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向外走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她回头看了一眼调查报告,犹豫了一下,又走了回去,拉开抽屉放进去,然后关上。自从苏东宁去上学之后,家里面就只剩他们两个,钟点工偶尔会来打扫一下卫生。
这份资料至关重要,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所以她才放进抽屉里。
她的包与手机都落在了池未煊办公室里,她要先去拿回来。她刚下了楼,阿平就在楼下等她,她什么也没说,坐上了他的车。
乔震威入狱之后,还是没有查出是谁往别墅送炸弹。池未煊考虑她的安全,撤消了其他三位保镖,留下阿平在她身边。
昨天她去孕检,有池未煊跟着,阿平并没有陪他们一起去。晴柔上了车后,阿平透过后视镜看了晴柔一眼,她脸色憔悴,眼窝一圈鸦青色,“池太,昨晚睡得不好吗?”
晴柔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昨晚整夜没睡,最困的时候,她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下,很快又被惊醒过来。
许多事在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扰得她不得安宁。她想起了小时候,每次过年前,她跟妈妈会追着爸爸跑几个山头,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就看着爸爸渐渐消失在眼前,渐渐消失在夕阳下。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池未煊的时候,那么狂傲邪魅的一个男人,蹲在她腿边,轻揉的给她上药,想起了他站在镜湖前孤单而悲伤的背影。
想起了在雨夜里,他救起她的情形,想起了她跟乔少桓的婚礼,他满脸苍白的出现在红毯的另一头,求她不要嫁给乔少桓的情形。
想起了万众瞩目下,他向她求婚的情形,想起了在英国的回廊里,她编了草戒指给他,俏皮的说套住了他的一生一世的情形。
一幕幕往事在眼前不停闪过,她却恍如隔世。那些甜蜜的悲伤的感动的辛酸的往事,似乎真的已经成了往事,再回忆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晴柔按着疼痛的眉心,她曾经看过一本关于婚姻的书,爱情进入婚姻,就会被婚姻里的残酷与枷锁磨得一丝不剩。
她曾经想,她跟池未煊一定不会这样,可是短短大半年的婚姻生活,不是让他们的心离得更近,而是更远了。以前不管他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夜不归宿。现在,他整夜不归,打电话也不接,是对她厌烦了吗?
晴柔看着窗外,街景从眼前迅速滑过,然后远去,她眼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阿平没再说什么,他感觉得到晴柔有心事,可是他的身份只是保镖,有些话不能多说。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幸”集团楼下。
“池太,到了。”
晴柔看着窗外那栋高楼大厦,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产生了畏惧的心态。阿平没有催促她,过了半晌,晴柔推开车门下车。
早晨的风带着一股闷热吹过来,将她的头发吹乱了,她抬手将头发压在耳后,一抬眸,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银色跑车,她一怔,宋清波已经推开车门步下车向她走来。
晴柔站在原地没动,宋清波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看着她,“你走了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晴柔莞尔一笑,即使到现在这种情形,她也不像让宋清波看到她的狼狈,“小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知道宋清波是担心她跟池未煊会因为那份调查资料吵架,她倒是想吵也找不到人啊。
宋清波认真地打量她,她明明很不开心,却偏偏要笑得这么开心,他强忍着想将她拉入怀抱的冲动,满心痛楚,“你没事就好,上去吧。”
晴柔点头,“我走了,小哥。”
宋清波五内俱焚,可是他要这样看着她离开。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这样看着她离开,每一次他都痛不堪言。
“我看着你进去。”宋清波微笑,他抄着手站在那里,准备目送她离开。
晴柔执拗地站着,她想有那么一次,她留给他的不是背影。她亏欠了他那么多,总该看着他离开一次。宋清波终于还是离开了。
晴柔默默站了许久,她转身看着公司大楼,目光精准的望着三楼他办公室的窗口,袅袅白纱之后,他会不会在里面?她想起了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每每有心仪的男女,就在楼下大喊女朋友的名字,喊得整栋楼都听得见,然后女孩会娇羞万分的冲出去揍男孩,那么傻那么单纯……却那么幸福。
未煊未煊……晴柔真想不顾一切地大喊,然后听到那声清脆可爱的一声应,她就有勇气与动力继续走下去。
晴柔笑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真是头脑发热呢。真要在这里叫了他,他一准给她泼盆洗脚水下来,面子里子都没了。
晴柔缓缓向公司大楼里走去,保安见了她,向她点头问好,她亦客气温柔的问了一声早。她没有坐电梯,从楼梯往上走,她心跳开始加速,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三楼总裁办公室外。
她轻按胸口,从来没有哪一次来这里,她会这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脑门上也是汗。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自动感应玻璃门已经向两边滑开,办公室里亮得很,仿佛所有的灯光都齐聚在这里,她进去,烟味,酒味扑鼻而来,她掩着鼻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经过外面的秘书室,她走到最里边的总裁办公室,黑色实木门虚掩着,她伸手轻轻推开,烟味酒味混杂的气味更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自从他们结婚之后,池未煊就戒了烟,这满室的烟味酒味,说明他很心烦,也证明了池未煊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晴柔走进去,环视四周,她的包搁在沙发上,她的手机在书桌上,然后,休息室门一开,她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池未煊。
“未煊……”晴柔低声喊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小心翼翼,因为他脸上的神情让她陌生,也让她心悸。
池未煊吸了口烟,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晴柔,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他眯了眯眼睛,满含讥诮,“舍得从他身边回来了?”
