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世媛手中的保温桶掉在地上,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她脚上穿着白色的靴子,靴子上一片狼籍,她看着池未煊跟晴柔牢牢握在一起的手,勉强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杨若兰见申世媛转身要走,急道:“世媛,你来了,快进来坐。”
申世媛尴尬地看了一眼池未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婆婆,我就不进去了,本来是来给你送汤的,结果……,我改天再来。”
申世媛蹲下身去捡保温桶,斜刺里伸来一双黝黑的大手,正好跟她捡同一个碗,两人抬起头来互望着对方,顾远兮捏着碗的手骤然一紧,申世媛连忙垂下头去,松开了内碗。
顾远兮从她手里接过保温桶,然后站起身来,“摔脏了,我去洗一下,你等我一下。”
小吉他听到楼下的争吵声,早就醒了,他躲在楼梯上看着楼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人们,害怕得直发抖。
顾远兮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小吉他,听到楼下越吵越烈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头。他缓缓走过去,弯腰将小吉他抱在怀里,小吉他回过头来,看见顾远兮,嘴一瘪就哭了起来,“干爹,我不喜欢新妈咪,她害爹地跟奶奶吵架。”
顾远兮抱着他走回房间,轻轻拍着他的背,“傻孩子,爹地跟奶奶没有吵架,他们只是说话大声了一点。”
“可是我看见奶奶跟爹地都生气了,爹地还说他回来得不是时候,干爹,爹地跟奶奶吵架,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以后再也不回来看我了?”小吉他担心道。
顾远兮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蹲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不会,爹地永远是你爹地,谁也抢不走。”
“可是我跟同学吵架后,我就再也不想理他了,那爹地跟奶奶吵架后,是不是再也不理奶奶了?”
“那你跟同学吵完架,之后是不是又和好了?”顾远兮见他点头,又继续道:“吵架,是我们意见不合的时候,为了寻求意见统一的一种激烈方式,但是吵架不代表不理对方。因为大家气过之后,再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就会各让一步,然后感情更加坚固了。”
之前顾远兮找苏晴柔要了一些关于幼儿教育的知识学习了一下,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小吉他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那奶奶跟爹地吵过之后,也会和好吗?”
“当然会和好啦,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小吉他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所以你别担心,等他们沟通好了,就不会吵架了。”顾远兮揉了揉他的寸头,心底一阵柔软。
小吉他还想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场巨响,顾远兮脸色变了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们母子意见不合吵架。其实干妈会反对在他预料之中,先不说苏晴柔好与坏,单单她是乔震威的前儿媳这件事,干妈就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但是他相信,以苏晴柔的善良和聪慧,让干妈接受她也不是难事。但是现在大哥关心则乱,战略方针什么的全都不要了,跟干妈硬碰硬,只会将苏晴柔的处境推到更艰难的地步。
“小吉他,你乖乖待在房间里,干爹下去看看。”顾远兮交代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到楼梯口,他就听到申世媛那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两个月未见,她好像瘦了,人也没什么精神,他怔了怔,看见她蹲下去,他连忙下楼去。洗好了保温桶,他走出去,将保温桶递给了她。
而申世媛却看着那边沉默僵持的母子俩,迟迟没有接过保温桶。
那边的战火因为突然出现的申世媛而停止了,池未煊看了杨若兰一眼,拽着晴柔的手就往大门走去,“煊儿,你去哪里?”
池未煊脚步顿了顿,什么也没说,拖着晴柔走出门去,晴柔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她回头看着杨若兰气得铁青的脸,心底一阵难受。
到底还是弄巧成拙,把他们母子逼到这种境地了。她回头看着池未煊淡漠的侧脸,他的心是疼的吧,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孝顺的人,如今为了她顶撞他妈妈,他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池未煊走得很快,仿佛跟谁在赛跑一样,晴柔跟不上他的脚步,两只脚绊在了一起,整个人向地上扑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她“哎哟”了一声,摔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池未煊,我跟你有仇啊,痛死了。”晴柔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她抬头瞪着骤然转身的池未煊,她现在是身心都受伤了。
池未煊连忙蹲下去将她抱起来,一边查看她有没有摔伤,一边责备道:“走个路也能摔跤,你眼睛长来干嘛的?”
