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大荒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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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密探

狗是很通人性的,狗对主人的声音,甚至气味都是很熟悉的。主人从外面回来,还没走到门口,狗就欢蹦乱跳地迎出去了。就是因为狗通人性,人们才会很喜欢狗,甚至还会把狗当做家中的一员。按说,胖娃离开家的时间不算太长,他家的狗应该能听出他的脚步声来。可是,那天晚上,那狗就是没有听出来。这大概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胖娃不知道村里的狗大都已经除掉了,只剩了他家这一条狗。所以,他走路就蹑手蹑脚,那已不是他平常走路的声音了。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村里的狗都被除了,他家的狗没有同类可以交流,生活在一种孤独、苦闷甚至是惶惶不安之中,它的心智已经不够敏锐了。

在胖娃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家的狗叫了起来,还扑到门上,把门扑得“哐哐”直响。胖娃着实吓了一跳,他压低声音,从门缝儿里冲着狗喊了一声,那条狗终于听出了主人的声音,不再“汪汪”狂吠,可它并没有停止叫唤,而是改成了欢快的叫声,同时还兴奋地扑打着门。

英全安听见狗叫,又听到门响,赶紧起来,走到们里边,问:“谁呀?”

胖娃低声说:“爹,我。”

英全安听出是胖娃,赶紧开了门。胖娃一进门,把咬住他裤脚的大黄狗踢了一下,他踢得不重,大黄狗依然咬着他的裤脚不放,嘴里还兴奋的呜噜着。胖娃顾不上这些,转身就关了门。英全安不放心,又轻轻地拉开门,探出头,往胡同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又缩回头关了门。爷俩顾不得说话,赶紧往屋里走,走到门口,英全安狠狠地把大黄狗踢了一脚,大黄狗叫着后退了几步。爷俩进了屋,掩上了屋门。

可这一切,没有逃过一双眼睛。这个人是油坊的伙计孙德奎。

自从杀狗事件以后,曹谷信良对英方儒起了疑心。后来军粮被劫,他就怀疑是英方儒给八路军送了消息。可他没有证据,还不能对英方儒采取行动。毕竟,英方儒是英庄的族长,在英庄很有号召力。对这个人,他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他让张立言想个办法,监视英方儒的一举一动。张立言最终选定了油坊的伙计孙德奎。孙德奎是个外乡人,晚上就住在油坊里,油坊有通往英方儒家的一个角门。这就很方便监视。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孙德奎答应了。

这天晚上,孙德奎本来早就睡下了。狗一叫,把他给惊醒了。自从日本人在英庄驻扎以后,村里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门。村里的狗杀光以后,英方儒家的这条狗晚上一直很安稳,很少听到它的叫声。半夜了,狗咋突然叫起来了?孙德奎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很麻利地穿上了棉裤棉袄,把棉帽子扣在头上,趿拉着鞋,就来到了通往后院的小角门那儿。从门缝儿里往外看,他正看见英全安敞开屋门走出来。这时候,他才顾得上把棉袄的扣子扣好,弯下腰,把棉鞋穿好。他听见了英全安的问话,却没有听见外面的人回答。他想,外面的人肯定是回答了,只是声音很低,自己没听见。不然,英全安不会开门的。等到开了门,那个人走进天井,黑咕隆咚的,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他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很熟悉。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他的少东家胖娃。

胖娃离家出走以后,芦花告诉了英全安夫妇。英全安赶紧又给英方儒说了。英方儒让他们不要声张,千万不要对人说胖娃去当兵了。一连好多天,孙德奎没有见胖娃,他觉得很奇怪。胖娃自从结婚以后,几乎每天都要来油坊转几趟。英全安已经打算把油坊交给胖娃去打理。所以,先让他熟悉业务。咋又突然不见了呢?他曾经问过英全安,他之所以问,是因为他在人家家里做工,好多天不见少东家,不问一问好像不太好。英全安说是去做生意了。却没有说做啥生意。那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不敢多话。他一个做工的,东家的事他从来是不去过问的。

后来,他又听说胖娃去当兵了。这个消息是从油坊的一个老客户口中听到的。这个老客户和英全安关系不错,来买油的时候,一走进油坊,见到英全安,没说买油的事。而是说:“英老板,你这么大的家业,咋让孩子去当兵呢?”