晴柔猛地睁大眼睛,牢牢地盯住他,这才发现他穿着睡袍,头发半湿未干,她眼里掠过一丝惊惶,“未煊,我……”
晴柔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残忍,明明才分开十几个小时,但是好像一切都变了,她目光忽然就凝住了,休息室外,一条长裤,一件白衬衣,还有一只平底鞋,女人的……还有……她眼前一阵发黑。
只是很快的,她站稳了,闭着眼睛,好久好久,她不敢睁开。他在她身旁,她能闻到他身上混着烟味与香水味,让她的胃排山倒海地翻涌起来。
她强自忍着翻涌的胃,他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强健的心跳,所以她想,刚刚看到的这些,这也许是幻觉,不是真的。
她步伐沉稳地向前走,她的目标很明确——他的休息室。下一秒,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他问:“你确定要进去?”
休息室的门在他身后半开着,里面暗暗的,只有一点光透出来,她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她确定,不管前面是什么,她都要进去。
她抬头看着他,眼眶热热的,她就那么倔强地盯着他,池未煊率先移开视线,他回身带上门,将那一室的暗掩了起来,然而,在他们的沉默中,那一声低低的“未煊”,还是传进了她的耳里。
就如平空的一声炸雷,让人心惊肉跳,让人撕心裂肺。晴柔所有的坚持瞬间化为乌有,她的手像是被毒蛇猛地咬了一口,迅速缩了回去,背在身后。
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的泛起疼来,然后那疼一阵疼过一阵。
她迫人的目光,从门角移到他脸上,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她担心了一夜,心疼了一夜,犹豫了一夜,此刻全都不重要了。她感受到她的身体一点点冷却,她的心一点点冷却。
不糊涂,不混乱,不惊慌,不能……不能失措。对,是不能,不能!
晴柔狠狠地盯着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那两个字艰难说出了口,“舒雅。”
他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没有否认……晴柔瞬间觉得万念俱灰,她眼前一重接一重的雾,她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扫过他,心冷得像冰,她嘴唇一张一合,话已经脱口而出,“池未煊,你真让我恶心。”
池未煊浓眉一挑,他眼神冷厉,突然上前一步,将她一推,她的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如影随形,紧紧的抵着她,“苏晴柔,我恶心?你高尚,你高尚会跟老情人待一整夜?”
“池未煊,你血口喷人!”晴柔气得浑身发抖,看他的眼神,已不止是冷漠。他们之间,是一点信任也没有的。
池未煊松开她,背过身去,昨天下午,他拼命追宋清波的车,想要将她追回来,结果她还是跟宋清波走了。他回到家,从6点等到12点,他越等心越凉。
满室的黑暗团团围住他,让他透不过气来,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会窒息而死。
刚才,他站在窗口,看到宋清波送她来公司,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气息刚离开,冷气蜂涌而至,她困难地吞咽着这冰冷的空气,那冷冷的气体涤荡在她胸口,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盯着他僵直的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冷静,她唇边绽开一抹凄凉的笑,抬手扶着额头,“池未煊,我来找你,是有话要跟你说,但是现在……现在没有了,现在,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说。”
他最会的,让她担心一整夜,然后彻底给她绝望,她怎么就忘记了,这是他惯会的伎俩。她想问他,他们说好的幸福呢?说好的信任呢?
