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之子哎,那身份可比当今圣上还要尊贵,多难得才能见一面。怀英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所以,她顾不得龙锡泞跟杜蘅有过节了,坐在一旁没事就往杜蘅脸上瞟。
萧子澹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想提醒怀英,偏偏怀英就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如故。
那杜蘅也挺有意思,生得那般尊贵高冷,嘴巴却毒得很,这么大的……神了,居然跟龙锡泞这小家伙斗嘴,还分寸不让。龙锡泞越是气得直跳,他就越是高兴。
国师大人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看龙锡泞和杜蘅吵架,目光一边扫到怀英身上,优雅地笑了笑,问:“你就是怀英吧。听五郎说,是你救了他。那小子脾气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怀英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低声道:“真算起来,还是五郎帮我们更多。”
国师大人会意地笑了笑。
萧子桐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见礼,他平日里大大咧咧,见了龙锡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规矩极了。
“萧家大公子?”正在跟龙锡泞吵架的杜蘅忽然插了一句,“萧栋梁家的?”
萧子桐微微一愣,恭声问:“公子认得家父?”他也是有眼力见的人,杜蘅无论相貌还是气度完全不输给龙锡言,十有八九是京城里的权贵子弟,他提起萧大老爷又是一副随随便便的语气,显然身份绝对不低。
杜蘅笑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跟你爹长得不像,性子也不像。你爹是个老狐狸,你比他可单纯多了。”
萧子桐和萧子安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才好。不过杜蘅没在意,转过头跟龙锡泞吵架:“……吵什么吵,是男人就打一架。瞧瞧你现在这模样,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我还怕你不成?你现在这样子,连你三哥都打不过吧……”
龙锡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瞥了一眼杜衡,道:“你们俩吵归吵,把我牵扯进去做什么?再敢说我的不是,小心我跟五郎一起扒了你这身皮,把你扔到街上去。”
怀英顿时星星眼,没想到国师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发起火来还真是威武霸气。不过,萧子桐和萧子澹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萧子桐,怀英觉得他好像都快晕过去了。
杜蘅见龙锡言变脸,立刻老实起来:“算了算了,不跟你吵。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吗总跟我过不去。”他转过头笑笑,和颜悦色地对怀英道,“你是萧家的姑娘?萧栋梁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来?跟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怀英笑笑,还没来得及解释,龙锡泞就跳了出来,大声道:“杜蘅你又想干吗?别以为你……你仗着自己是那什么就敢胡作非为,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说罢,他又拉住怀英的手把她往身后推了推,道,“怀英你别怕他,有我在呢,他不敢把你怎么着。”
杜蘅无奈摇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把她怎么着了?不是我说,老三啊,你们家五郎这性子真是……”
龙锡泞不搭理他,咋咋呼呼地对龙锡言道:“翎叔和萧子澹明年春闱,三哥你到时候去跟那个什么皇帝打声招呼呗。”
萧子澹万万没想到龙锡泞会忽然冒出这句话来,脸色微变。怀英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赶紧道:“五郎你别胡闹,科考乃国之重事,岂容你胡闹。再说了,我爹和大哥才华出众、满腹诗书,何愁不能高中。快别再说了。”
龙锡泞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居然没人领情,当即脸色就有点儿不好看。若是换了以前,肯定就要气得跳起来跟怀英大闹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身边还有杜蘅在,他可不愿意让杜蘅看自己的热闹。
虽然有些不高兴,他还是默默地忍了下来,小声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杜蘅挺感兴趣地看着萧子澹:“你姓萧?是萧栋梁的亲戚,来京里赶考的?之前在哪里读书,秋试考了第几……”他问了一大堆,龙锡泞忍不住又想插嘴,被龙锡言制住了。
“别作声,”龙锡言低声道,“可别误了人家。”
什么意思?龙锡泞皱着眉头瞪他,龙锡言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老杜现在是皇帝。”
怀英离得近,耳朵又尖,顿时只觉得脑子好像被雷劈过了似的。
不过,杜蘅虽然在龙锡泞面前没有一点儿天帝之子的样子,可把脸一沉,立刻就显得成熟多了。
萧子澹虽觉得莫名,但还是一一答了,之后就一直拧着眉不说话。萧子桐则凑到龙锡言跟前,巴巴地寻找各种话题与他崇拜的国师大人说话。
龙锡言一改刚才的威猛霸气,瞬间变身高冷范,偏偏萧子桐就吃他这一套,激动得满脸通红。
萧子安一会儿看看杜蘅,一会儿看看龙锡言,终于忍不住凑到怀英耳边:“国师大人和这位杜公子,真是……风华绝代。回头,我能捏对泥人吗?”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直到外头有人催了,杜蘅这才慢吞吞地告了辞,临走时还笑眯眯地朝怀英挥挥手,道:“小妹妹,没事来我家玩啊。”
怀英:“……”
下午回萧府的时候,龙锡泞也跟了过来,说是过来玩,怀英也不好把人往外推。回家的路上,萧子桐忽然问:“那位杜公子是哪家的公子?我竟从未见过,这京城里头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也不怪萧子桐狐疑,这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权贵世家,思来想去,也没有哪个权贵姓杜。
“你说他呀——”龙锡泞一提到杜蘅就浑身是刺,“他跟我三哥是发小,不过脾气一点儿也不好,又护短又不讲道理,坏得很。”
怀英轻轻撞了他一下:“我听国师大人说,那位……好像是当今圣上。”
“砰”的一声闷响,萧子桐猛地撞到了车壁上,顿时一声痛呼捂住了额头。萧子澹也微微色变。萧子安小声道:“五郎既然晓得那是圣上,怎么还敢如此无礼?”