“你还说我,是谁拖着我一直往前跑,我叫了那么多声,你耳聋了?”晴柔摔得浑身都痛,语气也不好。
“瞎子配聋子,刚好天生一对。”池未煊也不生气,将她抱着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衣服不小心擦到她的手,她疼得往后缩了一下。
“池未煊,我上辈子肯定杀了你全家,所以这辈子是来还债的,我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不是受伤就是被车撞。”晴柔不满的嘀咕,她如果再这么下去,她肯定会早死的。
池未煊拾起她的爪子,她的手在地上磨破了皮,血珠冒了出来,他自责不已,他将她的手凑到嘴边吹了吹,“还疼吗?”
“你说呢,要不你也摔一跟斗下去。”晴柔心中有怨气,说话凶巴巴的。
池未煊将她的手含在嘴里吮,晴柔倏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闪闪,半晌才讷讷道:“不脏吗?全是泥。”
池未煊将她手上的血珠和泥全吮干净后,才站起来吐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坐回去,道:“脏,可是我喜欢。”
阳光从树阴的间隙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染上斑驳的光晕,那一刻,他俊美得如谪神,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晴柔怔怔地伸出手,抚着他英俊的脸庞,他真的是她的吗?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像踩在云端,迟早都会掉进无底深渊。
那么是否此刻越幸福,今后就会越痛苦?
“为什么我要这么爱你呢?”晴柔想着,低喃出声。池未煊目光一紧,用力掐着她的脸,“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晴柔疼得回过神来,连忙拍开他的手,她揉着被他掐痛的脸颊,“你好烦,别掐我脸啊,痛死了。”
“我这是让你长记性,成天胡思乱想什么。”池未煊执起她的爪子,让她看着那颗璀璨的戒指,“看清楚,这颗戒指已经套住了你,你就是我的。”
钻戒的光芒耀眼无比,仿佛会刺伤人的眼睛,晴柔举起他的手,“可是你没被我套住,你不是我的。”
“什么歪理那么多?”池未煊不悦地蹙起眉头,这丫头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他给了她一生的承诺,还不能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晴柔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跳下他膝盖,蹲在草丛边寻了一根长长的草叶,然后坐到他旁边认真编起来。
池未煊见她低垂着头,认真的摆弄手里的草叶,她泛红的脸颊染上薄薄的光晕,他胸口膨胀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吹皱了一池涟漪。
晴柔几下就编出一个草戒指,让他伸出手来,他乖乖的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不过那是她的功劳。
她将草戒指在他手上围了一下,量了尺寸后,她拿回来重新编好,然后握住他的手,将戒指套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她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笑得十分得意,“从此刻起,你也被我套住了,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池未煊看着无名指上的草戒指,突然有了种宿命的错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必须去海城,想来,他不是为了去报复乔震威,而是为了去遇见她。
晴柔看着他手上的草戒指,笑眯眯道:“虽然没有你的钻戒昂贵,不过这是我亲手编的,这世上只此一枚,千金不换。所以你要好好保管,不准弄丢了。等我们牙齿掉光了,头发白了,我们再拿出来回忆这一刻,肯定会很浪漫的。”
池未煊突然将她拥进了怀里,“好,我一定好好保管。”
此时两人都没有想到,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当两人天各一方同时想起这一幕时,才知道他们早已经为彼此写下了结局。
“不准弄丢了哦,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晴柔想,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他送的,她能够为他做的,只是送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戒指,可是这个戒指,却是她凝聚了所有爱意,倾注了所有希望编成的。
她每编一步,都在向上天祈祷,老天,请赐予我们幸福,老天,请赐予我们幸福……
“知道了,唠叨的小老太婆。”池未煊右手覆盖着左手,同时将这枚草戒指握进掌心,贴在了心脏的位置,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一个特殊的礼物,哪怕倾尽所有,他也绝不辜负承诺。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晴柔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池未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对,她看着他眸底骤生的情意,忽然狠狠地扑进他怀里,他被她撞得向后急退了两步,他连忙抱紧她稳住身上,刚要斥责她,薄唇上立即覆上两片温软的唇瓣,他脑海里倏得炸开了一片白光。