可是她问不出口,舒雅在这里,在他的床上,已经是最好的解释。她还能说什么?才不会让自己看起来那么不可悲?
晴柔转过身去,她不能再看他了,再看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想哭,不想嘶吼,不想变得歇斯底里。
目光垂落,一道白光刺疼了她的眼睛。她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呼吸里都是痛,这颗钻戒,曾经带给了她幸福,如今却只剩下痛苦。她伸手去撸,拼命往下撸。戴了大半年的戒指,从来没有取下来,此刻要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仿佛连着皮肉,痛得钻心。
戒指到底被她摘了下来,她转身用尽一生的力气狠狠砸在他的背上,“我不要了,池未煊,你给的,我都不要了。”
她慢慢的走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后,她没跑没跳,步步都走得极稳。
耳边,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背后那一点疼突然爆炸开来,他浑身都疼了起来。他蹲下来,手撑着额头,看着离他不远的钻戒,晨曦洒落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他蹲着走过去,将戒指拾了起来,握在掌心。
那满是棱角的戒面硌得他掌心刺疼,她不在乎他的。昨天,他让她不再跟宋清波见面,她不肯,她一整夜待在宋清波身边,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刚才,在楼下,她与宋清波依依不舍,她回来是来做决定的吧。
害怕失去的他,很荒谬的就想到一个办法。
而现在,她只相信她看见的。他站起来,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然后推开门走进休息室,透过虚掩的门,大床上空荡荡的,平整依旧……
晴柔匆匆走出总裁办公室,步伐虽急却稳。即使她气得头晕脑袋发胀,她也没有忘记她是一个妈妈的事实。她走到玻璃门边,门自动向两边开启,她走得急,然后一头扎进了来人的怀里。
顾远兮来不及闪躲,就有一不明物撞进他怀里,他连忙稳住后腿跟,伸手扶住她的肩,一低头,才发现撞进他怀里的是苏晴柔,“嫂子……”
晴柔擦了擦眼睛,脸上泪痕斑斑,顾远兮看见她脸上的泪,他的心一紧,“嫂子,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大哥吵架了?”
晴柔微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她强忍着泪意,“远兮,我求你一件事,帮我进去把手机跟包拿出来……”她话说到最后,已经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顾远兮见她即使强忍着,也掩饰不住伤心,他蹙了蹙眉头,安抚道:“嫂子,你在这里等一下,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出来。”
晴柔垂着眸,豆大的泪珠子滚滚落了下来,顾远兮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向总裁办公室走去。经过外面的秘书室,顾远兮看见总裁办公室的黑色木板大开着,远远的就闻到了烟味与酒味。
顾远兮心下微惊,大哥戒烟戒酒有段时间了,他还记得他当初说要戒烟戒酒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新婚不久,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这个话题,他说:“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烟酒伤身,能不抽就不抽,能不喝就不喝。”
顾远兮还记得当时他脸上的神情那么幸福,可是现在,这满屋子的烟味酒味,说明他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
他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外面办公室里并没有人,晴柔的手机在书桌上,她的包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机与包,刚往外走,就听到休息室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脚步一顿,转身走回去。
虚掩着的休息室里,隐约能看见那一点星火忽闪忽闪的。顾远兮推开门,外面的光线射进去,池未煊抬起手遮住眼睛,半天才适应了强光。
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顾远兮,又重重的吸了口烟,烟呛进肺里,他拼命咳嗽起来,顾远兮叹了一声,“大哥,你跟嫂子吵架了?”
