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后悔时,大铁门开了,老李拿着一瓶矿泉水过来,“先生,喝点水吧。”
卫国富抓住老李的手,激动地说:“老李啊!老李!还是你有良心啊!”
老李尴尬,笑笑说:“是大小姐看天太热了,让我给你送瓶水来。”
“哦,是如意呀!”卫国富表情缓和下来,慢吞吞坐下,扭开瓶盖,眼圈红了。
日头从天空画着弧线降落,夕阳西下,卫国富坐在马路边,一直未动地方。喝光的空水瓶扔在一边的草地上。肚子饿的咕咕叫,他摸摸兜里的钱,皱皱巴巴的几块钱连打车都不够,还能去哪。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头用鞋子搓着地面上的砂砾泄愤。
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视线内,皮质上乘,一尘不染。
卫国富愣住,缓过神来抬起头,宋宇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压抑已久的坏情绪瞬间决堤,卫国富老脸皱皱的,哭哭唧唧道:“矿床被封当时,我真有去死的心,欠了那么钱,我这辈子也翻不了身啊!我当时都已经上了酒店天台,临跳下去之前,我想啊,我这一辈子,吃也吃了,喝了也喝了,玩也玩了,除了环游世界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我带着从高利贷那借的钱,计划着去几个一直想去却又没时间去的国家,然后再去死。我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把濒临破产的企业盘活了。我又没勇气去死了,也不敢回来,没脸见家人,我带着钱偷偷回国,辗转几个城市回到这里。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的钱在路上被人偷了。哎!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穷困潦倒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气愤。宋宇说:“你只想着你自己有遗憾,没有环游过世界。你想没想过你的妻儿子女有没有遗憾?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们替你承受了多少本不应该承受的,你肯定不会想到,高利贷上门讨债,你老婆被人推倒在地,如意被你所谓的好朋友当众嘲笑,还有卫北,顶着压力承担一切。”
“是我对不起她们啊!”卫国富抽打着自己的嘴巴,“是我自私,我不该回来,就该直接死了!”
“好了。”宋宇制止他:“这样做又什么意义呢。”
卫国富停手,整个人状态不好,“有家不能回,公司员工不信任,浑身上下只剩几块钱,连饭都没地儿吃,真是报应啊!”
宋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拎起地上的行李箱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卫国富慢慢起身,错愕地看着他将行李箱放在轿车后备箱内,拉开后车门瞧着他。
宋宇说:“不上车吗?”
“去哪?”
“先找个住的地方。”
“哦。”
天降救星,还有希望。
卫国富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屁颠屁颠跑到车前,坐了进去。
宋宇上车:“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想回家,等伯母气消了再说。”
“好好好!”卫国富点头。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想痛痛快快大吃一顿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去想。
宋宇在星级宾馆开了房间,办完入住手续,带卫国富去餐厅用餐。包间的大圆桌子上,道道菜肴色香味俱全,诱人食欲。肚子早已干瘪的卫国富顾不得什么礼仪,拿起筷子夹着山参海味,填鸭似的往嘴里塞,汁水油脂弄的满嘴。
宋宇脊背靠着座椅,双臂环胸,盯着他瞧。
卫国富不自在,用力咽下食物说:“你也吃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你多吃点。”宋宇拿起筷子,夹菜,送到他碗里。
“我自己来。”卫国富用餐巾抹抹嘴巴,放慢进食速度。
宋宇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你拿着,里面的钱足够你用。”
卫国富拿起银行卡看了看,心花怒放,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公司被他攥在手里,又笑不起来了。他把卡放在桌上,颇有几分不屑。
宋宇从他的表情中看透他的心思,“卫康走上正轨之后我会离开,经营权交给卫北。”
“你说真的啊!”卫国富模样吃惊。
“真的。”
“说话算话。”他小心眼,最担心宋宇霸着他们老卫家的产业不放。
“算话。”宋宇起身:“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卫国富心里哼哼:自己投资生意没眼光,选女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三十摄氏度的大热天,生产现场工人忙的热火朝天。卫北穿着一身工作装,带着安全帽与技术人员在一起调试新上设备。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生产线上,深入生产车间最基层,一方面为了尽快熟悉了解整条生产线的工艺流程,为今后的工作打基础,另一方面是不愿回家面对卫国富。
高温炎热,卫北脸颊泛红,汗水从年轻的脸庞流淌下来。衣兜里,手机响了,他假装没听见,继续跟技术人员交流。直到身旁有人提醒:“你手机响了。”他才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嘛,忙完这阵子之后会去找你。”
电波的另一头,沈南夕与闺蜜叶朵儿正在美甲沙龙做脚趾美甲。沈南夕举着电话,嘟着小嘴说:“谁知道你是真忙,还是假忙。姓卫的,你要是敢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可跟你没完。”
现场设备噪声大,卫北大声吼:“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你再给我两天时间。”
“好啊,两天后我再打给你。”
“行,没事挂了。”卫北不耐烦,皱着眉头挂上电话。
“到时候随我处置!哼!”沈南夕对着电话自语。
叶朵儿翻着杂志问她:“你打算怎么折磨他?”
