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倩打从踏入宋家门槛那天,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把宋宇赶出宋家,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她笑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可在宋远航面前,还得装出一副伤心心寒的样子来。
她拍着宋远航的胸口,假装劝慰:“消消气,消消气。瞧把你气得,宋宇让卫如意那小贱人迷住了,才敢跟你叫板,等他想好了,会像你认错的!”
宋远航拨开她的手,怒喝道:“滚一边去。”
肖倩差点摔倒,眉毛竖起,瞪着眼睛说:“是他不拿你当老子,不是我不拿你当老子,你跟我发什么火。”
“我让你滚,听到没有!”
肖倩甩脸色,踩着高跟鞋往楼上走去,背对着宋远航,嘴角咧到下巴颏。她拿着手机,躲到衣帽间给宋易扬打电话,“儿子,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爸他,跟宋宇,呵呵呵呵……”她又控制不住狂笑起。
宋易扬皱了皱眉头:“他们俩又怎么了?”
“他们俩解除父子关系了,终于等到这一天,我真是太开心了。儿子,从今天起,远航是我们母子俩的。”
宋易扬泼了盆冷水给她:“别高兴的太早,宋宇手上还攥着远航22%的股权,解除父子关系,也改变不了他是远航股东的事实,再说爸现在才是远航的主人,看他野心勃勃的,除非到了不能动弹的那一天,否则他是不会把手上的权利交给我的。”
肖倩压低嗓音:“他都老了,还能蹦跶几天。我看宋宇今天把他气得够呛,差点没爆血管。儿子呀儿子,晚上咱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别了,低调点好,被他知道,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肖倩扁扁嘴:“好吧,听你的,等公司彻底属于我们之后再庆祝也不迟。”
母子俩结束通话,肖倩虽然没出去庆祝,却也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好菜,理由是:董事长今天心情不好,多弄点和他胃口的饭菜。
宋家气氛严肃,如强冷空气过境般,温度降到了冰点。
宋易扬知道宋远航心气不顺,下班后早早回到家中。宋远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到了吃饭时间,也没出来。
宋易扬上楼,到书房跟前,敲了敲门,“爸?”
“进来吧!”门板里传出的声音,情绪不高。
宋易扬推门进去,“爸,该吃饭了。”
“我没胃口。”
宋易扬走到他跟前,说:“白天的事,我听妈说了。爸你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划算。”
宋远航坐在椅子里,叹了口气问:“易扬啊,你觉得爸爸对你怎么样?”
“爸对我很好。”
“实话。”
“是实话。”
嫉妒和羡慕总是联系在一起,彼此不分家。宋易扬觉得自己活得挺憋屈的,不向宋宇那样,在宋远航面前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宋远航说:“那你说说我对你怎么好了。”
“给我优渥的生活,给我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宋易扬仔细回想,除了这两点想不到自己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
“可是,卫如意不是这样说的,她说我不是养儿子,是在训练挣钱机器,你跟宋宇都得听我的,什么亲情,爱情,都没有利益来的重要的,她为宋宇抱不平。”
有人为宋宇抱不平,谁来为他抱不平。宋易扬觉得自己比宋宇可怜的多,不知怎地说了句:“她说的……其实挺对的。”
宋远航扬了扬眉:“你、说、什、么?”
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
宋易扬坦然面对父亲,“从小到大,你几乎都没真正意义上关心过我的学习和生活。你总是拿我跟宋宇做比较,为了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逼着我们两个成为对手。暗中使绊子,搞点阴谋诡计,这些你明明都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眼,甚至还鼓励这种行为,让我们本来就很差的关系接近冰点。宋宇对我有敌意,我不怪他,是我妈欠他的。可是你呀,活生生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表面风光,实际上呢?”想到自己曾经放弃过的所有,宋易扬情绪激动,一字一句地说:“实际上,我活得不如一条狗。狗想叫时还能汪汪两声,我心里有话却一个字不敢说,说了你会不高兴,会踢我出局,会把我变成穷光蛋,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
压抑的太久,吼完这些话,宋易扬的眼睛都红了。
宋远航也是脸孔涨得通红,头疼的厉害,没想到最听话的小儿子也跟宋宇一样对自己有这么多的不满。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抖呀抖的,视线开始模糊,“你还真敢说出来。”
“是你逼我说的。是你非逼着我把心里话讲出来的。现在你知道了吧,你就是这样一个父亲,把儿子当挣钱机器,可以不惜牺牲他们的幸福为自己谋求利益。你眼里只有远航,只有生意,只有金钱跟权利,好像远航才是你的儿子,没有远航,我跟宋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的答案你满意吧?”