晴柔一时冲动吻上去,见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反应,心底一时羞赧,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学他吻她时那样吻他?可是好羞人啊。
她贴在他唇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池未煊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俏脸,她的皮肤很好,毛孔细腻,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晕开,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察觉到她退开,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尴尬地移开头,他轻喃:“一吻定终生……”
尾音消失在两人重新合上的唇瓣缝隙间。
晴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脸颊越来越烫,眼睛热得仿佛要渗出泪来,唇上轻轻痒痒的触觉让她后背紧绷,一股酥麻从尾椎骨迅速袭遍全身,到最后,意识渐渐涣散,她闭上眼睛。
清冽的薄荷味充斥了她的口鼻,清新好闻,甚至让她的身体稳秘地轻颤起来,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发烫,手心湿润,她不知所措起来。
明明两人间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这一次,却让彼此格外的小心翼翼,似乎连呼吸都停顿了。
池未煊抬起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后脑久,薄唇在她唇瓣上停顿了一会儿,才张开嘴,撬开她微合的双唇,舌头长驱直入,晴柔抑制不住地嘤咛一声,前所未有的情动。
她的后背渗出汗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她踮着脚尖,努力够着他的高度,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甚至听到那嘭嘭嘭的跳动声就在耳边。
池未煊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啄吻她,然后才包裹住她的唇,尽情地汲取,两人的呼吸愈加不稳,等池未煊放开她的时候,都听到了对方刻意压抑的喘息。
他的手指抚上她滚烫的脸颊,细细地摩挲,带了几分怜爱和珍惜,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深邃的黑眸凝视她如涂了胭脂般嫣红的双颊。
晴柔还踮着脚尖,脚趾酸麻,脖子也仰得酸疼,她快要站立不住。
可是她舍不得这样温存的亲昵,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他又在她唇上啄了啄,然后又要进行下一轮的深吻,晴柔终于忍无可忍,“脚踮麻了……”
“噗哧”,池未煊喷笑,什么旖旎情怀都没了,他看着她胀得通红的脸,眸底多了几分宠溺与爱怜,“真是个傻丫。”
晴柔羞赧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渐渐趋于平稳的心跳,她怅然叹息。
听到她的叹息声,他轻轻推开她,低头凝着她的眸,“怎么了?”
“池未煊,怎么办?你妈妈不喜欢我,我把事情弄糟糕了。”晴柔苦恼道,他这么疼她爱她,如果不能让他妈妈接受她,她根本就白来英国了。
“没事,她会想通的。”
“刚才,你不该站出来帮我的,我看得出来,你妈妈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是她是真的爱你。池未煊,你会嫌弃我吗?”晴柔望着他,眼底的不安那么明显。
“嫌弃你什么?”
“嫌弃我结过婚,又离过婚。”
池未煊揉了揉她的脑袋,“嫌弃你就不会想跟你结婚了,苏晴柔,你的自信呢?”
她的自信呢?仿佛认识他后,她就没有自信了,他的心思那么深,她不停的猜啊猜,越猜越没自信。
“害你离婚的是我,我理当赔你一个老公,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毛遂自荐了。”池未煊冲她眨了眨眼睛。
晴柔被他逗乐了,“讨厌啦,人家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我破坏了你的婚姻,就该还你一生的幸福。苏晴柔,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却同样震颤了晴柔的心。
她仰头望着他,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在他身上,在她身侧形成一个薄薄的剪影,晴柔的心柔软成水,“池未煊,谢谢你。”
“今天想去哪里玩?”
“大本钟,塔桥,还有泰晤士河畔……,可是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可以吗?还有小吉他,你回来不陪陪他吗?”晴柔顾忌道,她讨不了老人的欢心,也讨不到孩子欢心,那她此行就是大大的失败。
“我一会儿叫远兮带他出来,现在,我们去吃早饭。”池未煊握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
晴柔想起早上看到杨若兰走出房门时僵硬的走姿,“池未煊,你妈妈是不是有风湿,一到冬天就格外难受?”