池未煊平复了一下,视线落在他提在手里的包上,他嘲讽的笑了一下,“她让你进来拿的?她连再踏足这间办公室都不肯,她现在只怕恨透了我。”
恨?顾远兮心惊,“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池未煊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顾远兮看着笑得几欲疯狂的池未煊,心里一揪,他上前一步,“大哥,去哄哄嫂子,只要你说几句好听的,她会原谅你的。”
“哄?”池未煊像是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只是笑,没有再说话。顾远兮看清他的表情,愣了愣,他说:“大哥,嫂子是我见过最能容忍你的女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她爱你。不要伤害她,也不要伤害你自己。”
大哥有些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他只当这是寻常夫妻之间的争吵,过几天就没事了,也没有往深里劝。
池未煊不说话,顾远兮没有再站下去,他转身出去了。
晴柔还站在楼梯间等他,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看见顾远兮出来,她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心往下沉了沉。她接过包与手机,“远兮,谢谢你。”
顾远兮看着她强装平静的俏脸,他说:“嫂子,大哥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他这几天可能有点……,就像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理解他一下。”
若是平时,晴柔肯定被他逗笑了,但是现在,她没心情笑,“远兮,我先走了。”
“嫂子,我送你吧。”顾远兮不放心,她的心情不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后悔莫及。
晴柔摇了摇头,越过他的身体看了一眼玻璃门里那间总裁办公室,心如刀割一般,“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顾远兮还要再说什么,晴柔已经转身向楼下走去。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稳了再往下走。顾远兮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楼梯间。他叹了一声,一回头,就看到池未煊站在玻璃门内,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池未煊已经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去了。
晴柔走出公司大厦,她没回头,笔直地向外走去。马路边,宋清波坐在车里,看见晴柔出来,她离他越来越近,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他心下惊痛,慌忙从车里走下来。
刚才他开车离开,车开出一段距离,他突然觉得晴柔的神情不对劲,他心里隐隐不安,他急忙掉转车头,迅速驶回来,宋清波看着眼前的晴柔,“小晴……”
晴柔越过他,径直走到驾驶室坐下,宋清波跟过去,他按住她欲合上的车门,“小晴,坐过去。”
苏晴柔执拗地看着他,没动。宋清波伸手拔掉车钥匙,她这种情形,他不能让她开车,“小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坐过去,要不我就把你拉下来。”
晴柔咬紧了唇,与他对峙半晌,终是沉默地坐到另一侧。宋清波松了口气,他快速上车,启动车子迅速驶离。
车里,晴柔一直沉默着,宋清波看着她的侧脸,扰了他一整夜的不安变成了现实,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问不出口,最后只能沉默。
晴柔靠在后座上,满脸的疲惫与忧伤。
车子开出去了许久,晴柔只是默默地坐着,宋清波看着她扭紧的双手,突然发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不见了,他心里一惊,偏头看她,“小晴,你跟池未煊……”
“没事,我们没事。”晴柔打断他的话,没事,真的没事,只是他们的未来,不会再有交集。
宋清波苦涩地闭上嘴,看着她无名指上留下的那一圈戒痕,那痕迹只怕也留在了她心里,“小晴,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想有路延伸的地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停,永远……离他有多远就有多远。
沉默半晌,她说:“小哥,送我回出租屋。”
妈妈去世后,她没有退了那间出租屋。安小离说,反正你家池未煊有钱,租间房子的钱还是有的,再说以后你遇上什么事,总要有个去处。
这间出租屋她一直留着,那时候她是想着万一有天想妈妈了,就可以回这里来回忆一下跟妈妈相处。却没料到,第一次回来是因为这个。
晴柔靠在车上,她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是女人的衬衣,长裤……池未煊的样子……那只砸在他背上的戒指……,这些东西仿佛变成了粘粘的液体,粘在她心里甩不掉,除不去,让她锥心刺骨。
她闭了闭眼睛,那些东西还是在她眼前闪现。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不会失控的呐喊,才不会崩溃。
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她担心了一晚,焦虑了一晚,强撑着不敢合上眼睛,她总在想,下一秒他就会开门进来,然后她会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她什么都答应他。不跟宋清波见面,就不见。
她已经学着退让学着妥协,学着变成她讨厌的懦弱的自己,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对她?
晴柔狠狠咬紧牙关,那阵阵又苦又涩的液体从胃里冒上来,她的头一阵阵晕眩,迷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小晴,小晴……”
她睁开眼睛,仿佛从一场噩梦里挣扎出来,她一脑门的汗,转头看向宋清波时,她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然而即使速度很快,宋清波也看到了她眼里那些特别的东西,他的心一揪,她这么辛苦,仍旧不愿意同他说。
他无奈又心疼:“小晴,到了。”
她点着头,转头看着窗外,老旧的楼房,前面一片空地。她目光落在那里,直到宋清波再次喊她,“小晴啊……”
她这个样子,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居住在这里?
