉咙。
跑江湖出身的王彪动作奇快,倒地之时已拔枪在手:“别动!”
蒙面人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说:“他娘的,原来是大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大哥,我是三弟呀!”他摘下了蒙面黑布,露出那张横肉纵生的脸。
“是你?”王彪站起身收了枪疑惑地问:“三弟,你不是投黑瞎子‘绺子’(匪帮)去了么?”
“是啊!大哥,我现在报号压东边,是黑瞎子绺子的秧子房掌柜的。”
“你在这干什么?······这棺材是你挖的?棺材里怎么会有女人哭?”
“唉,大哥,我投错绺子啦,黑瞎子真不是东西,这棺材里的姑娘是他给他‘倒了’(死了)的‘崽子’(小匪)陪葬的媳妇。”
“什么?用活女人给死崽子做媳妇!三弟,你细说说咋回事?”
原来昨天黑瞎子带绺子去抢一家姓王的有钱大户,这家院墙又高又厚,炮台上有十多只土枪快枪,虽然经过小半夜激战攻下了大院,绺子却伤亡惨重,若不是黑瞎子的贴身崽子两脚猫给他挡子弹,他黑瞎子就没命了。黑瞎子气得把这家人大小孩芽都杀死了,只留下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绑了回去。回到匪巢后,黑瞎子装殓死了的两脚猫时掉了几滴眼泪说:“两脚猫是为我倒的,我得对的起这样的好兄弟,给他取个媳妇到阴间过日子去吧!”于是,把绑来这个如花似玉的王姑娘活生生装进死倒的棺材给埋了。
“三弟,这么说你是来救这个姑娘的?”听完压东边的叙述王彪问。
“可不,我看黑瞎子这么做太阴损,就偷着给弄棺材的木匠两块‘大头’(银元),让他们在棺材上做了点手脚,埋棺材时我又想了点办法才保住这姑娘一命。”
“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打算怎样安置这姑娘?”
“······当然是想办法把她送回给亲戚家了。”压东边口是心非,原本是他相中王家这个美貌姑娘才鼓动黑瞎子去抢的,黑瞎子把绑来的王姑娘给替自己挡枪子的两脚猫活活陪葬,他又想方设法想把她救出送个地方供自己享用。
“三弟,你这么做让黑瞎子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为了救人我也不顾了那么多了。大哥,这么晚你这是?”
“现在日本鬼子把咱东北占了,兵荒马乱的也没个正经营生做,各地英雄四起,听说桓仁的唐聚伍拉起队伍抗日,几天就发展到几万人,我想联络几个人也拉起队伍。三弟,黑瞎子尽做这伤天良的事不会有好结果,你还是出来咱们兄弟起事,凭咱们哥几个的本事一定能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压东边一听挺高兴立马就答应了,黑瞎子和他的四梁八柱他根本没瞧上眼,自己一身本事在那不过是个秧子房掌柜,同王彪起事凭本事能当大当家,顶不挤也能弄个炮台二当家。
“好,大哥,咱们一起干!”
“海二弟当炮手给人护院晚上出不来,咱们先去找四弟。”
“这姑娘?”
“带她一起走,到四弟那再说。”王彪从棺材里拽出瑟瑟发抖的王姑娘,给她解开绑绳。
沉陷在山洼中的小村庄浸在暗夜之中,村头数第三家的西屋窗户上还影影忽忽有点微光,王彪和压东边还有那个棺材中救出的王姑娘来到这里,院里突然窜出一条黑狗冲三人扑咬,王彪一脚将狗踢到一边,进院去敲西屋窗户“志洪,四弟。”、“四弟,我是王彪。”
“噢,是大哥呀,这大半夜的有事儿啊?”
“嗯,我和你三哥找你商量点事。”
屋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房门开了条缝,露出个上宽下窄的脑袋,上下打量月影下的三个人,“真是大哥、三哥,怎么还有个······”
“四弟,进屋再说。”
几个人进了黑暗的西屋,张志洪点亮油灯,见屋里还有一个人,这人额头有块大疤痕,手里还拿着把杀猪刀。
长着刀条脸的张志洪对外屋说:“你们两个也进来见见我大哥三哥。”
外屋进来两个人,一个壮壮实实的汉子,另一个头发上有两块鬼剃头光光的挺扎眼,他们手里分别拿着镰刀和镐把。
“把家什都放下,大哥、三哥,他们仨都是我朋友,冯疤子、吴木匠、三秃子。”
“你们刚才……”
“刚才我们哥几个正玩纸牌。”
“搅了诸位的雅兴,真对不起。”王彪边说边给张志洪使眼色,张志洪知其夜访还带个姑娘必有要事,便对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咱们明晚再玩。”
吴木匠最先走出门,三秃子小绿豆眼在王彪和压东边的腰间溜了两下也随后出去了,冯疤子 两眼盯着正在整理乱发的王姑娘恋恋不舍的最后走出门。
张志洪悄悄跟在仨人后边,见他们各自奔自家去了,才返回屋,他上下打量着王姑娘问:“大哥、三哥,你们这是……”
“四弟,你先把这姑娘送伯母那,就说是我的亲戚,咱们哥仨慢慢地唠扯。”
张志洪盘腿稳坐,把头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张志洪得知二人的来意后,把大腿一拍说:“小弟正有这个打算,我算看透了,这乱世道是不当胡子不升官,不当胡子不发财。张大帅、张作相、汤玉麟、吴大舌头哪个不是绿林出身,凭大哥三哥还有二哥和小弟的本事,拉起队伍保准不比他们差多少!”
