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仍有些犹疑,“中国心当然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高手”神情亢奋,激动地拉住神偷,“只要你肯合作,一切好商量。”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看中我?”神偷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在事情还没弄明白之前,先不要答应什么,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所看所想的那么简单,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陷阱?要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各租界的老外们拿自己当眼中钉,警察、巡捕把自己当肉中刺,恨不能亲手绞杀方能后快。自己谨慎行事才活到今天,都怪自己突然心血来潮到这踩点,说白了,是倒霉催的。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发现吗?知道为什么警报没响吗?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一连串的问题从“高手”的口中说出砸向神偷。
神偷茫然地摇摇头,“原来这真的是陷阱。”
“高手”再次坐到椅子上,操起津腔津韵,一副唠家常的口吻,“你恨外国人,因为是他们让你失去了父母,没有饭吃,没地住,所以你要报复,你仇视所有的有钱人,尤其是租界里的人,正因为你的一系列复仇成就了今天的‘鬼脸神偷’,我说的对吗?”
神偷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难怪……
神偷的表情让“高手”淡淡一笑,“你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是吧。”不等神偷有所反应,他接着说,“你的大名在津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不说官方如何对付你,单就民间百姓封你这个‘鬼脸神偷’就是对你的认可和支持。对我而言,家乡又多了一位能人异士我自然也是求之不得。正因为对你的传奇早有耳闻,所以才处处留心,时时提防,不是担心你来行窃,只是想与你结识一下交个朋友。想必你对我的身份也很好奇吧。”
“高手”看着神偷,神偷点点头,“是人总得有个身份吧,除非你不是人。”
“果然是性情中人,说话豪爽。实不相瞒,本人张尤,津城人氏,日本留学多年,现为此楼主人的翻译官。”
还没等“高手”说完,鬼脸神偷的表情已经是愤恨中夹带着满腔的怒火,他厌恶地喷出一口痰,“说了这么多废话,不过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而已,呸!”说着,转身要走。
张尤抬手去擦脸上的痰,表情镇静,“想不到鬼脸神偷如此刚烈,爱国。”
“为日本人卖命,亏你还是中国人,真丢人。”神偷扭脸,鄙视加不屑。“你的日本主子没少给你好处吧,今天算你好运,早知道这地方住着你这种货色我早就来了,一来给你的主子上一课,再顺便给你点教训。我要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人不都是像你这样的软骨头。”
啪啪啪!张尤鼓起掌来,“说的好!说的过瘾!说的精彩!不愧是有血性的汉子。”
“小日本只配有你这种四处找骂过街找打的人渣,呸!”神偷解恨地又吐了一口。
张尤默默擦完脸上的印迹,一脸的抑郁之色,“如果每个在铁蹄下生存的中国人都能像你这样刚烈有血性,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园,何至于此。”
神偷哑然,他被张尤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我何尝愿意为践踏同胞的侵略者服务,如果不是时势所逼,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早就……”张尤说不下去了,在南市看到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让他声音哽咽,眼里蒙雾。
“你把我都弄糊涂了,怎么听来听去,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嘛意思?”神偷陷入云里雾里。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刚才听到他是日本翻译官时,他有一种抄家伙揍人的冲动,而现在却被他说得心里软软的,但愿张尤不是在表演。
“神偷侠盗行侠仗义、为人耿直,就是脾气火爆了一点。”张尤话题一转,“你就不能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吗?”
神偷不语,赌气地拉过来一把椅子,硬梆梆扔下一句,“有话说有屁放,别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可没这份耐心。”
“翻译官只是我的掩护身份,其实我的身份是****地下党员。”
张尤一语揭秘倒让神偷有点难以置信,“你是共产党?那你逮我是嘛意思?”