沈南夕托着小下巴,圆眼睛转转,说:“没想好呢,让他没面子丢脸就成。”
叶朵儿努努嘴说:“我听说,他画画不错。”
这个她也知道啊,卫如意漂亮的手指甲就是他画的。沈南夕狐疑地看着好友,“你对他还挺了解的吗!”
叶朵儿嗤声:“他为小仙女画过画像,我们全班都知道的。”
沈南夕呲牙,不屑:“哼,那我就让他给我画一个月的脚趾甲。”
叶朵儿咧嘴,异样目光看着好友,“让一个堂堂1米8多的大男人卑躬屈膝,低头哈腰的,画你的臭、脚、丫、子?沈南夕,你这招太毒了吧!”
“毒吗?还好吧!”沈南夕不以为然,暗自念叨:“卫北呀!卫北!看我怎么收拾你!”
生产线上,卫北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嘟囔了句:“谁又在背后骂我了?”。
技术人员比划了个OK的手势,机器声轰鸣作响,新设备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启动生产。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宋宇开车回到卫家,老远瞧见卫如意在大门前徘徊,他减慢车速在她身边停下,打开车门问:“等我呢?”
卫如意上车,紧张兮兮地说:“我妈知道你把我爸安排到宾馆去了,正在家里生气呢。”
宋宇玩笑道:“那去我那好了!”
“以她的暴脾气,你不把我爸住哪家宾馆告诉她,她会杀到公司去,你信不信。”卫如意说:“赶紧坦白交代去。”
“好吧,听你的。”
康雅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着气,板着脸孔,小眼睛瞪圆。卫如意与宋宇进门。卫如意瞧着母亲难看的脸色,小声说:“妈,宋宇回来了?”
康雅娟腾地站起来,小短腿大步走到门口质问宋宇:“你把老不死的安排在哪个宾馆了?”
“富祥。”,没用严刑拷问,宋宇轻松招供,出乎意料卫如意的猜想。
康雅娟咬牙切齿,弯腰拿起皮鞋用力蹬上,忙着往外冲。
宋宇给岳母让路,只见她出了大门,撸胳膊,挽袖子,吆喝了声:“小张,跟我走。”
还好没喊抄家伙!
卫如意给了宋宇一下,“你咋那么快就招了呐!”
“我怕她严刑逼供,拷打我倒是能抗一阵,要是用她女儿的美色诱惑我,我可受不了。”宋宇说着弯腰抱起她的双腿,将她举得老高。
卫如意笑着说:“喂,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家里就剩我们俩,不想做点什么吗?”他笑得坏坏的,似邀请。
她假装不懂:“做什么呀?”
“还装上了,我不信你不想我。”他抱着她快步往楼上冲,她弯腰抱着他的脖子,咯咯地笑。
一番折腾过后,卫如意虚脱了,满面潮红,伏在他的颈窝盯着他的侧颜看。
宋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别用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我。”
卫如意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我哪有?”
宋宇侧身手肘抵着枕头,撑着头说:“这么说感觉还不错。”
“不告诉你。”
他的大掌按着她的发顶说:“教练。”
“嗯?”
“什么时候能在道场上征服你?”
