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痕严厉的目光与醉柔相对,那双薄情的红唇紧闭,却是不怒自威的情态。
醉柔料到是有人将自己的行迹告诉顾景痕了,只得收了目光扫向别处,她不想认错,也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顾景痕什么都没说,抓起醉柔的手腕将她拖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质问道:“这里靠近醉生阁,你想干什么?”
反正四下无人,醉柔便也不再掩饰,她用不屑的目光看着顾景痕,恼怒道:“派那些人跟着我、监视我,你又想干什么!顾景痕,除了风花月雪、窥人隐私,你当真没有正经事要做了吗!”
“那些人是在保护你。”顾景痕暂时不想发火,他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他不喜欢自己手下有这样不受控制的角色。
“保护?”醉柔冷哼,说道:“我与你非亲非故,更不是你养的那些下人姬妾,保护也好监视也罢,我的事情你无权干涉!”
顾景痕这才当真开始生怒了,他愤然看着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处变不惊的脸终于起了变化,“你与我有约定在先,在事情尚未了结前,你就是我的人!”
顾景痕抓着醉柔的手臂,极尽粗鲁地拽着她的身体,是打算先把她送回姜府去。醉柔自然不肯被顾景痕这样擒着,不住地甩着手臂,叫喊道:“王八蛋,你放开我!”
两人正纠缠时,姜子欢从巷子口小跑着进来,忍住胸口的起伏喘息,姜子欢拨开顾景痕按在醉柔臂上的手掌,用身体挡住满眼惊慌的醉柔。
顾景痕自然是认得姜子欢的,他看着眼前少年青涩而坚毅的眼神,唇边勾起蔑笑,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抬脚就要离开。
姜子欢却喘着粗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等等。”
顾景痕转眼看着他,挂着颇具玩味的笑容,以为姜子欢会对自己说什么。而姜子欢高抬下巴,看着比自己高大的顾景痕,一字一句问道:“你刚才说,她是你的人?”
醉柔站在姜子欢身后,一直手掌被他牵在手里,她感受着身前少年那份柔软的力量,心里思量着,该做些什么为眼前的事情解围。
顾景痕的笑容更显高傲,他佩服眼前少年的这份意气,却是避开了他的问题,朝身后的醉柔扫了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赞叹,能让姜子欢这样为她出头,醉柔这妻子演得不错。
见顾景痕不回答,姜子欢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睁大眼睛狐疑道:“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醉柔登时又傻了眼,当时自己骗姜子欢成婚时,随口编纂的谎言,姜子欢现在还记在心上。偏偏好巧不巧的,姜子欢看到刚才她与顾景痕纠缠那一幕,便把负心汉的帽子扣在顾景痕头上了。
顾景痕也经不住汗颜,他虽然不知道醉柔对姜子欢说过什么,可这负心汉的名号,任哪个男人听了也会不痛快。顾景痕这便更不想废话了,又打算拂袖而去。
“你听着,”姜子欢不在意顾景痕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你以后都不可以再打扰她。你最好是快些滚回江南青州去,若是让本少爷再见到你,你的下场不会好受的!”
醉柔发誓,她是第一次见到姜子欢这么有男子气概的时候,比在皇家猎场抓蛇的时候威武多了。只是那一句“她是我的妻子”,令醉柔难以消化,尤其是在顾景痕面前……
姜子欢能想到,就是他所认定的这个妻子,在他们新婚的轿辇中,曾经与眼前男子有过那样缠绵的一幕么。
顾景痕继续冷笑,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了。他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发生,如姜子欢这般温柔情深,醉柔当真不会心动吗?
