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汉王朝的三张脸谱:红脸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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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任性桓谭

如果说一个严光让刘秀伤透了脑筋,严光走后,刘秀并没有轻松,他还在为一个人伤脑筋。这个人便是桓谭。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今安徽省濉溪县)人。他是有名的才子,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桓谭精通音律。这个一半是天生的(桓谭的父亲是汉成帝时的太乐令,桓谭出身文艺世家),一半是后天的(桓谭是个积极向上的人,凡事勤学苦练,喜爱钻研),因此,在音律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造诣很深,尤其是擅长鼓琴,可以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二是桓谭才识渊博。桓谭从小习读《五经》,并且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他学习《五经》并不寻章摘句,他喜欢深思其中的含义,因此,可以说做到了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三是桓谭口才极佳。桓谭不但满腹经纶,文章写得一流,而且还善于表达,善于辩答,曾经多次和刘歆、扬雄这样的高手辩论,往往能够一针见血地直击问题的最深处,令人无懈可击。

四是桓谭个性飞扬。桓谭为人不拘一束,他平时不修边幅,又喜欢吃喝玩乐,一副放荡不羁的形象,尤其喜欢嘲笑那些对大道至理一知半解的俗儒。

结果就是桓谭的这种任性伤了很多人,弄得自己经常遭人排挤,在仕途这条路上遇到了挫折和打击。在汉哀帝、汉平帝年间,桓谭一直是候补官员,从未正式任职。

是金子总会发光。尽管遭遇到了无情的打压,但桓谭还是没有被埋没,很快露出头角来。汉哀帝刘欣是同性恋,宠爱帅哥董贤,董贤的妹妹是昭仪,仅次于皇后。傅皇后既没有性也没有爱,还要忍受同性恋的肮脏和龌龊,非常郁闷,几欲自杀。

傅皇后的父亲孔乡侯傅晏忧心忡忡,他请教了桓谭,桓谭说:“昔武帝欲立卫子夫,阴求陈皇后之过,而陈后终废,子夫竟立。今董贤至爱而女弟尤幸,殆将有子夫之变,可不忧哉!”

在西汉的正式文件中,一直声称陈皇后陈阿娇是由于携媚术、做巫蛊被废。为了维护这个谎言,西汉政府下了很大力气,与汉武帝“胸怀大志”不符合的记载一律删除,有敢于对此事发表言论的一律杀掉,但却挡不住桓谭这样的高手,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陈皇后之所以被废,就是因为汉武帝阴损,他“阴求陈皇后之过”。

孔乡侯傅晏此时是西汉政府政治局常委级别的高官,他并没有和桓谭这个“大谣”争论,赶紧问桓谭怎么办。桓谭说:“刑罚不能加无罪,邪枉不能胜正人。夫士以才智要君,女以媚道求主。皇后年少,希更艰难,或驱使医巫,外求方技,此不可不备。又君侯以后父尊重而多通宾客,必借以重执,贻致讥议。不如谢遣门徒,务执谦悫,此修己正家避祸之道也。”

说实在话,桓谭的计策之所以成功是有一定运气的。傅皇后嫁给汉哀帝,这是傅太后一手促成的,连汉哀帝当皇帝也是傅太后运作的,汉哀帝不管有多大的胆子,只要傅太后健在,就不可能废掉她的侄孙女傅皇后。后来傅太后过世了,汉哀帝直接掌握了权力,果然抓捕了傅皇后的弟弟傅喜,傅喜早有戒备,绝不屈打成招,正赶上汉哀帝过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汉哀帝的同性恋男友董贤当时官拜大司马,相当于汉军总参谋长,他知道桓谭有水平,也想套套近乎。结果任性的桓谭根本就不吃他一套,马上给他写了一封信,奉劝他做事不要太过分,否则性命难保。接到恐吓信,董贤知道桓谭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只能各行其道了。

后来王莽掌权,为了能够当皇帝,他做了很多慈善事业,经济适用房就建了一千多间,全部送给了在长安学习的知识分子。一时间王莽的名字如日中天,连汉室宗亲刘歆都成了王莽的宣传部长。桓谭对王莽看得很清楚,他独守自身,“默然无言”。王莽对桓谭这样一位大儒还是很拉拢的,他提拔桓谭为掌乐大夫。王莽失败后,桓谭在更始政权中官拜太中大夫。刘秀即位后,桓谭被征召,但没给什么职位。

对此,桓谭没有自暴自弃,自哀自怨,而是选择了自强不息,自力更生。就在这段有官无职一身轻的时期,桓谭完成了他人生的蜕变,他完成了自己的大作,也是流传后世的名著《新论》。据说《新论》原书是二十九篇,早已亡佚,经后人辑录,仅得十六篇。尽管已经不是原本了,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出桓谭的一些思想。后世对桓谭评价很高,认为他是一位唯物主义哲学家。

当然,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桓谭写作《新论》的目的和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的目的一样,就是辅助政治。

桓谭在《新论·本造》(相当于序言)中明确宣布“谭见刘向《新序》、陆贾《新语》,乃为《新论》。”刘向的《新序》是把历史资料编辑起来用于讽谏政治,陆贾的《新语》是对秦朝灭亡教训的总结,也是文景之治的治国纲领,桓谭的《新论》主要是从王莽败亡的过程中吸取教训,就事论事,显然是这种思想的延续。

然而,尽管桓谭一直在努力,想通过立论古今来达到吸引刘秀注意力的目的,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刘秀对他的鸿篇大作根本不感冒,都默然视之。