英全安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孙德奎。

孙德奎也是愣怔了一下,但是他却没有往英全安这边看,依然低着头干活。

英全安冲那个老客户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别再说下去。同时,嘴里说:“李老板,咱们到账房里去谈。”

两个人走进了账房。英全安又回头往孙德奎这儿看了一眼,然后把门掩上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话声很低,孙德奎听不清了。那时候他也就是好奇,一边干活还一边瞎想:有这么大的家业,又有那么漂亮的媳妇,咋跑去当兵了呢?

张立言让他监视英方儒,开始他不干。他觉得英方儒对他还算不错,他不能做这样的事。可他经不住张立言的威逼利诱,最后答应了。他一答应,张立言就问他,知不知道胖娃干啥去了?他说了实话。这更引起了张立言的兴趣。当兵,没到他的警备团来,那就只有两个去处了,一个是八路军,一个是保安旅。不管是到了哪支队伍,都是与皇军和警备团作对的。他让孙德奎加强对英方儒全家人的监视。一有消息,就立刻向他报告。

现在,孙德奎见胖娃进了英全安夫妇的屋。他便悄悄地又回到了他睡觉的小屋。他没有脱衣服,只脱了棉鞋,摘了棉帽,钻进被窝。

要说孙德奎的心里一点不纠结也不对。他躺在被窝里,心里其实纠结的很。英方儒一家对他其实都挺不错的,在油坊里干活的伙计总共有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是附近村庄的人,只有他一个是外地人。那两个伙计每天都是在家里吃过早饭来干活,下午干完活回家吃晚饭。也就是说,东家只管他们一顿午饭。可他是外乡人,就必须常年吃住在这儿。一天三顿饭都是吃东家的。虽然伙食比不上东家的好,却是免费的。东家给他开的工钱,和另外两个伙计一样多。孙德奎觉得自己赚了便宜,心里过意不去,就常常在收工以后,给东家干点挑水、扫天井之类的家务活。胖娃只比他大一岁,有时候当地的伙计欺负他,胖娃知道了就会把那两个伙计训斥一顿。所以,他对胖娃挺有好感。

现在,他躺在被窝里,想起来的胖娃,都是怎样和他说话,怎样训斥欺负他的当地伙计。他想,今天这事儿还是装作没看见吧。自己不能昧着良心去做事啊。自己还是接着睡觉吧。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还是这件事。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要是张立言知道胖娃回家,自己没有报告,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个老缺比鬼子还坏,他可是啥事都干得出来的。如果胖娃深夜回家,天不明就走,张立言就不可能知道,即便是过后知道了,自己也可以假装不知道。问的时候,自己可以说,大冷的天,早就睡觉了,根本就没听见啥动静。好,到时候就这么说。可是,要是胖娃呆在家里不走呢?自己就不好说不知道了。他在心里,暗暗地念叨着,盼着胖娃天不亮就快走。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耳朵总在听着后院里的动静,他盼着听见胖娃走出屋门,再走出家门。

其实,在这一晚上,心里犯纠结的不仅仅是孙德奎。英方儒夫妇,英全安夫妇,还有胖娃和芦花,他们的心里都很纠结。

胖娃深夜突然回家,英全安先把他领进自己的房间。他老婆马素花已经点起了灯,她一见进来的胖娃,正在系扣子的手僵住了。她刚一张口,就被英全安给低声喝住了。英全安问胖娃这一阵子到底干啥去了?真的是去当兵了吗?

胖娃三言两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得太简单了,他只是说参加了保安旅,现在是一个班长。这次回来是找爷爷商量件事。至于当初他为啥突然不辞而别离家出走去当兵,他却只字不提。他急着要去见爷爷。他想见到爷爷把筹粮的事说了,快回到他自己的屋里。他想芦花,也想他那从没见过面的女儿。

可马素花一见到儿子,就不想放手了。刚才,她刚一张嘴就被英全安给截断了。她听了胖娃那几句话,心里还有好多话要问。他拉着胖娃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英全安却没有再打断她。他知道胖娃不能在家里久呆,他让胖娃和他娘先说两句话,他走出屋门,来到英方儒的门外。这时,英方儒和张氏也都已经起来了。老年人睡觉本来就睡不沉,刚才狗叫声,也惊动了他们。英方儒听见他儿子英全安去了门口,他就披上棉袄,在炕上坐起来,把那扇活动的窗扇推开一条缝儿,往外看。他看见跟在英全安后面进来的人是他的孙子胖娃。

张氏问:“谁呀?”

“胖娃。”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张氏也赶紧穿衣起床。老两口刚刚起来,还没等开门,英全安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