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回到家,苏母已经醒来,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了,精神也一天不比一天。
晴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减轻妈妈的痛苦?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扑进她怀里,“妈妈,您在想什么?”
“柔柔,我梦见你爸爸了,他说他很想我。”
晴柔浑身一僵,脸色立即变了,“妈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爸爸想您了,那我们改天去看看他,好不好?”
苏母的救生意志一直很薄弱,再这样继续下去,她怕她撑不了多久。
苏母意识到自己的话吓着她了,点了点头,“好,等哪天阳光明媚,我们就去看看你爸爸。”
晴柔放下心来,又陪苏母说了会儿话,她才出去忙碌。上次池未煊帮她接的书已经翻译好了,再过几天就要交稿了,她得再校对一遍。这次的稿酬很丰厚,也不知道池未煊怎么谈的,谈到这么高的价钱。
她好些天没有上网,此时刚登上QQ,编辑的头像不停闪烁,她连忙点开一看,啾啾啾响了足足一分钟才停,她看了看日期,从她最后一次登录QQ一直到今天,编辑整整刷了一百多条留言。
她来不及看前面的,只看了最后一条,“宝贝,你去哪了,怎么一直没上线?”
宝贝?这个称呼直击她心灵最深处,在学校里那些单纯的日子里,有个大男孩总是宝贝宝贝的叫她,她一边觉得肉麻,一边又觉得甜蜜。
可是她的编辑怎么会叫她宝贝呢?他一直不是叫她亲,就是叫她妞?
她还来不及深想,耳边响起啾啾声,编辑上线了,许是看到她上线,给她扔了个愤怒的表情过来,她连忙回答。
爱吃香焦的丸子:老大,对不起啊,这几天忙,所以没上线。
不会喷火的火龙:稿子翻译好了没,不准像上次那样拖延交稿。
爱吃香焦的丸子:知道了,你放心,我正在校对,过两天就能交稿。
不会喷火的火龙:那就好,上本书的稿费我已经打进你卡里了,你记得查收一下。
爱吃香焦的丸子://亲亲,谢谢你。
晴柔不是个擅长交际的女孩子,话说到这里,她就词穷了,想了想,她忍不住又打下一长串字,老大有女朋友了吗?我看见你刚才叫我宝贝,是打错了吗?
对方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没有回答。晴柔心想,他一定在忙。她知趣的没再打扰他,点开文档开始校对,可是心里到底搁了一件事,怎么都无法专心工作。
过了许久,久到晴柔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时,QQ却响起来,她连忙点开,只见上面写着:对,是我女朋友,我把她弄丢了。
说完这句话,不会喷火的火龙的头像就黑了,晴柔看着灰色的头像,心里莫名的一阵失落。
晴柔校正完稿子,一看天都黑了,连忙起身去做晚饭。中午剩了些鱼汤,她热了,又简单地炒了两个菜,然后去叫苏母吃饭。
苏母勉强吃了几口,又回房去休息了。晴柔看着她的背影,难过极了,她放下碗,看着桌上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
第二天一早,晴柔跟苏母说了一声,就出门了。刚走出居民住宅楼,就看到顾远兮站在一辆天蓝色电瓶车旁,“苏小姐,早啊。”
晴柔诧异极了,指了指自己,问他:“你是在叫我吗?”
“那这里还有第二个我认识的苏小姐吗?”顾远兮被她逗乐了。
晴柔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里好像真的只有她一个苏小姐,那他是在叫她了,“顾远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呃……”顾远兮摸了摸鼻子,胡扯道:“我昨天路过这里,看见你走进去了,所以今天来碰碰运气。对了,老板让我给你送辆车过来代步。”
晴柔看着他面前的电动车,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你天天给我家老板送饭,我家老板心疼你去挤公交车,你就收下吧,否则我回去没法交代啊。”
“我真不能收。”晴柔坚持,她不能随便接受池未煊馈赠的礼物。
顾远兮拿起车钥匙走到她身边,将钥匙塞进她手里,“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个代步的工具而已,收下吧,就当是你照顾老板的谢礼。”
晴柔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心里五味杂陈,“池未煊说这是谢礼?”