空巷子里,三人相对无言,醉柔迎上顾景痕审视的目光,似乎想从他的眼底寻找一些更模糊的痕迹。而姜子欢捏了捏醉柔的手心,转身道:“走,我们回家。”
回家……
是回她的仇人姜松的府宅吗,还是回到只属于她与姜子欢的天地。
醉柔被姜子欢牵着走出巷子,走过转角时她扭头去看顾景痕那张蓦然沉静的脸,当她发现那漫着霜雾的双眼正在追寻她时,这一眼仿佛在心口扎进一根刺。
这几日姜松总是平白发怒,每到怒火难消时,总要找些下人拿来出气。今日更是把火气发到了醉柔带进府里的探子身上,九娥过来通报了,醉柔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求情。
刚走进书房,姜松的气火还未消尽,这一次比之往日似乎更加严重了。
醉柔是乐于欣赏姜松发怒的,如他这样的歹人,就算有再多难言隐由,也该被自己的心火好好折磨一番。
不用姜松说,醉柔也知道他必定是又遭人坏了事,而这其中有五成是因她们这些细作探子所致。
“公公这是怎么了,喝口清茶去去火气。”醉柔走到姜松身边,递了盏清茶上去。
姜松正是恼怒,也没心思去防备什么,直言道:“还不是宁仁龙那个老东西!边关战事吃紧,老夫提议由七王爷亲自带兵出关,那老东西竟然当着朝堂与我争辩起来。”
七王爷,醉柔心里免不得一紧,若是顾景痕当真被派去打仗了,那么她这边的事情谁来管?醉柔淡定着,想听听此事的结果,便又火上浇油推了一把道:“那宁大人官职不比公公您,他竟这般嚣张,保不定背后是有什么人撑腰。”
“哼!”姜松闷哼一声:“老夫早就察觉他和七王爷串通一气,别看那七王爷假装风流浪荡,背地里不知在搞些什么阴谋行当,近日里频频坏老夫的好事,老夫早就看他不痛快了!”
醉柔才知道,原来姜松平日里张口闭口对这些皇亲国戚满是敬畏,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尽是装出来的。醉柔扭脸看向挂在书房正中央的画作,试探着问道:“公公既然对他不满,何苦挂着他的画作,瑶儿这就去撕了它。”
姜松猛然抬头看向醉柔,目光中有些防备的意思。醉柔本是想暂哄姜松开心,也没太注意他此刻的神情变化。姜松摆摆手道:“他身份远高与我,这等不敬之事,断不能行。”
醉柔淡笑,便见姜松把茶盏送到唇边,只呷了一口,便尽数喷吐出来,怒道:“狗东西,这么热的茶,是要烫死老夫不成!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拉出去,抽上五十鞭子!”
姜松指着弯腰立在一旁的仆从,高声命令着。
醉柔见他恼怒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地替这仆从感到难过。
还好那仆从运气不错,刚被拖出书房门槛,便扯上一方彩色衣角,哭喊哀求道:“月姑娘,月姑娘您可来了,老爷火气正大,您快帮小的求求情吧。”
月婵对那仆从温和地点个头,便提了裙摆越过门槛,迎上醉柔惊愕而故作淡然的目光。
走到姜松身后,月婵将纤纤手掌按在姜松肩头,一边揉捏着一边道:“大人,气火伤身呐。”
月婵说着对一旁醉柔使了个眼色,醉柔没有多想什么,便兀自转身离开了。
这段日子以来,月婵也不是第一次再来府上,只是姜松为了避讳着姜子欢,月婵与醉柔便也没机会相见。不见也好,醉柔并不想面对月婵啜泣忧伤的脸,总是还不到相认的时候。
回到自己房中,醉柔招来九娥,问起书房里那幅画作的具体由来。醉柔始终认为,如姜松那暴戾脾性,若是当真不满顾景痕,就算不撕了那画,也没必要整日摆在眼底给自己寻不自在。
九娥也只知道个大概,与醉柔听来的没有多少差别,商议来去,九娥便决定亲自出府,去找顾景痕问个仔细。
九娥离开不久,醉柔为了避着姜子欢,独自在花园的亭子里坐着,这便有人甚是紧张的跑过来,说府里出了刺客,老爷险些就遭了毒手。
醉柔惊异,只追问了两句就知晓了,原来仆从口中的刺客正是月婵,而她这会子已经被关到偏院的水牢去了。
醉柔登时便慌了神,原来月婵始终是不死心,下毒不成,便自己携了匕首进来。醉柔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与月婵相认,那便能早些向她说清楚其中利害关联,也不至于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九娥迟迟没有回来,醉柔也无人可以商议此事,又问仆从道:“老爷呢,老爷将作何处置?”
仆从告诉醉柔,姜松发现月婵想行刺时,当场就给拿下了。只是姜松不能理解月婵要杀自己的动机,因而怀疑月婵是受了他人指使。
姜松当场逼问了月婵,月婵却缄默闭口,死活不肯道出个所以然来。姜松吃定了有人要害自己,便准备先留下月婵这条活口,等着暗处的人自己露出马脚。
醉柔虽然轻易就能洞穿其中的利害,可月婵与她亲如姐妹,她自然不可能放着不管。显然如果她插手过问,及容易把自己一并牵连进去,醉柔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对策,只能带着顾景痕给的探子,先去水牢那边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