张志洪一拍即合,王彪挺高兴,二弟海一胜是个直肠子,没家没业跟自己的感情比这俩个拜把兄弟还近一层,只要自己说一声他没有不听的“好,这事咱就定下来了,要‘起局’(拉队伍)先要‘铺局底’(建匪帮的筹备工作),咱们明天就分头跑这些事情。”
“大哥,我有一计,我引你们去投黑瞎子,然后把他和几个梁柱都收拾了,他绺子那六七十人和‘喷子’(枪)不都成咱们的了!”压东边出了个鬼主意,他是黑瞎子的梁柱之一,收拾了黑瞎子和亲信梁柱,王彪和张志洪刚去难以服众,他自然就当上了绺子大当家了。
王彪摇头说:“咱们兄弟不做那不仁不义的事,咱们自己联络志同道合的人替天行道杀富济贫,不愁不‘局红’(绺子兴旺)。”
“大哥说的对,把他手下的人弄过来咱心里不把底,还是咱自己找的人可靠。”张志洪赞同王彪的主张,他已看出压东边的用心。
王彪见压东边面有讪色便说:“不过三弟你想的也有道理,你可以暂时回去,如果他绺子中有对咱路数的到时候你可以拉他们出来。”
“那······好吧,我这就回去,免得引起黑瞎子的怀疑,可这姑娘咋办?“压东边念念不忘没到手的小美人。
张志洪笑道:“三哥放心,我会把她送到一个安稳的地方,一定对得起咱们费心竭力地救她一场。“
压东边寻不出带走的王姑娘的理由,只好怏怏地告辞走了。
王彪又和张志洪合计了一会铺局的事后从腰里拿出手枪,对着小油灯拉开枪机看了看说:“有点锈了,埋了好几年,今晚上我刚把它起出来。“
“大哥,你早就有这家伙?是怎么弄来的?“张志洪转动着精明的眼珠子问。压东边有枪在情理之中,因为他当过兵,不久前还是伪警察,王彪他只知道是江湖艺人出身,当过旷工,扛麻袋干过装卸,还做过店铺伙计,下乡打过短工。
“咱们拜过把子,现在又要一起干大事,我就对你说说这枪的来历,你去弄点油来,我边擦枪边唠扯。”
王彪从腰里摸出一块红布,铺到小炕桌上,把手枪卸成了一堆零件,连子弹都从梭子里一粒粒退出来都放在红布上。
张志洪到外屋用小碗到了点油,回来又找了块干净布,王彪一边用布沾油擦枪零件一边唠自己的身事。
院里的狗突然猛烈地扑咬起来,俩人伏到窗前,透过窗户的破纸洞他们看到十几个端大枪的人影闯进了院子。
张志洪一推王彪:“大哥你快从后窗走!”
“大哥连累你了,咱们一起走吧。”
“我一个老百姓怕啥,你带上家伙快走!”
王彪知道张志洪为人精明道眼多各条道上的朋友不少,自己只要不留下把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不再推让,他将枪零件用红布一兜,两个箭步窜到后窗推窗而出。
“开门!开门!”房门被拍的“啪啪”直响。
“谁啊,五更半夜的?”张志洪披着衣服磨磨蹭蹭去开门,门一开,一伙伪军闯了进来,领头的是过去的酒肉朋友,现在是龙桥镇伪军队长付达仁。
张志洪装做睡眼朦胧地问:“是付大哥啊,什么事?”
付达仁冷落着的大麻子脸能沁出水来,也不搭话茬,扒拉开张志洪带兵闯进西屋。
王彪出了后窗,又跳过后院墙之时手已在红布包里把手枪装好了,他早就炼就了“十步装枪法”,一堆枪零件边走边装十步内把枪装上能搂火。他拎着枪顺道向村外跑,被在大门外院墙角观望的三秃子发现了“跑了,跑了,付队长胡子往村东跑了。”
付达仁带兵磨身出门跑到街上,王彪已只剩个模糊的人影。
“******给我追!”伪军们边追边开枪,三秃子也咋咋乎乎跑在付达仁身旁,王彪回手一枪,三秃子一个狗吃屎扎在地上不动了,付达仁一看,从三秃子鬼剃头那个地方咕嘟嘟地往外冒血,哎呀这枪打的咋这么准他不敢再追了。
付达仁领兵回来,当胸一把揪住张志洪“对不起张老弟,你勾结土匪,跟我走一趟吧!”
张志洪呲着黄板牙一笑,掰开付达仁的手说:“付大哥,你是不是这两天手头紧想从兄弟这弄几个?”
“你少******扯蛋、来你这两男一女是什么人?”付达仁气势凶 凶地问。
“两男一女?在哪呢?”
“是三秃子报告我的。”
“******,这小子欠了我一屁股债想讹我,他在哪?我跟他对质!”张志洪反守为攻,刚才听到三秃子在院外一喊他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去东屋把王姑娘藏严实后就出去趴院墙头观望,见三秃子被打死,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死无对证,付达仁也没辙了“刚才打死三秃子的胡子不是从你这跑的吗?”
“付大哥,你亲眼见他从我这跑的?”付达仁无言以对,张志洪给他下台阶说:“付大哥,你不就是想弄几个赏钱么,兄弟过两天去龙桥和你做桩买卖,保你大赚一把。”
“你小子想把我糊弄走?”
“兄弟敢糊弄你大队長吗,后天下午我准到府上。”
付达仁心里寻思,张志洪刁滑的狠,没抓住他什么把柄就是抓回去也炸不出什么油水,便顺水推舟说:“好,我等你,你小子要糊弄我可没你好菓子吃,你找人把三秃子收拾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