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女儿失态,暂时也还没弄清楚状况,只急忙迎上去阻止。柳苏苏持着刀子的手臂被她的娘亲架在半空,直瞪瞪地瞧着醉柔,一脸的怨恨。
“娘,你放开我!”
“苏苏,有话好好说。”柳夫人确实是个热心又通情理的人,她劝柳苏苏道。
“娘,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就是害死子欢哥哥的女人,景王府的王妃!”
听到姜子欢的名字,醉柔心里便又是一颤,但她依旧挡在躺下的顾景痕身前,只怕柳苏苏不小心伤到他。
“娘,你忘了咱家是怎么被抄的,就是他们王府里出了刺客,反倒赖到咱们头上。她身后那个是不是就是什么景王爷,你放开我,我杀了这两个恶人!”被柳夫人按着的柳苏苏急了,不住嘴地跟柳夫人说着。
醉柔突然明白了,原来柳家的败落说到底也是她的缘由。是允儿刺杀皇帝失败后,顾景痕为了保护她,随口编排说是姜家的私党所为,才会害得与姜松沾亲带故的柳家遭了秧。
还有姜子欢的死,她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可如今柳夫人却帮了她。
醉柔没说话,她默默地向前迈开一步,轻轻地滑着身子,跪在柳夫人身后。
她的面色是淡然而陈恳的,她说:“柳夫人,苏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景王爷的王妃,害死子欢的罪魁祸首。”
柳夫人闻言转过身来,见醉柔跪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面上挤出了愁容,只轻轻叹了口气。柳苏苏怒火难平,看醉柔跪了,也不动刀子,就那么掐腰在原地站着。
“醉柔谢夫人今日的救命之恩,但我于夫人家有罪,我不求夫人的宽恕,只希望等我夫君醒来,他安然离去之后,我便任凭夫人发落。”
“呸,凭什么要等他醒过来啊,他可是个王爷,你是他老婆,他醒了还能由得我们对你怎么样!娘,别废话了,我杀了她!”柳苏苏说着就又举起了刀子。
柳夫人从旁瞪了柳苏苏一眼,柳苏苏虽然性子火辣些,但始终是以孝字当先的,便也只能忍了怒火把手放下来。
“姑娘,听说你爹以前是戍边的大将军?”
“是的。”
“当将军的都是英雄,你爹当年受冤,你为他报仇也是没错的。你请先起来吧。”柳夫人说着便上前一步,迎着醉柔起身。
醉柔却是不肯起来的,即使她报仇杀姜松没错,可柳家败落确实有她脱不了的责任。她道:“我知道柳家与行刺一事无关,无辜牵连你们一家,我总是要替夫君向你们道歉的。”
“哎,人各为己的事情,怨不得别人,要怪只怪我柳家福薄吧。还有子欢那个孩子……”柳夫人说着便伤心地红了眼眶,气是叹了又叹,忍不住就在桌旁坐下,用手掌撑住额头。
“事已至此,我虽然不能挽回什么,但我向两位保证,等王爷醒了,必会寻个机会把柳先生接回来,还柳家清白。”醉柔诚恳道。
“你先起来吧。”柳夫人因为伤心,已经没力气再去扶醉柔了,见醉柔不肯动,她便对身旁女儿说:“你去把王妃扶起来。”
柳苏苏虽不情愿,可看自己母亲这副虚弱的模样,也不好悖了她的意愿,只得忿忿地向醉柔伸出一只手,道:“好了好了,我娘同意你们呆在这里了,伤养好了赶紧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罪了什么不得了的,省的再连累了我们娘俩。”
醉柔浅笑着起身,又对柳夫人行礼道谢,柳苏苏便扶着娘亲到旁边屋子里去歇息。
柳苏苏的话倒是提醒了醉柔,她虽然还不知道抓了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她和顾景痕在这里多呆,确实会有可能威胁到柳苏苏母女。
醉柔摇着头走到床边,手掌不自觉地就抚上顾景痕额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睡得安稳,唇边渐渐泛起一丝笑容。
甘心和苏妈妈回到醉柔被囚禁的房舍时,除了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已经不见了醉柔和顾景痕的影子。甘心看过地上的血迹,顺着视线发现那死者手中的弓弩,便想到只怕是醉柔和顾景痕其中有一人受伤。
楼下的马匹已经不见了,这样看来的话他们暂时是安全的。甘心翻了死者的衣物,在其中一名身上发现了出入景王府的令牌。
“儿子,怎么样,知道是谁要害那丫头了吗?”苏妈妈关心着问起。
甘心摇着头,若有所思道:“他们是景王府的人,难道这事情是他故意安排的?”