“你怎么知道?”池未煊诧异地望着她,妈妈的风湿病已经有十几年了,每到冬天就疼得睡不着觉。他找了许多名医,吃的方子泡的方子开了无数,都治不好。
“以前我姥姥就得了风湿,一到下雨或是天冷的时候,就疼得受不了。后来别人给了她一个土方子,她每晚泡脚,疼痛就减轻了。我叫东宁去找找这个方子,找到了给伯母试试,一定有效果的。”
“好。”
“那我现在给东宁打电话。”晴柔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没有带出来,“手机借我用一下,我忘记带出来了。”
池未煊将手机递给她,她给苏东宁打了个电话,两姐弟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晴柔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他,“走吧,我们去吃早饭。”
………………
池未煊他们走后,小吉他从楼上奔下来,冲到气得直咳嗽的杨若兰身边,“奶奶,爹地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杨若兰再生气,也不会在孙子面前乱说,她坐下来,将他抱进怀里。这孩子从小跟着她,一年难得见到池未煊几次,每次见面也就待一两天,所以这孩子特别没有安全感,心智也不成熟,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觉得大家不要他。
“爹地不会不要我们,乖,不哭,我们是他最亲的人,他会回来的。”
“奶奶……”小吉他吓坏了,抱着杨若兰不停的哭,刚才爹地的样子好吓人,像是要吃人一样,他好怕,好怕他会丢下他们不管。
申世媛正准备走,看到小吉他哭着从楼上冲下来,她就怎么也移不开脚步。此时听他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心也揪在了一处。
这两年来,她有时间就来陪小吉他玩,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她不忍看他哭得这么凄惨。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哄他:“小吉他,不哭了,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申世媛哄了他好一会儿,他才不哭了,她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对杨若兰道:“婆婆,我带小吉他出去玩,晚饭前给您送回来行吗?”
杨若兰此时也没心情照顾小吉他,她点了点头,“世媛,辛苦你了。”
“婆婆,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那我们走了,小吉他,跟奶奶再见。”申世缓弯下腰,对小吉他道。
小吉他跟奶奶挥手再见,申世媛领着小吉他向门口走去,顾远兮站在门边,见她走来,他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申世媛没有看他,领着小吉他走出门,经过他身边时,她低声道:“婆婆心情不好,你开导开导她。”
“你心情也不好!”顾远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申世媛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牵着小吉他向外面走去,顾远兮站在回廊上,看着她把小吉他抱上车,给他系上安全带,然后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直到车子消失在别墅大门口,他才收回目光,望着客厅里颓然坐在沙发上的杨若兰,他叹了一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干妈,您还好吗?”
“远兮,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杨若兰气得捶胸顿足,“他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不好,为什么非得找个结过婚的女人?而且…而且还是乔震威的前儿媳。我们暂且不说乔震威以前是怎么算计我的,就是凭他没结过婚的,就不能娶个离婚的女人回来,我们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干妈,您别生气,您听我说。之前我们不是一直都很担心他因为舒雅跟小吉他而终生不娶吗?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心动的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是否离过婚,只要他肯娶,我们就放心了,不是吗?”顾远兮劝解道。
“他已经跟世媛订婚了,再过两年,他就会跟世媛结婚,论家世论学历论样貌,世媛哪一点比苏晴柔差了,他因为苏晴柔那张脸长得像舒雅,就非娶她不可吗?”杨若兰气愤道,她这么反对他,就是不想让他沉浸在过去中。
“或许我们都错了,一直以来,我也以为大哥看上苏小姐,非将她夺到手不可的理由是因为舒雅,可是后来我感觉不是。我跟在大哥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将一个女人宠到这种地步,或者连当年的舒雅都及不上他对苏小姐的十分之一。干妈,这么多年来,您唯一的希望不就是他幸福吗?如今他找到了他的幸福,难道您要成为他幸福路上的拦路虎?”顾远兮其实早把杨若兰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他才敢在她面前说这番话。
“远兮,我反对的原因不止苏晴柔离过婚,还因为她长得像舒雅!你想过没有,如果舒雅一辈子不出现,那还好,假如出现了呢?不错,他们现在是相爱,但是当舒雅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能这么毫无芥蒂的相爱?”