“想打败我,还得练几年。”
“很久没去道场了,快被那帮小屁孩儿追上了。”
“落下的课程,我帮你补上。”她对他展露欢颜,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挑逗,“别的课,我帮你补。”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坐起,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
康雅娟揪着卫国富的耳朵进门,小短腿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卫国富差点摔倒,揉着腿坐到沙发上,他用宋宇给的钱添置了新衣服,发型也服帖起来,恢复以往的模样。
模样恢复简单,家里的地位要恢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以前动不动给老婆摆脸色看的他犯错后挨打挨损,不敢还击,地位直线下降至最低点。
康雅娟两手叉腰,站着休息了会儿,说:“我得给卫北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参加家庭会议,研究一下你的去留问题。”
“啥意思?”卫国富瞪着眼说:“不让回家,也不让住酒店,康雅娟你不要太过分了!”
康雅娟眉毛竖起,眼睛一瞪。
卫国富立马蔫了下去,不再吭声。
康雅娟拨通卫北的电话:“喂,儿子,你回家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
“什么事?要是跟卫国富有关的,我可不回去。”卫北这次真的很受伤,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他。
康雅娟命令:“家庭会议,没你怎么行。”
“什么家庭会议?我正忙着呢!”
“审判卫国富。”
卫国富被‘审判’一词弄得一激灵,偷偷剜了康雅娟一眼。
康雅娟对儿子下最后通牒:“你必须回来。”
二楼楼梯口处,宋宇与卫如意躲在墙边窥视楼下情形。宋宇收回视线,嘲笑卫如意:“你的暴脾气是不是遗传你妈了?”
卫如意呲牙,给了他一下。
宋宇捂住嘴巴,不敢吭声。
卫北赶回家,卫如意从楼上下来,卫家四口人聚集到一起。康雅娟对女儿说:“宋宇怎么没下来?”
卫如意说:“你不是说开家庭会议吗。”
康雅娟说:“你们两个都住在一起了,还不承认是一家人。”
卫国富附和:“就是,我的公司和女儿都被他霸占着,还拿自己当外人。”
卫北睨他一眼。
康雅娟呵斥他:“你闭嘴。”
卫如意让他们说的难为情,红着脸打了内线电话叫宋宇下楼。
宋宇很快下来,卫如意把位子让给他,自己坐到沙发扶手上。
康雅娟清清喉咙说:“人到齐了,咱们开始开会。最近呢,咱们家接连发生了不少事儿,主要原因都在……”
卫国富把话接过去,诚恳地说:“主要原因都在我身上,都是我的自私自利造成了大家的困扰,你们打我骂我,我保证一句不说,一手不还。”
卫国富看看卫如意,又看看卫北。
卫北冷眼相像。
“杀人不犯法,我早就一刀剁了你。”康雅娟说:“卫国富,目前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把你名下的全部财产全部划到我名下,这个家还能为你保留一席之地。要么尽身出户,家和公司什么都别想要。”
卫国富咋呼起来:“康雅娟你太狠了吧!”
卫如意也觉得老妈这招够狠,眼底露出敬佩之意。
卫国富贪心,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思想斗争激烈。要家要公司,要家要公司……
康雅娟瞧他纠结的德行,心烦,“我再给你五秒钟考虑时间。”
卫国富激动地说:“五秒钟!太短了吧!”
康雅娟厉声说:“两秒半!”
“你……”
“时间到。”康雅娟拍案:“卫国富说出你的选择,选公司的话,马上拎着行李从这里滚出去。不是这家人,我女婿也不会给你出钱住宾馆。”
“我要家,家,行了吧。”卫国富在外流浪怕了,心一横放弃了公司,可怜兮兮道:“哎!反正我年纪也大了,也蹦跶不了几年了,再怎么拼,也拼不过你们这帮年轻人。发生这些事后,感觉自己特别累,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还是提早退休在家享清福吧!”
康雅娟讽刺了句:“享清福,别做梦了!”
妻子的嘴脸让卫国富有种不祥预感,“雅娟,你不会把公司骗到你名下后再把我净身出户吧?”
康雅娟磨着牙齿,小眼睛露出狠光,“想得美,我要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天天折磨你!”
卫国富安心:“只要不赶我走就行,四处流浪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没良心的老爸被老妈整治的惨兮兮的,不管怎么说,一家人算是团员了,卫如意嘴角轻扬,握住了宋宇的手。
康雅娟说:“还有件事,必须由你完成。”
卫国富紧张起来:“什么?”
“冯胜利那老东西欠咱们家的钱还没要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