龙锡泞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又管不着我,我怕他作甚?”
萧子澹猜到了些什么,脸色一变再变。杜蘅并非凡人——这简直比国师大人是条龙更让人震惊。
回到萧府,萧子桐一溜烟地跑去找萧大老爷报告情况。萧子安想了想,也追了过去。怀英则牵着龙锡泞,与萧子澹一起回了梧桐院。
萧爹见龙锡泞回来,挺高兴地跟龙锡泞说了一会儿话。
萧子澹在一旁候了半天,最后按捺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龙锡泞带进了屋里。
“说说吧,”萧子澹扶着额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又不晓得杜蘅也在。”龙锡泞不高兴地道。
这几天他三哥偷偷摸摸地避着他,龙锡泞实在好奇,今儿才追去了望江楼,没想到居然会在那里遇到大仇家杜蘅。自从一千多年前他跟杜蘅绝交之后就没有再和好过,见了面就要吵架。可恨那杜蘅不仅打架厉害,嘴巴还挺毒,龙锡泞从来没有一次赢过。光是想一想,他就气得想呕血。
“当今圣上的名讳似乎不叫杜蘅吧?他也是神仙?”
龙锡泞一屁股坐下,哼道:“他是天帝的儿子杜蘅,可不讲道理了。谁晓得他什么时候下来的?真奇怪,他怎么能随便下来呢?”因为三公主的事,杜蘅可没少跟天帝闹,三天两头地跑到桃溪川去找三公主说话,非要给她翻案,结果把天帝惹恼了,下了明令不准他再出天界。这小子怎么溜出来了?杜蘅下次再跟他吵架,他就去找天帝告状去!
至于杜蘅怎么成了大梁朝的皇帝陛下,龙锡泞哪里知道:“你别问我,我也是刚刚才见到他。天晓得他下凡间干吗来了?萧子澹你要是好奇,就去问我三哥。”
萧子澹的眼皮跳了跳,没说话。
那位国师大人,相貌气度的确是无懈可击,高冷的时候也显得特别有范儿,可萧子澹总觉得,这位不是个容易打交道的。至于天帝之子、皇帝陛下,萧子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总觉得,皇帝陛下好像对怀英有点儿不怀好心!
“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这院子一点儿也不好。”才进梧桐院,龙锡泞就一脸嫌弃地挑三拣四,“院子狭窄,树也没几棵,还好意思叫梧桐院。萧怀英,你们真的不跟我一起搬到我三哥家?他性子虽然矫情了些,又爱臭美,可那院子收拾得还是挺雅致的。你爹和萧子澹不是要准备明年的春闱吗,国师府里可是十分清净。”
“我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过几天就打算搬家了。”怀英道,“而且马上就是冬天,京城里到处都一样。”
龙锡泞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搬?找到房子了没?要不,我让三哥帮忙?”