“住我那里吧,我去住酒店,这里不安全。”
晴柔吸了吸气,她转过头去,很努力很用力地挤出一抹微笑来,“你忘了,以前我一直住在这里的。小哥,我上去了。”
晴柔推开车门跨出去,她站在路边,微笑着向他挥手,宋清波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晴柔转过身去,笑容落了下来,她缓缓向楼里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以前相熟的邻居,她向她们点点头,径直上楼。走到三楼没人的地方,她开始颤抖,浑身不停的颤抖,胃里翻涌着,她抖着手去拿钥匙,哆哆嗦嗦地套开大门,还来不及推上门,她就一阵作呕,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从知道房间里躺着的是舒雅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吐,她一直忍着,拼命忍着,忍到走出公司大楼,忍到坐上宋清波的车……
她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忍下去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了,她蹲在厕所里,吐得七晕八素。其实她没吃什么东西,呕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就那么蹲着,任眼泪爬满她的脸,她终于找到了个可以软弱的借口,可以痛苦的借口。
她咬着唇,背靠在冰凉的磁砖上面,痛哭失声,她捂住嘴,仍止不住悲恸的声音逸出来。小小的卫生间里,满是她的哭声,哽咽的,抽泣的,悲伤的,痛苦的……
宋清波站在卫生间门外,听着她的哭声,他的心都要被撕碎了,昨天他带走她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昨天,他打电话给她,被池未煊挂断,他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本不该来,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担忧的心情,他驱车过来。其实从他的公司到池未煊的公司,只隔着两条街而已。
他看到了在路边乱晃的晴柔,他停下车,将她拉上车。车子绝尘而去时,他看到池未煊追了上来,他的头发被风吹乱,那么注意形象细致稳妥的一个人,居然乱无章法的追着车跑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再也跑不动了。
他看着晕过去的晴柔,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带她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他兴奋着,克制着,看着后照镜里那个颓然站在路边的身影,他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
他说过,如果池未煊给不了晴柔幸福,那么他会带她走。
可是她决定要回去,即使醒来已经午夜,她仍坚持要回去。那一刻,他知道,除了尊重她的决定,他已经别无他法。
明知道送她回去,她会受伤会痛苦,但是他还是放手让她回去了。因为,那里有她选的,有她想要的,有她所坚持的。
他心里隐隐不安,也只当自己是多余担心,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而最让他不能够放心的是,他担心这些惊涛骇浪,是他一时幼稚带走她撩拔起来的,而承受后果的,仅仅是她……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天没亮就驱车来到公寓楼下,他离得远,尽可能的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他焦灼的等着,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终于等到了天亮,等到了她出来。
她上了车,距离太远了,远得他看不见她的神情,明明看不见,他依然有种感觉,那种感觉牢牢的控制着他,他无法一走了之,他必须确认她没事。
这是他惹出来的,要承受后果的也该是他。
他跟着车来到公司楼下,其实阿平好几次发现了他,他只是默默跟着,距离不近不远的,直到,她下车,不经意一抬眸,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
憔悴苍白的脸色,那绝不是他预想的,他心中惴惴,他想象中的惊涛骇浪,真的发生了。
宋清波定了定神,他走到餐桌旁,桌上的纸巾扑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抖了抖,抽出几张,然后走进卫生间,蹲在她面前,他拿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晴柔一怔,仰起小脸,看到来人是宋清波,她眼里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
她接过纸巾,胡乱擦拭脸上的泪。宋清波看着她左手空落落的无名指,那一点闪耀,以前看了,总觉得刺目,可是现在没有了,他竟然觉得刺心。
“小晴,别待在潮湿的地方,对孩子不好。”他托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晴柔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她不敢看宋清波,垂着眸,跟在他身后出了卫生间。
客厅里到处都是灰,晴柔站在客厅中央,默默地看着宋清波,看着看着,宋清波也变成透明的了,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清波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小晴,你去卧室里休息一会儿,我来收拾。”
她当真木木地向卧室里走去,脑袋像是卡了壳一样,空空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一点点灼痛,慢慢扩散开来,沿着她的左臂,一寸寸的到了她的心脏……她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她走进卧室,除去鞋袜,乖乖的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必想,她真的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说,再说……
