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尤在狗不理包子店再次意外遇到璃米,尽管诧异但仅仅是一闪念。匆匆赶回来时,高木正拿着放大镜对着桌子上的一幅山水画研究着。
看到张尤,高木一脸兴奋,“张桑,今天我又得到了一样宝贝。”边说边指着桌上的画作,“就是这幅唐寅的《看泉听风图》。”
张尤放下包子,拿起放大镜对着画仔细辨认着,“如果是真迹那可太难得了。”
高木有些得意,“我虽是外行,但在你这位内行的熏陶下也多少懂得了点皮毛,经我确认这幅画奇峰怪石、古木浓荫、清风飞泉,意境空灵,画风沉随,一定是真迹。”
张尤向他挑着大指,“先不说这画,单就你这段话就非同一般,看来一会儿不见我就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呵呵。”
“俯看流泉仰听风,泉声风韵合笙镛,如何不把瑶琴写,为是无人姓是钟。”张尤把画右上角的诗读了出来。
高木鼓掌,“太棒了,就是太深奥了。”
张尤淡淡一笑,“唐寅是中国明代画家,文学家,因出生在庚寅年寅月寅日故名唐寅,又因属虎,故又名唐伯虎。”
高木打断他的话,“说唐寅我不知道,要说唐伯虎我知道。”
张尤挑眉,眼中一丝笑意,“说说看。”
“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种得桃花换酒钱。”说完高木像个小孩子般仰脸等待夸奖。
“不错,这首诗的结尾两句是: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唐伯虎一生狂放不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绘画也是独树一帜自成一派,但他行笔或缜密秀润或潇洒清逸,此幅《看泉听风图》明快秀媚,确为真迹。”
高木喜笑颜开,看来多日来笼罩在他心头的“失窃”阴霾终于散开了。
张尤也乐得轻松一下,要知道整日被人纠缠也是一种痛苦。想起上次高木失窃后去察看现场,果然看到“鬼魅神偷”留下的“鬼脸”标记。为了稳定高木的情绪,张尤曾给神偷暗示:“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可时至今日“神偷”仍是毫无动静,看来他贪瘾又犯了。
津城帮派汇集,黑白勾结,警察巡捕对成帮结派的小偷儿睁只眼闭只眼,因为这些人会时不时“上供”,偶尔还能帮他们破个小案,所以倒也相安无事。可是这份平静自打神偷出现后便起了波澜,津城“偷盗”行里的风平浪静转眼成了历史,当然,也影响到了租界里原本逍遥自在的巡捕们。
当巡捕房探长胡飞把刚刚上级向他发出的火全发泄到面前的桌子上时,一群巡捕看着面前被震的四分五裂的桌面才知道了这个看上去平时嘻嘻哈哈的头儿是真的发怒了。
胡飞吹胡子瞪眼睛,哆嗦的手指着面前一溜排开衣冠不整的手下,“你们这群饭桶,连一个小偷都给我抓回来,真是废物!没用!”
手下噤若寒蝉,此时说什么都会火上浇油,便一个个敛眉垂眼任凭探长叫骂。
“你们平时不是都很能耐吗?今天怎么了?你们的威风哪去了?亮出大嗓门,把电棍也舞得呼呼生风,快点呀,还一个个愣着干嘛?”胡飞不解气,照着邻近的一个巡捕狠狠地踢了一脚,“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一说正事就掉链子,废物!饭桶!笨蛋!”
一群人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概胡飞也觉得这么闹下去没意思,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平稳了一下心神,“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只要我一松口,取代你们的大有人在,所以,劝你们珍惜在这个乱世里的这份工作,不然离开这还能不能生存下去估计都成问题。”说着, 他俯身凑到一个巡捕的耳边,“我说的对吗?”
“对对对,探长说的对。”众人小心翼翼附和着。
“啪!”胡飞再次拍了下桌子,“我限你们一个星期找出那个鬼脸神偷,如若不然,哼!”