怀英忍俊不禁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一边说你三哥的坏话,一边又使唤他帮这个帮那个,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就说这一次,你伤成这样,要不是你三哥帮你恢复法力,这会儿,你说不定还得躲在水瓮里头呢,哪有力气到处乱窜。”
龙锡泞打小就跟龙锡言和杜蘅吵架吵习惯了,猛地听怀英帮他们说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你帮我三哥说话也就算了,杜蘅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你别看他长得神模神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他坑。而且,那浑蛋到现在还为了三公主四处奔走,我琢磨着他这回跑下凡间,十有八九还是为着这事。”
龙锡泞一提起三公主脸色就很不好看,眉目间毫不掩饰其嫌恶之意,显然,这也是他与杜蘅交恶的症结之所在。
怀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有些感慨杜蘅与三公主的兄妹之情:“那三公主长得丑,又穷凶极恶,但有杜蘅这样一个盲目信任和疼爱她的兄长,还真是不枉此生了。”
龙锡泞闻言露出古怪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解地小声道:“就是因为这个才奇怪呢。杜蘅以前跟三公主也合不来的,唔,那个三公主修炼起来一日千里,本事大,脾气也坏得很,天界不管闹出什么乱子,都有她的事。到后来,有谁犯了事,往她身上一推,保准没错。那会儿杜蘅可恨死他妹妹了,就是不晓得他后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为了三公主的事到处树敌奔波,也就我三哥信他……”
龙锡泞说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发现怀英脸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也不知怎么了,他无端地有些心虚,不自在地道:“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我又没冤枉她!”
怀英忽然起了身,低声道:“除了神女那事,三公主到底还干过些什么?她又欺负过谁?你都亲眼瞧见了?”
龙锡泞顿时哑巴了,支支吾吾了一阵,又狡辩道:“大家……都这么说……”
说完,连龙锡泞自己都觉得这话可笑,想了想,咬着牙又道:“她……若她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从来都不辩解?”
“她辩解了,你们就会信吗?”怀英正色问,龙锡泞又沉默了。
会有谁信呢?那个时候,就连杜蘅都讨厌三公主,就连天帝天后也对那个女儿置之不理。如果她真的是冤枉的,如果她真的只是百口莫辩,那么,当初上蹿下跳非要逼着天帝重罚三公主的他,到底犯下了多么可笑的错误。
龙锡泞觉得喉咙干得厉害,他不安地喝了一大杯茶,仿佛是在安慰自己:“那个……云泽川的神女亲口指证的,总不会有错吧。”如果不是三公主所为,那云泽神女为什么会和她过不去?
“那个云泽神女当真那般美貌?天界第一美女?”怀英自然无法回答,她原本只是心中狐疑所以才随口问了一句,越问才越是察觉到当年的事或许另有蹊跷。
龙锡泞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正色回道:“漂亮是自然的,当然,也不至于第一美。唔,真要算起来的话,大概能排得上前十。要说好看,天界最好看的还是我们家,我三哥虽然又矫情又臭美,长相还是没得说,虽然他跟我相比还差了一点儿……”
怀英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不解地道:“那可就奇怪了,既然天界比那神女美的仙女多得是,三公主干吗要朝她下手?再说了,你们就没有什么法术让自己变得漂亮的吗?非要……去扒人家的脸。”
怀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对啊,就连我一个凡人都能看出这么多问题来,没道理你们神仙反而一个个全都蒙在鼓里。当年那案子是不是另有隐情?”
龙锡泞沉默了。
他哪里晓得什么隐情,那会儿他还年少,性格冲动又热血沸腾,听多了三公主的恶形恶状,被身边同龄的朋友们一煽动,就头脑发晕地冲上去了,非逼着天帝赶紧给个交代。
从案发到三公主被贬,前后只有三天,那会儿他还自以为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回了龙宫后跟老头子好一阵炫耀,结果还被老头子揍了一顿,为了这个,他足足有三个月没跟老头子说话。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犯了错,可现在被怀英这么一提醒,好像自己就没做对一件事,越想就越是沮丧。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很是可怜,怀英见着,有些心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你也别多想了,一来这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那三公主果然犯下了滔天的罪过;二来,那会儿你还小,哪里晓得什么是非对错。如果三公主果真是被冤枉,这事肯定不简单,就算你没有推波助澜,三公主恐怕也难逃此劫。要不,你回去再问问你三哥,他兴许知道些内幕。”
龙锡泞点点头,情绪依旧不佳。
怀英见状,便将话题岔开,又拉着龙锡泞去萧家的小花园里走了两圈,龙锡泞的情绪这才好转。
晚上用了饭,国师府的那个漂亮小丫鬟就过来接人了,龙锡泞噘着嘴不愿意走,说要在这里住几天。
萧爹自然高兴:“五郎想留下就留下呗。”他见萧子澹脸色不大好,便训斥道,“你凶什么凶,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加双筷子吃几顿饭,还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怀英忍不住道:“五郎到底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身份不同,自从进京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往萧家走得勤了,别人又不晓得他是来找我们的,只以为是跟萧家往来,恐怕还以为萧府与国师大人有什么交情。国师大人一向我行我素,少不得得罪人。他们不敢说国师大人的是非,可换了萧家,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