顾远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头,干妈说得对,大哥放不下舒雅,就算他跟苏晴柔结婚,他也放不下舒雅,到那时,爱情与责任,他两头都兼顾不了,反而伤人伤己。
“远兮,我知道我现在这么反对他们,你们不能谅解,可是哪个做母亲的,明知道儿子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还能坐视不理?”杨若兰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当初她不听劝,一意孤行跟迟震威结了婚,那时候她以为爱情就是生命中的唯一。可当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将爱情腐蚀得一点不剩时,爱情根本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她生的儿子,她岂会不了解他的性格,她是不想他有一天两头为难啊。
“干妈,我明白您的担忧,可是您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有,有一位母亲,在儿子过一座独木桥时,她跟儿子说,不要过去,前面有荆棘,会刺伤你的。但是儿子还是过去了,他被扎得浑身是伤,母亲责备他,我告诉过你了,你走这条路会受伤,你还要走这条路。儿子从怀里拿出一颗宝石,他说:妈妈,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我永远得不到这么美丽的宝石。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走的路,途中我们会遇到阻碍,也会受伤,但是如果不去尝试,一辈子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杨若兰定定地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梅花在寒风中迎风怒放,她想: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或许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过早的隐忧,也只是在他们这段艰辛的爱情之路上,多一番曲折罢了。
顾远兮见她表情有松动的迹象,他再接再厉道:“干妈,您是我见过最通情达理的母亲,我跟苏小姐相处过,她聪慧善良又孝顺,绝对是好儿媳妇的不二人选。”
杨若兰瞪着他,“苏晴柔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这么帮着她说话?”
“她给我的好处好多好多,多得都数不过来了,你不知道大哥认识她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会生气会开心会笑了,比从前那个冷冰冰的大哥有人气多了。”
杨若兰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让你大哥听到你在背后这么编排他,仔细你的皮。”
“大哥现在忙着谈情说爱,才没功夫理我。干妈,说实在的,大哥这半年来真的变了很多。这两年,他忙着将事业更上一层楼,他清瘦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你没有去过帝景天成的别墅,他没认识苏小姐之前,那里几乎是垃圾场,什么衣服啊,报纸啊,便当盒啊,扔得满地都是,每个月钟点工去清理一次,就跟打扫战场一样。后来他认识了苏小姐,那里才有了家的样子,锅碗瓢盆再也不是摆设,他每天早上出门有人把他送到门口,每天晚上回去有人等门,每天有口热饭热菜吃,我想,这就是大哥想要的幸福。”
“申世媛很好,有家世有文凭有相貌,可是大哥要的妻子,不是在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妻子,而是在生活上能够给他慰藉的妻子。”
杨若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儿子什么时候有这些怪癖了?
顾远兮看着杨若兰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基本说服了她,他说:“干妈,等您了解了苏小姐,您也会喜欢她的。”
“我就没有看出她有你说的那么好。”杨若兰嘀咕,表情却已经缓和下来。
顾远兮笑了笑,没有跟她争辩,“干妈,我去买年货,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逛?”
“不去,这几天风湿病犯了,关节痛。昨晚为了煊儿的事闹心,一晚上没睡着,一会儿吃了早饭,我去睡个回笼觉。”杨若兰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去生鲜超市买些牛肉鹅肝回来,晚上我亲自下厨,犒劳犒劳你们的胃。”
“好。”顾远兮笑着应道,“干妈,我上次让人带回来给您的药酒好用吗?”
“嗯,效果还不错,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难受,这病根只怕要跟着我到老了。”杨若兰无奈道。
“不会的,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一定有药可以治这种病的。”顾远兮安慰她道。
“行了,你别安慰我了,该干嘛干嘛去。对了,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找到女朋友没有?没有女朋友的话,干妈正好认识几个朋友,她们家的女儿很不错,我给你介绍介绍?”杨若兰忽然想起这事,前两年她催池未煊催得紧,倒是把他的事给耽搁了。
顾远兮想到那抹倩影,有瞬间的失神,然后看到杨若兰一脸欲做媒的模样,他连忙道:“干妈,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一溜烟闪得没人影了,杨若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摇了摇头。想到池未煊跟苏晴柔,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
海城。
安小离回家过年了,李承昊开着车一个人在街头游荡,他不是无家可归,只是不想回到那座毫无人气冷冰冰的大房子里。
他坐在车里,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他拿起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他满脸不耐地将手机扔回车上浣熊抱抱的怀里。
这个浣熊抱抱是安小离给他挂上去的,还有他车前台面上的两个娃娃,想到安小离,他忍不住微扬起唇角,那个吃货,过年一定忙着去吃好吃的了,回去了好几天,居然一通电话一个短信也没给他,真是欠收拾的紧。
而他,也像是跟她赌上气了,她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打过去,看谁熬得更久。
可是他快熬不住了,真想给她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听她说今天这家腌肉好吃,那家香肠好吃。就算只是说些无聊的话题,他也很满足。
思念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向他袭来,瞬间淹没了他,他拿起手机,仿佛怕自己后悔一般,他迅速拨通她的手机,嘟一声后,是安小离甜美腻歪的声音,“你好,朕正在睡美容觉,俗事勿扰。”
李承昊惊愕地看着手机,不信邪似的再一次拨过去,依然是那句“朕正在睡美容觉,俗事勿扰。”。李承昊快要气炸了,这会儿才九点多,她这个夜猫子不疯到12点,睡哪门子的美容觉?