“对。”
“我知道了。”晴柔没有再推辞,既然他要将他们之间分得这么清楚这么生分,她不收就显得太矫情了。不过池未煊,你糟蹋的是我对你的心意。
晴柔坐上车,连再见都没跟顾远兮说,气冲冲骑走了。顾远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不上为什么,他匆匆上车跟上去。
晴柔去了附中一院,黄医生早就安排了一个护士教她。这位护士年龄稍长,她知道是这里的护士长,一时有些惶恐。
“护士长,您这么忙,还要麻烦您抽空教我,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苏小姐你别客气,难得小黄会开口求人,再说我也很喜欢你。我在医院见得多了,父母生病住院,子女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这样孝顺又能吃苦的女孩子,真是少见了。”护士长感叹道,苏母住院这么久以来,苏晴柔每天都坚持来照顾,陪她说话,给她端屎端尿,从来不曾皱过一下眉头。她去查房时,好几次看见她给苏母擦身体按摩,真是孝顺。
晴柔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摇头:“护士长,你都把我夸天上去了,我都要得意忘形了。”
“傻丫头。”护士长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走到仿真人面前开始教她怎么找血管。晴柔很聪明,很快就领悟了,但是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她却不敢了。
护士长说过,扎针要先拿自己练习,才能找准血管,精确到位。她拿着针筒,看着自己的手臂,比划半晌,都没敢往自己身上扎。
她闭上眼睛,想着妈妈被病痛折磨的情景,她咬了咬牙,重新睁开眼,拿针扎下去,针扎偏了,她痛得直吸气。
护士长站在旁边指导她,“晴柔,你别心急,慢慢来,找准血管的位置,扎针的速度要又快又准,不要犹豫,再来试一次。”
晴柔点点头,慢慢静下心来找自己的血管,然后扎下去,又扎偏了,她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护士长见她满头大汗,让她休息一会儿,默记一下她刚才教她的方法。
顾远兮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边的苏晴柔,她疼得脸色苍白,却固执的一次又一次拿针往自己身上扎。如果这样她都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她的演技也太高超了。
顾远兮第一次拿不准,苏晴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真的是乔震威派来池未煊身边的棋子吗?
顾远兮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下去她如此自虐,他才转身走了。
晴柔学了一下午,两边手臂都扎肿了,终于找到了要领。护士长对她说:“我们以前在学校里学医时,仿真人扎着没感觉,就只能扎自己,有的同学两胳膊都扎肿了,还是没能找到要领。你算学得快的,很疼吧?”
晴柔摇了摇头,比起妈妈的痛,她这点痛算什么呢?“不疼,护士长,那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
“好,你明天下午再来,回去扎过针的地方记住不要碰水,以免感染。”护士长叮咛道。
“谢谢护士长,我知道了。”晴柔走出医院,刚坐上电瓶车,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就有种想扔了手机的冲动。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坐上车往家里赶,手机一直响一直响,不知道响了多少遍,终于停歇了。晴柔赶回家,苏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的精神比早上好了些。
晴柔来不及说话,跑到厨房去做饭,做饭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她忍无可忍,接起电话低声咆哮道:“乔少桓,你到底想干嘛,不要让我鄙视你,你要有纠缠我的时间,就好好陪陪刘言心。”
或许是乔少桓的威胁让她对他的反感已经达到极点,她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再装下去了,反正撕破脸也不过如此。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就在晴柔气得要挂电话时,才传来幽幽一声,“苏晴柔,我好饿。”
晴柔气得差点吐血,“池未煊,锅背在我身上吗,你饿你不知道叫外卖啊,哪家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做得没我好?我求求你,你别折腾我了行吗?我很忙,没你那么有钱有闲。”
“你给我送饭,我给你钱。”
晴柔高涨的怒意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切的悲哀。她想起了早上那辆电动车,想起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无时无刻不在拿钱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苏晴柔,就这样你还要一头栽进去吗?
“我没时间。”晴柔冷冷地说完,挂了电话,她站在灶台旁边一动不动,直到锅里的粥扑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揭锅盖,又被冒起来的蒸汽熏了眼睛,眼泪当下就流了出来。
一连三天,晴柔都往附中一院跑,她进步得很快,最后一天,已经能针针扎进血管里了,护士长宣布她毕业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在这时,黄医生推门进来,“什么事这么开心,我在外面都听到你的笑声了。”
护士长回头笑看着他,“小黄啊,你来得正好,晴柔毕业了,你要不要充当一下试验品,让她给你扎一针。”
晴柔连忙摆手,“不不不,黄医生帮我够多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他受苦?”
“没关系,我皮躁肉厚,这点痛不算什么,来吧。”黄医生一副光荣就义的模样,把护士长跟晴柔都逗笑了。
笑过之后,晴柔将针里注入葡萄糖,然后挤掉空气,给黄医生手臂血管处消毒。她有些紧张,扎别人跟扎自己可不同,要是扎错了,他肯定会很疼。
晴柔越想越害怕,拿着针筒的手都在轻轻颤抖。黄医生见状,握了握她的手,说:“晴柔,你大胆的扎,没事的。”
晴柔点了点头,深呼吸,然后按住血管两端,针扎了进去,这一次不偏不移扎进了血管里,她激动不已,“扎进去了,扎进去了。”
黄医生松了口气,对护士长说:“护士长,你的得意门生啊,第一次就能找准血管的位置,了不起!”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护士长得意的道。
晴柔终于学会了,她很开心。以后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让妈妈受病痛折磨了。离开医院时,黄医生正好下班,他坚持送她。
晴柔今天没骑电瓶车来,昨天她给电瓶车充电的时候,忘记了按开插座上的开关,一点电都没有充进去,今天根本没法骑,她只好坐公车过来。
她拒绝不了,只好坐上去,“黄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老师,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毕业了。”
黄医生一边开车一边道:“是你领悟力高,护士长可没少在我面前夸奖你。不过晴柔,你记住,止痛针不能长期使用,那只会削减病人的抵抗力。”
“嗯,我知道了。黄医生,我妈的病还有没有治愈的希望?”晴柔犹豫了一下,这样问道。
黄医生沉吟了一下,“我们正在找合适的骨髓配型,不过你也知道,阿姨的血型很特别,很难找到合适的骨髓。还有即使找到合适的骨髓,手术也未必会成功,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晴柔难受的闭了闭眼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一试,我妈妈这辈子太苦了。”
“找到合适的骨髓,我会通知你,你也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黄医生将车停在路边,已经到了苏晴柔居住的小区外面。
晴柔点了点头,“谢谢你,黄医生。”
“不用客气,快回去吧。”黄医生向她挥了挥手,开车离去。晴柔站在路边,叹了一声,转身往小区里走去,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喇叭声。
她没有回头,又往前走了两步,喇叭声就一直响。她只好转过身去,看到那辆高大威猛的黑色路虎,脑海里一瞬间就浮现出池未煊那张欠扁的俊脸。
车窗放了下去,顾远兮坐在驾驶室里,“苏小姐,上车吧。”
“顾远兮,有事吗?”晴柔站在原地没动。
“苏小姐,老板已经绝食三天了,他说你不去他就不吃饭。”顾远兮扔出这么一句威力十足的话,当下炸得晴柔魂飞魄散,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究竟要闹哪样?