宋远航满脸冒汗,表情痛苦:“我没想到,你也是……也是这样想我的!”
他说着五官纠结到一起,闷吭一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宋易扬愣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肖倩在餐厅等急了,上来叫父子俩吃饭,进门看到宋远航倒在桌子上,大喊:“怎么了,你爸他怎么?”
宋易扬如梦初醒,大声说:“快叫救护车!”
“哦,哦!”肖倩回神,手忙脚乱拿起电话。
救护车很快赶来,医护人员把宋远航抬上救护车,宋易扬跟着上去。救护车鸣笛驶离宋家。
车上,医护人员做了简单急救措施。宋易扬盯着父亲平静的脸色,有些担心他醒过来后,会把自己踢出宋家,让自己辛苦努力的一切功亏于溃。站不到远航制高点,得不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对不起自己曾经放弃过的,最美好的爱情。事到如今,不管结局怎样,也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经过抢救宋远航脱离生命危险。高级病房内,宋易扬坐在沙发上,望着病床上的人。心电监控器上曲线波动,高高悬挂的输液以缓慢的速度流进病人的静脉血管,宋远航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一般。病房外肖倩与医生交谈着。
“什么,你说他会瘫在床上,连话都不能说!”肖倩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医生。
医生说:“宋太太您别激动,我只是说有可能。”
肖倩抬手制止了医生解释与宽慰的话,恢复正色道:“我知道,我先生年纪大了,脑中风这种病在他这个年纪中是高发病,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他之前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可能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吧!”
医生说:“宋太太您不要太过担心,宋先生的病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慢慢调理的话,后遗症相对会少一些。”
肖倩挤出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医生。”
“我去看看其他病人,有事叫我。”
“好。”
肖倩面带微笑目送医生离开,转身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望着床上的宋远航,含笑的双眸陡然变冷,冷笑从嘴角溢出。
肖倩推门进来,踩着高跟鞋在宋远航床边看了会儿,确定他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对宋易扬说:“医生说他可能永远会躺在这张床上,弄不好还会失语。儿子,咱们的好日子来了,远航终于是你的了!”
宋易扬沉默,听到宋远航可能会永远瘫在床上时,心底有丝庆幸,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态丑陋可憎。如果他喜欢的人知道他有这样丑陋猥琐的一面,会怎样看他?
肖倩又说:“他昏迷了,宋家就剩你了,股东中没几个能成气候的,远航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受这老东西的摆布,看他脸色做事,也不用为了利益出卖感情,再也没人阻止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他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刻骨的爱情一辈子只能拥有一次,错过了再也无法回头。
宋易扬感觉自己特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房门走去。
“哎!怎么走了?”
肖倩睨了宋远航一眼,快步出了病房,遇到方程。
方程说:“夫人,董事长跟宋宇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要不要发?”
肖倩板着脸说:“发,当然要发。”
她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宋宇跟宋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月亮从城市一端落下,日头从另一端升起。温吞吞的日光照耀着城市街道,空气湿哒哒的,闷热不堪,肯定又是个雨天。
光线昏暗,肮脏不堪,又处处充满霉味的地下出租屋中,睡饱的卫国富从破旧的沙发上爬起来,抻着懒腰,长大嘴巴打着哈欠。他的发型凌乱,满下巴胡茬,西裤与衬衫皱皱巴巴,非常邋遢。
霉菌孢子进入呼吸道,鼻头发痒,卫国富“阿嚏阿嚏”连续打了数个大喷嚏。抹了把鼻子,抬头望着墙上巴掌大的破窗户,哼出自嘲来。当初意气风发的大老板如今落魄到这副田地,让人唏嘘不已。
肚皮“咕咕”叫,卫国富揉了揉肚子,从裤袋里摸出几十块钱来,皱着了皱眉头,慢慢腾腾走出出租屋,准备去街角包子铺,买两屉小笼包果腹。
室外的天,半晴半阴,空气闷热。杂货铺的电视机中播报着新闻,卫康集团新任负责人卫北被警方拘捕的消息从播音员的口中传出。
拘捕,藏毒,前科……
刺耳的词汇闯进耳朵,卫国富整个人都傻了,紧紧攥着手里的钞票,恨不得立马长双翅膀飞到儿子身边。
“滴滴——”
电动摩托车按着喇叭,催促他让开道路。卫国富咬紧牙关低头朝前走,想回家,又不敢,后悔自己逃走的行为,纠结之际猛地抬头,在包子铺旁的小旅馆前看到了卫如意。
卫国富大惊失色。
卫如意早早从家出来,拿着卫国富的照片在长亭街附近的小旅馆、出租屋挨家寻找。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她跑到水果摊前,询问买水果的妇女,“阿姨,跟你打听一下,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中这个男的,五十多岁,身高在1米75左右。”
站在不远处的卫国富冷汗直流,迅速躲了起来。这幅德行,哪有脸见家人。
水果摊老板娘对卫如意说:“没见过,你到别家问问吧。”
“哦!”卫如意失望,还是说了句:“谢谢啊。”
卫国富探头望去,趁着女儿转头的功夫快速从墙角跑出来,向出租屋方向逃窜。
清凉的风吹散闷热空气,卫如意抬头望了望天,阴云聚集到一起,要下雨似的。她收回目光,偏头看过去,车水马龙的街道中,体型偏胖的男人快速奔跑着,背影看起来跟卫国富很像。
卫如意的心忽悠一下,像踩空的感觉,大步追了上去,边跑边朝男人喊,“等一下!”