晴柔闭上眼睛,鼻间似乎还闻得到那股让人烦躁让人郁闷的烟味酒味,眼前似乎还看得见一地的衬衣,长裤,鞋子,耳边似乎还有那一声低低的喟叹……
就在门外……就在门外,他们就克制不住……
明明什么也不想的,可是那些东西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她知道,十年二十年,她都忘不掉,过不去,未煊,这一次,我无法原谅了……
宋清波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后,他长长的吁了口气,看着满室的灰尘,他捡起她的包,将锁孔里的钥匙拔掉,然后拿报纸折了一个帽子,他开始打扫屋子。
屋里家具不多,宋清波打扫好了卫生,下楼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只土鸡与新鲜蔬菜。回来他将土鸡清炖了,炒了个素菜,他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走进卧室,来到床边,晴柔还在睡,他在床边轻轻坐下,即使在梦里面,她紧皱的眉峰也没有舒展开来。
他心疼且担忧,想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峰,又觉得的唐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的睡容,在睡梦中,也没有轻松过。
他按着心口,疼,那么明显,最疼的,是看着她,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伸手过去,替她掖着被角,默默地等着她醒来。
他不敢去揣度她跟池未煊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使这种结果曾是他期盼的。此刻,他也只是心疼而已。他想要的,只要的,是她幸福啊。
这次从省城回来,爸爸找他谈话,那是第一次,爸爸讲述起他跟妈妈与杨阿姨的曾经,他听着爸爸的回忆,那些惊涛骇浪的过去,最后,爸爸跟他说:“清波,你长大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爸爸不会干涉你,但是未煊,他骨子里其实比他妈妈还没有安全感,他爱得越深,占有欲就越强。曾经他不计较的东西,都会变本加利的计较。如果你真的想让晴柔幸福,那么就远离她。”
是这样吗?爱得越深,占有欲就越强,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小晴,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父亲的前车之鉴,当初爸爸跟妈妈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许妈妈对爸爸有爱慕之意,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单纯。
后来杨若兰怀疑爸爸,一再跟爸爸争吵,爸爸一再解释,杨若兰还是不相信。然后杨若兰一气之下,婚内出轨,爸爸彻底死心,然后跟杨若兰离婚。
爸爸离婚之后,就来了省城,他初时并不接受妈妈的示爱,后来妈妈以死相逼,他们才终于得以修炼成正果。
宋清波坐在床边,他是否真的已经妨碍到了她的幸福?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晴柔感觉到有一双忧郁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让她睡不安心。她翻了个身,还想睡,但是肚子却饿了。鼻端有香气萦绕,她没吃早饭,这会儿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轻轻地吸气,是鸡汤,粮食喂出来的土鸡,不加一点饲料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刚生了弟弟,弟弟瘦得很,妈妈也瘦,瘦得皮包骨头,奶水也不多,弟弟常常饿得嗷嗷哭。
她捡完破烂,卖的钱只够买几只土鸡蛋,可是妈妈的身体一点也不好,吃几只鸡蛋补不了身体。后来她听镇子上的人说,山里头有野鸡,她想着野鸡,想着能将妈妈补得白白胖胖,想着弟弟也能长得壮壮的,她背着妈妈去了山里。
她在山里守了一天一夜,素来怕黑的她,那晚坐在山头,盼着野鸡,竟不觉得害怕了。后来天快亮了,她终于逮住了野鸡,还找到了野鸡窝,她把鸡窝里的野鸡蛋拿衣服包了,小心翼翼的提回家。
回到家里,妈妈黑着脸,也不管她讨赏似的笑容,将她狠狠的打了一顿,打完了又抱着她呜呜的哭。她知道,妈妈是害怕她再也回不来。
后来她将野鸡炖了,山里的野鸡不如豢养的家鸡有肉,但是汤很香很补,就是现在闻着的这股味儿。
她慢慢苏醒过来,屋里拉上了窗帘,暗暗的,她摸了摸小腹,撑身坐起来,她听到厨房传来声音,她掀开薄被下床。
“你醒了?”宋清波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他说:“去椅子上坐下,等我一下。”宋清波回过身去,拿了一只碗,盛了一小碗鸡汤出来放在她面前,“趁热喝吧,我刚熬的,什么也没放,味道鲜得很。”
晴柔看看,真是土鸡汤,碗上面浮着一层黄黄的油,味道扑鼻的香,她凑在碗旁深深地吸了口气,“好香。”
“喝吧,你也饿了,小心烫。”宋清波看着她,心里满足得跟什么似的,他的语气含着淡淡的宠溺,还有淡淡的,别的情愫。
晴柔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的啜吸着,果真很头,舌尖辣辣的,有些疼。她吐了吐舌头,“有点烫。”
宋清波揉了揉她的脑袋,“慢慢喝,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饭。”宋清波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厨房,晴柔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碗里的鸡汤,心里暖暖的。
宋清波一手碗一手盘子,盘子里的蔬菜已经焉焉的了,好像炒熟了很久了,米饭冒着淡淡的香气,她这才想起什么来,“这些这里……”
“我去菜市场买的,都是新鲜的。”宋清波将盘子放下,把米饭搁在她面前,看她已经喝完了一碗,又自动自发的去给她添了一碗。
晴柔慢慢的喝着,喝完了汤,吃完了饭,她抬头看着宋清波。她目光里涌动着什么,宋清波移开视线,收拾碗筷,晴柔轻轻道:“小哥。”
“嗯?”
