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冬雨帮房东去井台提水,他用担杖钩挂着水桶的提把,把水桶放到井里,当水桶刚一接触到水面的时候,用手一摆担杖,那水桶就歪倒下去,水就灌进了桶里。然后往上一提,满满的一桶水就离开了水面。他两手倒替着往上提,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疼,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水桶脱了钩,掉了下去。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在水桶还没有沉下去的时候,赶紧用担杖钩重新钩住了提把,然后他闭了一下眼,稳了稳心神,把那桶水提上来。
在挑水回去的路上,他总是觉得有点神思恍惚,一个调皮的孩子把一个炮仗点燃了甩手一扔,那个炮仗落在了他的身前,他竟然没有看见。那个炮仗“啪”的一声炸响了,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晃,桶里的水也溅了出来。孩子们看见这个八路军战士竟然被一枚小小的炮仗吓得把水都溅出来,不由得都哈哈地笑了。
冬雨回到房东家里,房东李大爷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神思恍惚,问:“冬雨,你咋了?”
直到此时,冬雨才回过神来。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大爷,没事。”
他把水倒进水瓮里,看看水瓮里还不太满,他又挑着空桶走出门。在大荒洼,有一个风俗习惯,年三十要把水瓮灌满,桶里也要有水,大年初一是不能挑水的。现在不是在大荒洼,冬雨依然按照大荒洼的习惯,要再去挑一担水。李大爷见他神色不太好,就拦下了他,说:“冬雨,别挑了。这瓮里的水足够咱们明天用的了。你歇歇吧。”
冬雨说:“大爷,我没事。还是再挑一担吧。”
冬雨出了门,李大爷不放心地跟到了门口,往外看着冬雨的背影。直到冬雨走远了,他依然站在那儿。莫非是这孩子想家了?李大爷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猜对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大过年的,孩子能不想家吗?”
李大爷的这些举动,被刚走进胡同口的马启亮看见了。马启亮问:“大爷,你自己嘀咕啥呢?”
李大爷把刚才的事对马启亮说了一遍。马启亮也没放在心上,随口说:“嗯,他可能是想家了。说实话,我也有点想家。”
冬雨自从离开大荒洼,跟着刘人杰和马启亮一起赶往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的根据地清水泊。他们从天不亮就赶路,到了傍晚,都很累了。刘人杰领着他俩来到李家村。这里有八路军的几个堡垒户。李大爷家就是其中的一个。
房东李大爷与刘人杰、马启亮都很熟。李大爷的两个儿子都在八路军的队伍上,他和老婆,还有两个儿媳、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住在这一个大院里。家里本来很拥挤,以前特务团住在李家村的时候,本来没有给他家安排。他不干,说两个儿子都在八路军队伍上,说什么也得给他家安排几个战士。政治处商量以后,决定安排刘人杰和马启亮住在他家。所以,对刘人杰和马启亮来说,来到李大爷家,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刘人杰和李大娘以及她的两个儿媳包包子,马启亮在街上看着几个孩子放炮仗。冬雨不会包包子,他看看瓮里水不多了,就去挑水了。
李大爷和马启亮说着话,一起走进家。李大爷的孙子孙女叽叽喳喳地跟在后边。刘人杰听见李大爷和马启亮说话中好像提到了冬雨。他立刻就问:“冬雨咋了?”
马启亮知道刘人杰对冬雨格外关心,尤其是在桓公台伏击日军以后,刘人杰从离开英庄就开导冬雨,把日寇的暴行告诉他,马启亮也把自己的见闻说给冬雨听。可是,一天下来,冬雨的情绪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现在,刘人杰一问,他便把李大爷说的情况告诉了刘人杰。李大爷插嘴说,大概是想家了。
刘人杰没说话,他一边包着包子,一边想着心事。晚上,吃过年夜饭,李大爷老两口和刘人杰、马启亮坐在那儿喝茶拉呱。刘人杰见冬雨依然情绪不高,便问:“冬雨,是不是想家了?”
冬雨看了看刘人杰和李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刚才挑水的时候,忽然心口一疼,两眼发黑,连水桶都差点掉井里。”
刘人杰放下手里的茶碗,仔细地看着冬雨问:“你以前曾经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冬雨说了这两个字以后,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刘人杰看着冬雨,鼓励他说下去。
冬雨想了想,说:“不知道俺爹和俺娘咋样了?”