卫国富听到女儿的喊声,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加快速度,拼了命的跑,五官纠结,满脸汗水。他躲过了煎饼果子小摊,差点跟一辆自行车撞到一起,吓得回头看了一眼。
父女俩对视,卫如意大喊:“站住,别跑。”
天空突然下起一阵急雨,雨点纷纷下落,街上行人四处躲避,卫国富趁乱拐进胡同里。在这住了两个星期,地形早已摸透。他贴着墙壁喘息着,看着女儿的身影从胡同口跑过,雨水与脸上的汗水混合,他半眯着眼睛瞧着,雨中女儿寻找自己的焦急样子,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又一个嘴巴……
雨越下越大,卫如意跑到超市门前的雨搭下,抹去脸上雨水,瞧着那些雨中奔跑的人,寻找卫国富的身影。连日来的劳累焦虑,刚才又跑了几步,导致痛经,整个人浑身不舒服。
背包里手机响了,卫如意摘下背包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听筒里传出宋宇的好消息:“陷害卫北的人已经到警局自首了,卫北下午可以回家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长亭街,我看到我爸了,可惜让他跑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和难过,宋宇说:“别这样,打起精神来,我再派人去那里好好找找。”
“只能这样了。”
通话结束,卫如意收起手机。狂风骤雨,浑身冻得冷冰冰的,她抱着臂膀钻进了超市中,买了两杯热咖啡暖暖身。
宋宇很快到达,大雨中打开车门,卫如意捧着两杯咖啡快步上了车。
宋宇将毛巾盖到她头上,帮她擦了擦,“淋成这样?”
“快干了,不用擦了。”卫如意把咖啡递给他,扯下毛巾。
脚踝受伤不用管,淋雨不擦干,真把自己当铁人,宋宇口气凶凶的:“看你感冒怎么办?”
她努努嘴,拿过毛巾又仔细地擦了一遍头,“好了,可以走了。”
大雨中,他开车,她举着咖啡杯喂他喝。“卫北放出来了,手机录音可以删除了。”
宋宇瞧她一眼,卫如意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宋宇盯着路况,没再说话。
宋远航那份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上午就发出来了,紧随而来的是他住进医院的消息。是宋易扬通知他的。宋易扬是这样说的:“爸被你气的得了脑中风,现在还昏迷不醒,要不要来,你自己看着办。”
她说的对,不管怎么说宋远航都是自己的父亲,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雨势渐渐小了,车子抵达警局,天几乎快晴了。
卫北从警局出来,沉着脸,眼神阴郁。
宋宇先卫如意一步下车,将卫北拦住。
卫北低眉顺目,叫了声:“姐夫!”
宋宇刚猛的拳头招呼在他的腹部,卫北痛的弯下脊背,额头渗出冷汗,“姐……夫……”
雨淅沥沥又下了起来,骤降的雨点砸在地面沙沙作响。卫如意吃惊地看着宋宇,准备上前将他拉开,想想,还是没去。
宋宇那一拳打的不轻,卫北咬紧牙关不吭声。
“我知道是你被陷害的,他真正想要打击的人是我,不过给他们机会的人是你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能帮助的,也有对你使坏的,有的人阴暗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无论在何种环境下,你都该保持警觉,不要给对手可趁之机。我之前上过一次当,为此你姐姐跟我闹得很不愉快,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引以为戒。”
“我记住了姐夫,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卫北挺直脊背,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
宋宇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如意走过来,一把伞撑在两个男人的头顶,露出笑容:“好了,现在没事了,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