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龙锡泞从围墙后探出脑袋来,眨巴眨巴眼,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立刻就兴奋起来,跳进萧家院子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我陪你,所以你才睡不着?要不,晚上我过来和你一起睡?我身上可暖和了,而且也不乱踢被子……”他狠狠地夸了一通自己的睡相,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只盼着她能点点头。
怀英没精神理他,无精打采地挥手把他赶了回去,自己回屋坐下。她托着腮发了一会儿呆,就听到外头院子的门开了,扭过头一看,是出去打听消息的萧子澹回来了。怀英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走到门口朝他看去。
“我们屋里说。”萧子澹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解了披风往怀英屋里走。才进门,龙锡泞居然也跟在屁股后头进来了,萧子澹顿时皱起了眉头,转身道:“我们兄妹俩有点儿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五郎能不能先去隔壁候一会儿?”
“啊?”龙锡泞先是意外于萧子澹对他的客气态度,旋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你们俩有什么秘密不能和我说?”他有点儿不大高兴。
“有些私事,五郎你不大方便听。”怀英也耐着性子柔声劝道,“你先去隔壁屋里好不好?”
龙锡泞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既然怀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反对,不悦地扁扁嘴,点了点头,开门退了出去。等他出了门,萧子澹赶紧将房门关上,坐下来先喝了口热茶,而后才道:“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城东的一个恶霸,平日里没少干坏事,就连自己亲爹都给气死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他身上没有伤口,就连仵作也说不出他到底怎么死的。衙门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这案子又没有苦主,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作罢。”
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虽说那人的死不一定就是怀英所为,但若是一直查下去,谁也说不好最后会不会查到怀英头上。就算没有证据定不了她的罪,一个女孩子沾上这种名声,日后可就麻烦了。
萧子澹见怀英依旧沉着脸不言语,笑了笑,柔声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人的死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说不定你走之后,那巷子里还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然,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就算真使出了全力,也不一定能伤着人。”
怀英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是一双白皙而纤细的手,的确看不出有任何能伤人的地方。也许,她应该相信萧子澹的话,相信那个人的死和她并没有关系。可是,怀英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某些事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无法掌控的地方在悄然发生变化,可是,她却一无所知。
萧子澹又劝了她一阵,见怀英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这才放下心来,又道:“等天气暖和些,我们找个时间出城走走,散散心。唔,到时候也把五郎一起叫上吧。”他难得地主动叫上龙锡泞,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就算他不叫,龙锡泞也会死缠烂打地跟过去。
萧子澹一出门,龙锡泞就立刻拐了进来,咋咋呼呼地道:“怀英,我画了个护身符给你,赶紧戴上。”
怀英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哦”了一声,动作慢了好几拍,终于伸手接过龙锡泞手里的符塞进荷包里。龙锡泞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忽然伸手在怀英额头上探了探,皱着眉头不解地道:“好像不是很烫啊?怀英你怎么了,从前天起就有点儿不对劲,整个人都痴痴的,说话也不对,做事也不对,不像是没睡好。你是不是有心事?”