对此,桓谭充分发挥不灰心、不气馁的作风,随后多次上书刘秀,想通过这种“真情告白”的方式来博取刘秀的“芳心”。结果还是成效甚微,刘秀依然对他默然视之。

看样子凭桓谭个人能力是没办法让刘秀发现自己了。好在这时,他人生中的伯乐出现了——大司空宋弘。宋弘发现桓谭是位不可多得的超级人才,马上向刘秀推荐了他。宋弘是刘秀颇为器重的人,他的推荐引起了刘秀的注意,于是给了桓谭一个议郎给事中的官职。

议郎成了桓谭的平台,也成了他的舞台,他有了向刘秀一展自己的才华的机会。原本就喜好音乐的刘秀,平常听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官曲,突然听到桓谭来自民间,来自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很快就痴迷了。桓谭的音乐高山流水、怒海波涛尽在其中,普通乐师根本比不了,刘秀越听越好听,到后来便经常让桓谭为他鼓琴弹奏。

玩物丧志,大司空宋弘看不过去了,他对桓谭进行了告诫:“吾所以荐子者,欲令辅国家以道德也,而今数进郑声以乱《雅》《颂》,非忠正者也。能自改邪?将令相举以法乎?”桓谭也不是主意特别正的人,他赶紧改过自新了。

后来,桓谭以各种理由拒绝为刘秀弹琴,而是改为上书,说的多是平常之事,谈的多是兴国之声。他向刘秀呈上《陈时政疏》,提出了四大兴国建议。

一是任用贤人。他指出:“国之废兴,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于辅佐。”所以要任用贤能,争取“政调于时”。

二是设法禁奸。他建议,申明法令,惩办行凶违法者,包括知法犯法者,争取社会安宁。

三是重农抑商。他建议打击兼并之徒和高利贷者,不让商人入仕做官,让诸商贾互相揭发奸利之事,除了劳动所得之外,把一切非法所得都赏给告发者。这样,就可以抑制富商大贾盘剥百姓,而劝导百姓务农,多生产粮食而尽地力。

四是统一法度。他强调“法令决事,轻重不齐,或一事殊法,同罪异论”。这就容易被奸吏钻空子而“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出生议,所欲陷则与死比”,这样上下其手,必然使奸猾逍遥法外,而使无辜者受害。现在应令通义理、明法律的人,“校定科比,一其法度”,通令颁布,使天下人遵守。这才可使吏民有法可依,而难以胡作非为。

桓谭的上书归纳起来为十六个字:关注民生、任人唯贤,改革创新、反腐倡廉。字字真情流露,句句真情实意,他的爱国之心可见一斑。

实际上光武帝刘秀发愁的正是这件事,刘秀是个打假求真的皇帝,他看透了王莽的欺诈,也看透了西汉的做作,但是他没有看透儒家思想的虚伪。刘秀是个做事的人,他不是一个理论型人,他始终没有提出一种新的治国理论,无奈之下采用了谶纬学说,这成为东汉二百年统治核心弱点。

刘秀开创的东汉王朝相当真实,但他所崇尚的儒家思想却非常虚伪,这个内在矛盾始终没有解决。东汉一朝,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还是权臣,大都比较敬业,不乏积劳成疾的案例。但是,东汉和西汉一样,也只是存在了二百年,后来的党锢之祸、黄巾起义多少都和统治理念不清晰有关系。

桓谭就是上天赐给光武帝的机会。那年,朝廷中讨论把灵台建在何处,刘秀对桓谭说:“吾欲以谶决之,何如?”

桓谭沉默良久,思想斗争了半天,说:“臣不读谶。”刘秀问其中缘故,桓谭引经摘句,进行了阐述,归纳起来为三个方面。

一是谶记纬书是邪门歪道,并非仁义正道。

二是唯一有益于政道者,是合人心而得事理。

三是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生老病死,因果循环,皆是自然现象。总而言之,桓谭认为谶纬纯属旁门左道,和儒家经典无关,和治国之术无关,和民生百姓无关。

刘秀闻言,怒不可遏,最后来了个怒吼:“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

桓谭显然还没有达到为论而死的境界,桓谭显然还没有舍生取义的崇高,在生死一线间,他反应迅速,立马把头使劲地往地上叩,真叩得头破血流,血肉糊涂……眼看再闹下去,便要闹出人命来了,良心发现的刘秀怜悯之下,赦免了桓谭的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桓谭的人头是保住了,但头上的乌纱帽却丢了。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刘秀将桓谭贬为六安郡丞(相当于郡守的副手)。

辛辛苦苦一辈子,一夜回到解放前。对于桓谭来说,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从大的意义上来说,是为国为民,兴国安邦。从小的层面来说,就是为了人生梦想、个人抱负。刘秀贬他去基层为官,这显然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失去了宠信,仕途已经被毁了;这显然是一个难以忍受的事实——出宫容易进宫难,这从中央下调到地方去了,想要再回中央,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刘秀无情、绝情,桓谭悲情、伤情,心高的他哪里能经得起这样残酷的折腾,气傲的他哪能经得起这样无情的打击?上任的路成了桓谭的黄泉路,他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古稀之年的他最后两眼一闭,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桓谭去世时,他的绝世大作《琴道》还有一篇没有完成,刘秀的后来人肃宗后来令班固继续完成。元和中年,肃宗到东边巡狩,特派使者祭祀桓谭墓冢,这成了桓谭家乡人引以为荣的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