而事实上,安小离此刻还真的没有睡美容觉,她耷拉着脑袋看着眼前不知道是今年春节第几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相亲对象,快速道:“徐先生,你别看我现在年轻漂亮,我整过容,鼻子是垫上去的,一碰就歪,皮肤是拉过的,要不了两年就松弛了,哎,就连这对大波,也是塞了好几片硅胶进去,才整成这副样子的……”
坐在她对面的徐先生,下巴当即掉在了桌子上……
李承昊将手机扔回副驾驶座,一分钟后,他的手机传来悦耳的和弦铃声,他脸上的愤怒迅速消散,拿起手机假笑道:“丫头,不是睡美容觉么,没打扰你吧?”
电话那端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颤巍巍开口:“李队,你快来中心医院一趟,舒处长的女儿舒雅出现了。”
“等着,我马上过来!”李承昊将手机摔回副驾驶座,一踩油门迅速向中心医院那边驶去。
他赶到中心医院门口,手下已经等在那里,他开门下车,顾不上多问,大步向医院里跑去。他边走边问:“你确定那真是舒雅?”
“百分之百肯定,我这几个月我天天对着她的照片,都差点害相思病了,她一出现我就认出来了。听说舒处长的病情加重了,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估计她是得到了消息,才偷偷过来看舒处长。”
“叫大家守着各个出口,不要让舒雅跑了,我倒要看看,十年不出现的人,最近频频出现,装神弄鬼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李承昊下了命令,立即向舒父的病房奔去。
十年,他也有十年没有见到她了吧。
李承昊跑到舒父的病房外,病房的门虚掩着,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病房里那道纤瘦得令人心疼的身影,她不闪不躲,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更甚至于,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过身来,目光楚楚地望着他,柔弱可怜,李承昊心底猛地一怔。
十年前的舒雅,站在池未煊身边,像一棵骄傲的树,与他并肩而立。他还记得,她的目光里总是透着坚毅,那种坚毅,可以让一个男人折服。
而此刻的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头发留长了,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脑后,巴掌大的瓜子脸瘦得脱了形,透着一股惊心的颓废。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舒雅,那时候的舒雅是无坚不摧的,是令他生生折服并且崇拜的女人。但是,眼前的舒雅,柔弱得像随时会被暴风雨击垮的舒雅,却让他的心无端的生疼。
李承昊推开门,缓缓走进去,“舒雅,好久不见。”
舒雅看着他,双眼里盛满了盈盈水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珠来。可是她却忍住了,或许是这眼泪将落未落,而显得格外凄楚,李承昊心中又是一震。
医院附近咖啡馆的包厢里,李承昊与舒雅面对面坐着,借着灯光,他仔细打量她。眼前的舒雅,脸上泛着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记得以前的舒雅脸上总是泛着健康的红润。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十年吗?”李承昊艰难开口,十年,未煊的十年,他的十年。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之前还动过要杀了她的念头。
舒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李承昊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他说:“雅雅,你说话啊。”
舒雅只是落泪,眼泪顺着她长长的睫毛,一颗颗滚落下来,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站起来,背对着李承昊,颤抖着手解开上衣,衣服一件一件滑落下去……
李承昊呼吸都停顿了,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怔怔的盯着。须臾,出现在他眼前的如白玉一般的光/裸后背上,纹着一只狰狞的怪兽以及乔震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