“你回去吧。”回去了就不要再来了,晴柔终是将这句话压在了舌尖下,对他,她总觉得亏欠,总觉得心疼,出口的话,就说不了太狠。
“嗯。”宋清波微笑了一下,收拾好碗筷,端着往厨房走。
晴柔追过去,她靠在门边,身体还有些虚软无力,她说:“这就回吧。”
“小晴。”宋清波转过身来,依然微笑地看着她,语气却很坚定:“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走。”
晴柔眼里起了雾,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走回到沙发旁坐下。耳边传来哗哗水声,碗盘碰撞的声音,还有搓洗筷子的声音,这些声音仿佛将她带到了一个奇幻的梦境。
她仿佛回到了帝景天成的别墅里,池未煊偶尔下班早回来,会亲自动手做饭,吃完饭后,她在沙发上休息,他在厨房里洗碗,两人没有交流一句,偶尔一个眼神的碰撞,便有幸福的火花爆开。
宋清波洗好碗放进消毒柜里,他转过身去,看到晴柔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然后朝他笑了笑,他亦微笑回应,然后,他听到:“未煊,灶头还没擦。”
宋清波心疼,他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小晴,我公司里有事,我得回去处理,你一个人行吗?”
晴柔从那种奇幻的梦境清醒过来,她慌乱的垂眸,不让他看见她眼里的失望,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么不争气,她点头,“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好,下了班我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宋清波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尊重她,亦明白她,如果她愿意说,他不问,她也会告诉他。如果她不愿意,他问只会往她伤口上撒盐。
“不用……”
“小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一定要来陪着你,如果你不愿意让我进门,我在门外陪着你也成。”宋清波解下身上的维尼熊围裙,他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晴柔没有再拒绝。
宋清波离开后,晴柔的目光落在玻璃杯上,袅袅白烟中,她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
池未煊一整天的心情都处于极度恶劣中,那股郁结在心中的闷气顶得他肝火旺,真想骂人。可是骂谁呢,眼下这些高层,都是他重薪聘请回来的,不是他的出气筒。
而且他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越来越上火,下午的时候,嘴角就长了泡疹,嘴唇一动,就火辣辣的痛,他更添了烦躁。
他拿起内线,“陈秘书,一杯咖啡。”
陈秘书一早来到办公室,就感觉池未煊的情绪不对劲,他一天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冲好咖啡,给老板端进去。放在桌上时,他看到老板嘴角起了泡疹,他忧心着,明明已经上火了,再喝咖啡,不是火上加火?
池未煊见他站着不动,抬头看他,“有事?”扯到了嘴角,他痛得脸色都变了,神色越发的不好了。
陈秘书连忙摇头,他转身出去了。刚出去,就看到舒雅走进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舒小姐,我们总裁不在。”
陈秘书不喜欢舒雅,这个女人虽然跟老板娘长得很像,但是她那双眼睛一看,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魅之气,就不是个正气的人。
舒雅傲然的瞅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慢慢向总裁办公室走去,陈秘书伸手去拦,舒雅面色沉了下来,“既然你知道我姓舒,应该知道我对你们总裁有救命之恩。”
“那又如何?”
“你拦着我,不怕你们总裁怪罪吗?”舒雅讨厌这个秘书,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她早就让他滚开了。
陈秘书看了一眼黑色木门,微微侧了身,“舒小姐,请等一下,我要先进去通报一声。”
舒雅心里不甘,却没有造次。昨夜她见过池未煊,在酒吧里,他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酒。通常情况下,男人外出买醉,不是公司出了问题就是婚姻出了问题。
今天她果真得到消息,池未煊跟苏晴柔吵架了,所以她才不顾伤还没好,就赶了过来。男人情感空虚时,正是下手好时机。
陈秘书很快就出来了,极不甘愿的说了一声,“总裁让你进去。”
舒雅推门进去时,池未煊正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他眉头就皱紧了,心气儿不顺时,喝什么都不对。他放下咖啡,就看到舒雅推门进来。
池未煊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并没有起身热情迎接,他冷冷淡淡道:“你不在医院里养伤,来这里干什么?”