冬雨这句话一出口,刘人杰的心里一沉,他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祥预感。可他依然安慰冬雨说:“他们不是暂时到八才子家去避一避了吗?我猜测日本鬼子今天可能会去大荒洼,但是他们是冲着周生水去的,暂时不会在村里烧杀抢掠。我让你爹娘出去躲一躲,只是以防万一,他们不会有事的。”
冬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李大爷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冬雨,你放心吧,你爹娘不会有事的。”
刘人杰说:“等我们到了清水泊,安顿好以后,我和你还要回到大荒洼。很快你就能见到二老。”
大家又说起了过年的闲话,可是气氛一直活跃不起来。
在李家村住了一夜,第二天,刘人杰和冬雨、马启亮又启程,奔赴清水泊。
清水泊位于寿光市西北部羊口镇域内,南与巨淀湖相通。老淄河故道及跃龙河、王钦河织女河、张僧河、阳河等汇集入巨淀湖,每到汛期,淤尽泥沙后,清水越过桃花岭,再流入此泊,故名清水泊。清水泊东到羊口镇齐家庄子村西侧,西到卧铺村东侧,北到八面河村南,南到寇家坞村,东西约15公里,南北约5公里,总面积约75平方公里。不仅面积非常大,而且是一片水洼。1923年,淄水改道,湖、泊蓄水渐少,加之泊有漏沟北泄,逐渐干涸。泊内地形复杂,芦苇杂草丛生,南面和西面村庄稠密,群众条件好,东南的牛头镇是八支队起义的地方,东北面靠近小清河口,地广人稀,敌人不便话动。在这里站住脚,既可就地开展游击哉,还可视情北渡小清河,进军黄河口,沿海打通与冀鲁边区的联系。三支队在杨司令的带领下,开辟了这块抗日根据地。
等他们三人赶到特务团驻地,刘人杰让马启亮带着冬雨去休息,他立刻去见团首长,汇报去大荒洼的情况。他一走进团部,发觉有点异常,气氛有点紧张,好像要有什么行动。
团长马连城正在和政委岳家正商量事,一见刘人杰回来,马连城说:“人杰,你来得正好,先说说大荒洼的情况。”
听了刘人杰的汇报,马连城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刘人杰急忙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岳家正。岳家正说:“人杰,根据你汇报的这个情况,这个时候正是我们特务团挺进大荒洼的最佳时机,可以牵制日军,策动周生水和陈三耀及早投入人民的怀抱。可是,我们接到了支队司令部的命令,参加拔除胶济铁路两侧几个日军据点的战斗,进军大荒洼的计划只能往后拖一拖了。”
刘人杰想了想说:“我担心我们迟迟不能进军大荒洼,万一周生水和陈三耀被日军围困,没有外援,他们也像郑奠基那样投靠了日本人,对我们今后进军大荒洼和解放黄河口一带会十分不利。”
马连城说:“这正是我头疼的事情。”
岳家正轻轻一拍桌子说:“老马,我想,我们可以派遣一支特别分队进入大荒洼,一方面做好周生水等人的工作,另一方面骚扰和牵制日军,把坂田联队拖在大荒洼,使他们不能抽身出来支援胶济铁路,岂不是一举两得?”
马连城说:“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这个小分队任务艰巨,处境危险,派谁去好呢?”
刘人杰说:“这件事我去最合适。”
马连城笑着说:“我也觉得你去最合适,一来你刚从那儿回来,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二来呢,你与周生水打过交道,你还救过他的家眷,可以说是对他有恩,你去与他联系是最合适的。”
刘人杰说:“我还刚刚把大荒洼的神枪手英冬雨吸收到我们的队伍里来。”
马连城一听“神枪手”三个字,立刻兴奋起来。他说:“咱们队伍招收了很多新兵,正缺少一个好枪手来教他们打枪呢。你这个神枪手就留在团里教新兵打枪吧。”
刘人杰急忙说:“那可不行!我去大荒洼,得带着他去。在大荒洼,那些老缺都很敬重他,或者说是害怕他。他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能留在团里。”
马连城刚想说什么,岳家正笑着说:“这个好办,人杰,你要先挑选特遣队队员,做一些准备。在这段时间里,要对特遣队员进行训练,可以让你的神枪手先当几天教官。我们可以让各连挑出训练标兵跟着特遣队训练。等你们特遣队走后,再由这些标兵去训练新战士。我们那些训练标兵枪法也都不错,他们领会的比较快,你的神枪手只要把他的射击诀窍讲一讲就行,接下来的事情就靠战士们自己琢磨。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吗。”
在村外的野地里,特务团特遣队二十名战士和全团各连的训练标兵列好了队。马连城、岳家正、刘人杰和英冬雨一起来了。马连城先做了动员讲话,然后让冬雨给大家表演一下。
冬天的野地里连只鸟儿也没有,英冬雨怎么展示他的枪法呢?
马连城说这好办,可以往空中抛一个东西,让冬雨去打。刘人杰和冬雨商量了一下,冬雨知道,让他展示枪法的目的是为了激发战士们的训练斗志。
冬雨让几个老战士,拿出他们的烟荷包,他们把自己的烟荷包一起往空中抛,然后指定冬雨打其中的一个。
这个办法一说,大家立刻来了兴趣。五个老战士聚在一起,拿出了各自的烟荷包。然后,一个人对冬雨说:“就打我的吧。”
五个人一起把烟荷包用力往空中抛去。他们把烟荷包扔往一处,那五个烟荷包在空中几乎是紧挨着,有两个还碰在了一起。冬雨端着枪,不慌不忙,等那五个烟荷包开始往下落的时候,枪响了。一个烟荷包被击穿了。战士们一片欢呼。
等那些烟荷包落下来,五个老兵跑过去。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那些老兵,等着这一枪的结果。刘人杰也很紧张,他怕万一打错了。他一看英冬雨,见冬雨根本没往老兵们那儿看,而是看着自己的枪口。
那五个老兵看着地上的烟荷包,呆了一会儿,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
忽然,一个老兵举起了烟荷包大声喊:“打中了,神枪啊!”
大家再一次爆发出一片欢呼,这一次欢呼比刚才的更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