“可我看那景王爷是真心担心醉柔丫头的,会不会还有误会?”苏妈妈道。
甘心站起身来,拍拍刚碰过死人的手掌,摆出一副轻松模样说道:“不管啦,我先送你回去吧,这半天工夫耽误你赚不少银子吧。”
“哎哟你个小白眼狼,你真当老娘掉钱眼儿里了?回去的路我认得,你先去把醉柔丫头找回来,别再出什么岔子。”苏妈妈瞪了甘心一眼。
甘心勉强着笑笑,“我的老娘什么时候从钱眼儿里爬出来了,而且还对个不能帮自己赚钱的姑娘这么上心?”
甘心终于没有去找醉柔,他始终相信醉柔和顾景痕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至于这些人身上为什么有景王府的令牌,还要再暗中调查一番。
※※※
顾景痕醒来的时候,醉柔正趴在床沿,一只手覆在他的手掌上。顾景痕不方便起身,又不舍得惊醒了醉柔,便反手过来把醉柔的手掌包裹在手心里。
这是一个明媚美好的清晨,带给顾景痕许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安心,只可惜因为是背部受伤,他只能这样趴着,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顾景痕觉得很遗憾,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隐约记得醉柔帮她拔箭,又喂他喝下会让人昏昏欲睡的汤药。他在心里想,等自己伤好了,一定要再来这个地方看看,感受一下这样美好的清晨。
房间外似乎有锅铲碰撞的声音,顾景痕生怕这动静会把醉柔惊醒了,他想用手掌去帮她捂住耳朵,他想把身上的被子为她披上,他甚至想要上去抱住他,可这些他都做不到。
有些想法和情愫是在不经意间流转的,当时当事的人却不一定能够察觉,而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被自己的心迷惑。
房帘被掀开之后,走进来的是一个比醉柔年岁稍浅的姑娘,顾景痕不认识她,却能看得出来那姑娘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柳苏苏把热好的米粥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而后进进出出地送来些饭菜碗筷,每一个动作都恨不得造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来。
顾景痕很想提醒她小声一些,可他现在手脚不方便,也没有人会理会他身为王爷的臭架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吵醒的醉柔,眯着双朦胧的睡眼,挤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苏苏……”醉柔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看到柳苏苏很不客气地把筷子丢在桌子上。
“快伺候你夫君吃下吧,吃饱了好养伤,养好了快些离开!”柳苏苏说着瞪了醉柔二人一眼,大力地掀开门帘走出去。
“你认得她?”顾景痕看到柳苏苏的态度,不禁问醉柔。
醉柔浅浅苦笑,轻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
“七里铺柳家跟姜松沾些亲戚,之前你说王府里行刺的是姜松余党,恰好连累了她家,她父亲也被发配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帮帮他们。”
听完醉柔的话,顾景痕似有犹豫,随即便笑了笑,道:“再等等吧,等我拿了这天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醉柔蓦地黯然了,她不想过多地去猜想顾景痕话里的深意,天下对她来说,太大太遥远了。
亲自喂顾景痕吃下东西,醉柔小心帮他清理了伤口,便叫他尝试看看能不能动弹身子。虽然顾景痕现在的伤势,醉柔是不舍得让他再受折腾,可是这样打扰柳苏苏母女,却更让她觉得过意不去。
这其中的缘由顾景痕自然也明白。
好在他身子硬朗,中箭的位置也并非脉门,而且醉柔处理的小心,只一夜时间就恢复了许多。顾景痕艰难地坐直身子,一点一点活动开筋骨,直到晌午过后,两人才准备回王府。
因为平日里都是由人前护后拥着,两人出门都没有携带银两的习惯。临别前,醉柔把顾景痕身上的扳指、玉佩之类值钱的东西搜刮了遍,找了方帕子包起来交给柳苏苏,她说:“我知道这样做你会很生气,你心里恨着我,我对不起你的,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弥补什么。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你娘日子清苦的份上,暂时接受它,你爹的事情,我会说到做到的。”
柳苏苏垂下眼帘,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醉柔猜想,她多半是在想念姜子欢把。
离开柳苏苏家的小院,醉柔牵来马匹,正犹豫着他们两个人该怎么回去。顾景痕不由分说地率先跃上马背,想是震着了伤口,脸上有一瞬间痛苦的表情。而后顾景痕向醉柔伸出手掌,示意她跟着上来。
醉柔咬着嘴唇迟疑,有一种感觉好像是,自从她上了这马背,有些东西的意义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