“一个星期?是不是太紧张了?”“是呀是呀,头儿,多宽限几天吧?”人命关天,能多争取点时间就多争取点吧,不然,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呢,唉,什么世道呀。
“怎么,想讲条件是吧?”胡飞拎起说话人的衣领,“别和我说,去和租界里的洋鬼子们说去。”说着,把他往门外一扔。
“啊!”一声惨叫传来,屋内再次寂静。
胡飞坐下来,“各位兄弟,各位大哥,我叫你们一声亲爹都行,不是我不讲情面,只是上面催得紧,大家也知道这洋鬼子******都不是东西,说什么中国人都是贼只知道偷,哼,我看他哪天他把人头也丢了看他还说什么。”停顿一下,胡飞把表情尽量缓和下来,“你们说,这个鬼脸神偷是人是鬼?”
他的一句话让一群人炸开了锅,“是你,就是没人见过他真容。”
“应该是鬼,你看他每次作案后留下的鬼脸,这不明显在告诉人家它是鬼嘛。”
“停停停。”胡飞伸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不管他是人是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
“万一它会法术怎么办?”一个惜命的巡捕嘟囊着。
“会个屁!他要会法术早就点石成金了,还会挨门挨户的去偷?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胡飞呛了他一句。
“别愣着啦,赶紧出去干活,抓住鬼脸神偷就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胡飞抛出了一个诱饵。
在津城,尤其是租界里,“警盗勾结”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警察收买小偷,小偷效命警方。
“偷窃行”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三天不动赃物。这是为了方便警察向失主交待,当然更主要的是小偷儿想给自己留了条活路。本来胡飞想再加派几名警力,但从前一阵的进展来看,不但案件没有丝毫进展,花销反倒加大了。他愤恨地咒骂了一句,“这群酒囊饭袋。”既然这群废物不顶事,那就只能自己去想办法了。以前为了破案他曾养过几个线人,时间久了多少也培养出几分情谊。想到此,胡飞命手下准备一份厚礼,即刻起身去找“二狗”。
二狗,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上不了大台面的鸡鸣狗盗之辈,此人五十多岁,半秃顶,身材矮小。虽然相不出众貌不惊人,但在津城“偷界”里却小有名气,手下还养着一群小偷小摸。
看到胡飞拎着大包小包上门,二狗眯着眼一乐,“胡大探长光临我这狗窝,想必事关重大吧?”
“呵呵,二狗兄弟,胡某无事不登三宝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胡飞也不想兜圈子,“鬼脸神偷这个名字想必你也听说过,上头下死令限期破案,你也知道胡某是靠听差办案生活的,望二狗兄弟给帮个忙。”
“听是听过。”二狗咂着嘴,眼神不停的乜斜着礼物,“不过这人来无影去无踪,实在神秘。”
胡飞以为他在讲条件,赶紧说,“接手这趟活,少不了你的好处。”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至于你用什么法子我不管,甚至你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提供帮助,但有一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是没查过,只是这家伙一不落帮,二不在行,没人知道底细。”二狗挠着头,一副难办的架势。
“废话,要是像喝酒那么容易,我找你干嘛。”胡飞知道他们这种人吃软怕硬,便决定来个软硬兼施。“告诉你,这事办不了的话,你也别打算在这片混了,弄不好你脑袋也要搬家。”撂下一句狠话,踢开门,扬长而去。
二狗摸着后脑勺犯难,手下虽多,可各有分工,按行话来说:惯做黎明前偷盗的叫拣露水,擅长黄昏挨门而入的叫收灯油,精于半夜挖墙洞的叫掀帘子,在街上小偷小摸叫吃洋火钱,在车上行窃叫跑顶官,专偷长途车辆行礼的叫跑轮子等等不一而足。现在真要为了一个“鬼脸”让大家都停下,那损失可就大了。可不去找“鬼脸”,小命又难保。没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随即放出风声,命令手眼光放亮、耳朵伸长,得到鬼脸神偷消息会大大有赏。但他心里仍不踏实,手下是一群专偷平头百姓的小偷小摸,而那位鬼脸神偷则专盗租界内的贵门豪宅,这就犹如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