舒雅也不介意他的恶劣态度,她慢慢走过去,笑盈盈道:“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离得近了,她惊呼一声,“未煊,你上火了。”
她还记得他以前上火,只要喝几碗薄荷叶熬的水,就能下火。
池未煊摸了摸唇角,一接触就火辣辣的痛,他皱了皱眉头,鼻间一阵香气,舒雅靠得很近,纤白的小手握住他黝黑的大掌,焦急道:“别碰,手上有细菌,碰了会感染。”
池未煊如触电般缩回了手,他脚尖蹬地,椅子向后滑去,离她远了些。舒雅还要再上前,他抬手制止了她,“舒雅,别再接近了。”
舒雅僵站在原地,“未煊,为什么不让我关心你?”
池未煊站起来,背过身去,冷漠道:“乔震威已经入狱,现在没人能威胁到你,舒雅,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无人能拦着你,但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强求,强求只会徒增悲伤,何苦?”
“未煊,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关心你爱你。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舒雅急切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不是强求,我只是拿回。”
“舒雅,不要动她,她是我的底线。”池未煊冷冷的,这世上,只有他可以欺负她。
“未煊,她不爱你,你为什么这么傻?”舒雅郁愤道,“我才是最爱你的人,这十年来,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
池未煊转过身来,他缓缓走近舒雅,步步逼近,“舒雅,不要以为我是傻子,十年前,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离开,你我心知肚明。我不点破,是念着我们那五年的情分上,不想做得那么绝情,但是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舒雅被他逼得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她才急喘了一声,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未煊,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无论我是因为什么不肯跟你离开,我都是为了你。”
池未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憋在他心里的那团火几乎要将他焚烧,他说:“为了我?说得可比唱得好听,那你说说,舒叔叔高升是怎么回事?你一直留在乔震威身边是怎么回事?”
“我……”舒雅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种念头,那就是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不可能的。这几年,她活动范围大了之后,她把该毁了的证据都毁了,他怎么可能查得到?
“舒雅,我念在你救了我两次的情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池未煊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
舒雅眼里含着泪,她绝望地看着池未煊,“未煊,你真的怪错我了,不是,不是的。”
池未煊背影僵直,没有看她。舒雅缓缓背过身去,她抬起颤抖的手,放在扭扣上,一颗,两颗,三颗……直到衣服全解开,她双手握住衣襟,缓缓褪了下去。
衬衣滑落在她脚边,她轻轻颤抖起来,啜泣道:“未煊,你见过我背上的野兽图,可是你知道吗?那不仅仅是野兽图。”
池未煊听到她脱衣服的声音,他没有转过身去,只听舒雅又道:“你看了我背上的野兽图,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留在乔震威身边,就知道我爸爸为什么高升。”
池未煊终是没忍住,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雪背上大幅的刺青。上一次看到,他几欲疯狂,这一次,他依然心存愧疚。
他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声音沉沉道:“把衣服穿上。”
“未煊,你仔细看,看清楚,这一幅刺青,是用很细小的文字刻成,是……乔震威收集的一些海城官员的罪证。我爸高升,是因为********要让我爸帮他拿回这些罪证,我是无辜的。”舒雅哽咽道。
池未煊闻言,他蹲下身子,凑近了仔细看,果真看见了她背上那幅图是由文字刻成的,那些字迹密密麻麻的布满在她的背上,他心里惊骇,“怎么会?”
“未煊,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害怕。我身后这幅刺青,足以给我带来杀身之祸。可是我受不了你误会我,如果让你继续误会下去,我不如死了算了。”舒雅痛哭失声,她转过身来,一头扎进池未煊怀里,放声大哭。
池未煊没有推开她,他双手垂在身侧,他没想到她背上这幅野兽图居然内有乾坤。乔震威这个老变态,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与第一次见到这幅野兽图时,池未煊现在冷静了许多。“舒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不敢,我怕你嫌弃我,而且我身上的这幅刺青,也会给你带去麻烦,我不能给你带去麻烦。”舒雅抽泣道。
池未煊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舒雅背上这幅野兽图,承载了海城所有官员的秘密,可以将所有人都握在掌心,那些贪权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到,这样他就能在海城为所欲为。她不敢告诉他,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