“跟刚刚萧子澹和你说的事有关?”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傻,只是有些幼稚天真,平日里不怎么动脑子,这不,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怀英还想否认,但龙锡泞却已经天马行空地开始猜测了:“是什么事呢?过年的时候发生的?还害得你这么不高兴,一定是大事吧。难道是萧府里又出事了……”
“别瞎猜。”不知道为什么,怀英忽然想告诉他真相,她需要更多的倾诉,于是,只犹豫了几秒钟,咬了咬唇,便继续道,“我……好像……失手杀死了一个人。”
龙锡泞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你……杀了人?小孩儿吗?”除了小孩儿,怀英这么瘦巴巴的小姑娘还能杀死什么人。
“是个壮汉。”怀英又将过年那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只是略过了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段,“……总之,他就忽然不动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大哥悄悄出去打听过,说是衙门的仵作也查不出死因。一定是我伤到了他某个致命的地方。”
“你居然大晚上一个人出去!”龙锡泞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萧子澹呢,他是死了吗?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出去!幸好那混账死了,他要是没死,我非要把他凌迟了不可。居然敢欺负你……”
他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一会儿臭骂萧子澹,一会儿又诅咒那个流氓下十八层地狱。怀英被他这么一闹腾,原本低落的心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果然,情绪低沉的时候还是需要龙锡泞这样的蠢萌少年在一旁陪伴的。
她心情一好,便索性叫了龙锡泞一起出去走走。
龙锡泞眼睛一亮:“哦,你大哥不去吧?那我们赶紧走。”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贼兮兮的,伸手过来拉怀英。正拉拉扯扯的工夫,萧爹忽然推门进来了,瞅见龙锡泞的手正搁在怀英的肩膀上,饶是萧爹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眉头一皱,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道:“四郎什么时候来的?”
龙锡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把手收了回来,笑眯眯地回道:“刚来一会儿,正准备和怀英出去散散步呢。她今儿心情不畅快,我陪陪她。”
萧爹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端着的莲子汤放到桌上:“怀英先过来把汤喝了,我刚炖好的,放了不少冰糖,可甜了。”
“有我的份儿吗?”龙锡泞觍着脸笑嘻嘻地问。
要是换了以前,萧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盛一份,就算没有,也得从怀英那份儿里头匀一些出来,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儿不大乐意,哼唧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已经没有了呢。”
龙锡泞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被萧爹拒绝,当即就愣住了,萧爹假装没看见,使劲儿道:“快吃啊,你。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怀英忍住笑,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把碗里的莲子汤喝得干干净净。正待起身要走,萧爹忽然也跟了过来,道:“要出去散步吧,我也去。”
龙锡泞:“……”
萧爹居然就真的这么跟了过来,龙锡泞都快呕死了,要是跟来的是萧子澹,他还能与他吵吵架,可这回是怀英他爹,龙锡泞可不敢造次。他更郁闷的是,平日里挺有用的招数,今儿似乎都不怎么管用,萧爹那一双眼睛就像把刀子,盯着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恨不得把他剖开了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萧爹有这么难缠呢。
他们出了巷子在城里晃悠,龙锡泞挺聒噪,一直啰啰啰唆地和怀英说着话。萧爹则一脸警惕地盯着他,每每瞅见龙锡泞朝怀英凑得近了些,他就开始咳嗽。
“咳咳——”
龙锡泞很抑郁。
三人也不知晃悠到了哪里,巷子里没什么人,龙锡泞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凝重地看着前方。怀英有些狐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他们面前走过,推开一扇院门,很快消失在门后。
“怎么了?”怀英小声问。
龙锡泞眉头紧蹙:“有煞气。”而且,这煞气还有些熟悉,仿佛是上次在澄湖害过他的那个魔物。他不由分说地加快了步子冲到刚刚那小姑娘进去的院子门口敲门,“砰砰砰”,恨不得把人家的大门都给卸了。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急声回道:“谁呀,轻点儿敲,轻点儿敲,我们家的门都快破了。”话刚说完,就听得“吱呀”的一声,那扇大门居然就这么直直地往院子里倒了下来,震得地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萧爹都看傻了。
“你们是什么人?”那府里冲出一个花白胡子、管家模样的老伯,一脸痛心地看着地上的门板,指着龙锡泞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强闯民宅。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少爷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员,你们敢乱来,小心一会儿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
龙锡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刚刚进来的人呢?”
那老伯越发地生气:“居然是冲着我们家大小姐来的。”
“废话!”龙锡泞不耐烦地道,“她身上满是煞气,命都快没了,我不找她找谁?”
老伯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就变了,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怒目而视:“小小年纪还会装神弄鬼,吓唬谁呢。我们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