“现在的局势想必不用我多说了,日本人投降在即,但他们不甘心失败,企图再做最后的挣扎,所以像疯狗似的四处乱咬。而现在我和其他同志正在执行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就是破坏日本人在中国绞杀国际爱国人士的计划。”
“可是,我只一个贼,除了偷东西别无所长。”
“不,你还有中国人的良知,还有一颗爱国的心。”
“那好,既然你说是破坏日本人的计划,只要是能对付小日本我愿意和你合作。”
张尤上前握着神偷的一双大手,眼睛里满是真诚,“谢谢你,我代表家乡父老、代表生活在铁蹄下的广大受苦民众向你表示谢意。”
“都是同乡别提谢字,客气就是见外了,我不也是为了自己好嘛,呵呵。”此时的神偷憨态可掬。
何子艮躲在窗帘后面,一双眼睛闪着狡黠,如果说以前偷窥只是个人嗜好,为了寻求刺激。那么现在,他则是身负使命。那天他在“百乐门”喝得烂醉如泥,朦胧之中撞到一人,待睡醒后他发现口袋中多了一封信,信中内容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这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欣慰,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叫自信的东西。信的署名是:同门。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知道自己的经历和处境?何子艮一脑门的疑问,却无从下手。既然是同门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什么任务让他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就在他惴惴不安之时,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信中明确指示他的任务:密切监视璃米,伺机窃取“樱花一号”名单。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来信有了署名:方易捷。何子艮被点燃起雄心斗志,当初在汪主席成立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第一批学员中,他与骆一、方易捷等因表现出色成为诸多学员中的佼佼者。而他们三人也是彼此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整整两年的时间,他们互相勉励,“内以促进全民族之进化,外以谋世界民族之平等”,孙先生的宣言回响在耳边,让他们年轻的心激荡不已。当时用热血写下誓言“用你我血肉之躯,挽救民族危亡”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原来师兄没忘记自己,可他到底在为谁做事?是姓共,姓蒋还是姓汪?在这些问题没有确切答案之前,何子艮不想轻易行动,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压着一腔激情,他静待第三封信。但在第三封信来之前,他也不能无所事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与璃米接近也是自己的目的。何子艮打起精神,本来盯梢璃米是他闲来无事的兴趣,而现在居然成了任务,这让他有种羽化成仙的感觉。那天骆一进入璃米房间,让何子艮醋性大发,何子艮紧张而迫切地盯着那个让他一度向往的房间,没想到两人却开门出去了。这让何子艮好不失望。但机会也来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心怀愤懑的何子艮在确定他们两人走远后,便闪进了璃米的房间,房间很简单,没有一丝女孩家的脂粉香气。许是这个日本女人从思想到生活完全被军事化了,还有可能是被日本的军国主义、武士道精神洗脑了。暂且不管她是什么人,当务之急是执行师兄信上的任务:窃取“樱花一号”名单。一张小小的纸条会被藏在哪?何子艮在屋里转着圈,想出几种可能性,但又逐一否定了。
何子艮闪动一双狡黠的眼睛,恨不能给这个房间来个彻底的透视检测。这个日本女人从表面来看生活简单,可是从逻辑学来分析,越是表面简单的女人越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何子艮告诫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在给出一个结论后,便着手打开靠墙的柜子,可柜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再就是一个纸盒子,里面无外乎一些小杂品,他只粗粗扫了一眼,便关上了柜子。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办公桌,桌上无非是些公式化的文件,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随手翻了翻,在一本书中发现一封信函,何子艮兴奋不已,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却看到一张白纸。这让他有种受到愚弄的感觉,难道她预感自己会来,故意设的圈套?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想到此,何子艮匆匆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便退了出来。
何子艮在忐忑中度过了一天。临近黄昏,骆一与璃米终于回来了,与早上不同的是骆一搀扶着璃米。何子艮躲在窗帘后面,看到早上如精灵般的可人儿现在却脸色惨白,他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莫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璃米点头哈腰十足的日本做派,但丝毫不影响她在自己心里的完美形象,可现在……他真想冲上去问问璃米发生了什么事,再问问骆一做了什么,可又怕会听到意想中的答案。他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团火,可是瞬间就被扔进了一袋的冰碴子,捏住窗帘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直至骆一走出璃米的房间他还在抖个不停。何子艮心里发狠,卯足力气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别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起身,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以便缓和一下刚才紧绷的神经。在闭目休息了几分钟后,他禁不住诱惑,再次掀起窗帘的一角。对面的窗子里面,璃米解开衣领拿出一个东西。何子艮一惊,会是什么?正要细看,“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躺到床上。“笃笃笃”敲门声还在继续,何子艮操着一副睡梦迷离的腔调问,“谁呀?”
“骆一。”门外一声雄厚富于磁性的嗓音。
何子艮一惊,从床上蹦起来,“找我有事?”
“没事,无聊,想找你去喝酒。”
何子艮拉开门,骆一像尊门神似的堵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呵呵,看来,我们的骆主任心情不错,居然有如此雅兴,可我记得你好像对酒不太感兴趣。”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给句痛快话,去不去?”骆一说话从来都含有命令的成分。
何子艮一如平时,一脸的猥琐样儿。
一米八的骆一轻易跃过何子艮低矮的身躯,他向室内扫视着,“敲了这么久才开门,是不是金屋藏娇呢?”
“别拿我逗乐了,美女都被你抢走了,我连碗汤都喝不到,还藏什么娇,我呀,现在是空有这心,不能实践。”何子艮不无报怨道。
“你小子就是色心太重,女孩子被你这双色眯眯的眼一扫便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和你谈情说爱。”骆一的话不无揶揄。
“俗话说,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无,无也就是没有,既然是没有,何来色不色之说。”何子艮诡辩,一脸的猥琐淫笑。
“一套歪理。”骆一捶了何子艮一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还不是重色轻友,一看到美人便置朋友于不顾,还没声讨你反倒被你恶人先告状,天理何在呀。”何子艮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架势,并作势去撞墙。
骆一像抓小鸡似的拎起何子艮,“是嫌活得太长,还是嫌死得太慢?骆某自幼骨子里就有助人为乐的美德,十分愿意帮助人,看来,今天不做好事天理不容。”说着,拎起何子艮向墙撞过去。
“哎哎哎!老大饶命老大饶命。”何子艮抱着脑袋求饶。
张尤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大脑里整理着近日发生的事情。那天午夜时分,他正欲窥探千叶雄的动态,忽然被身后的一个响动惊觉,寻着声音来源,一个身影在身后一闪而过,张尤快速闪到黑影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