晴柔也顾不得去分辨顾远兮话里的真假,匆匆爬上车,“快去医院。”
顾远兮连忙开车,一路上,晴柔都焦急万分,“他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不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他不吃饭身体能好吗?”
“老板说他是为你受的伤,你就该照顾到他伤愈出院为止,你不去他就不吃饭了。”
“胡闹!”晴柔斥道,又忧心不已,“他怎么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啊,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照顾他?”
顾远兮自然知道她在忙什么,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苏晴柔每天下午一点准时出发去医院,一直在医院里待到五点才回家,而她进医院后,就一直在护士办公室里没出来过。
到底是怎样的走投无路,她才能鼓起勇气一针一针往自己身上扎?他派人去打听过,她学注射,是为了方便照顾苏母。
或许他们都误解了她,她真的不是乔震威的棋子,就算是棋子,或许也是颗不知情的棋子。否则她根本不必去学注射,苏母也不必回家延误治疗。
“你的手臂还痛吗?”顾远兮失口问出这句话来,他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懊恼道:“那天我看你急匆匆走了,我好奇就跟了过去,看到你……”顾远兮指了指她的手臂,没有往下说。
晴柔明白他的意思,“有一点点痛,过两天就没事了,你别告诉池未煊……,算了,说了他也不会体谅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的辛酸。”
他若真能体会到她的难处,也不会耍这些小孩子把戏为难她。
顾远兮没说话,继续往前开。晴柔坐在副驾驶座上,想了想,给苏母打了个电话,说她要晚点回去,让她吃了饭先睡,不用等她。
顾远兮时而看她一眼,听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母亲,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池未煊在苏晴柔面前这么幼稚,敢情就是因为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
到了医院,晴柔跟在顾远兮身后上楼,来到病房外面,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顾远兮推开门请她进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本是想平静从容地走进去,可一看到坐在病床上精神百倍的池未煊,她就跳了起来。
“你耍我!!”晴柔炸了,她在路上时,只要想自己待会儿会见到一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池未煊,她心里就焦躁不已。
结果他哪里奄奄一息了,他分明就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一点憔悴的样子都没有。
池未煊放下文件,冲顾远兮使了个眼色,顾远兮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反锁住。晴柔冲过去开门,已经来不及了,她气得直拍门,“顾远兮,你开门。”
池未煊双手环胸,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有三天没看见她,那天中午他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却被她吼了一顿挂了电话。
他气得半死,几何时,他要见一个女人,还要看她脸色了?
他忍住没有再给她打电话,没想到三天过去了,她没打电话来也不来看他,他渐渐坐不住了,整天都心浮气躁的,就好像少了什么。
他搞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本来抢婚一事之后,他就该将她彻底赶出自己的生命,让乔震威手中的这颗棋子彻底成为废棋。
但是他却用自己因她而受伤的事将她强行留在身边,看着她活蹦乱跳张牙舞爪,他心情就格外的好。
“别白费力气了,没我的允许,他是不会给你开门的。”池未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几天不见,她似乎黑了点瘦了点憔悴了点,让人心疼了点。
晴柔停下拍门的动作,转过头去瞪着他,“池未煊,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耍着我很好玩吗?”
“我只是要你信守承诺而已,你说过在我出院之前,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你言而无信,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让你兑现承诺。”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你不要信口胡诌。”晴柔气得脸都红了。
“在重症监护室里。”
“那是特殊情况你懂不懂?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好不好,你就能不能为我想想?”晴柔抓狂极了,她到底造了几辈子的孽才会遇上这么个冤家,偏偏她还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不懂不好不能!”池未煊极其淡定的说出让晴柔不能淡定的话。
她险些就要气得头顶冒烟了,“行,那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做完了就放我走。”
“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