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禅院地处闹市中心,又是一处佛教圣地,如果我们断然把这些武器放进去,是不是也有亵渎神灵的嫌疑?”高木对千叶刚才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千叶是不是有受了什么刺激或是急于求成,一会说不要在圣地胡说八道,一会又说藏匿枪支弹药,他的脾气反复无常。如果说大放厥词就是对神灵的不恭,那么把大批曾经用于杀生甚至沾染了血腥的武器放到佛祖身边,岂不更是大不敬,按照刚才的推论,应该是杀无赦。
“武器是用于大和民族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不是你所说的用来杀生,高木君,不要断章取义,混淆视听。”千叶口气生硬,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千叶,喜怒无形于色,或许心机重、谋略深的人都是如此吧。
千叶看着高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我的任务就是效忠天皇。”
“是。”高木没办法,既然千叶以高姿态压人,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他是正职,而自己不过是来辅佐他而已,中国有句俗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胳膊拧不过大腿。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里面有108位好汉,最终不还是要听从大哥宋词江的安排嘛。不过这样也好,不在其位不用谋其政,无事一身轻不正是自己所要的生活嘛。说起来,自己就不应该瞎操这份心,每天与张尤逛美景品美食拥美人,说不尽的悠闲惬意。管他张尤是什么人,只要他能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就是称职了。对了,白天张尤好象说过一个叫“天后宫”的地方,明天,一定要张尤带自己去游览。
站在雨花台,璃米才知道此次骆一的目的。
而对于骆一,在相同的地点身边站着相同的人,感受却是天壤之别。
雨花台是幼小的璃米与骆一经常去的地方,没想到,骆一居然猜中了自己的心事。璃米看着骆一,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童年,他就是那个习惯逗自己开心的小男孩,那个做尽鬼脸,说尽好话的骆一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骆一弦外有音。
“难得骆主任有雅兴吟诗。”
骆一轻蹙眉心,口气中一丝嗔怪,“我说过,叫我骆一。”
在骆一近乎霸道的注视下,璃米感觉到一丝不自在,语气犹犹豫豫,“骆一。”
皓腕凝雪,娇若仙子,灵动可人,一瞬间,骆一的大脑中蹦出几个词。
骆一凝视着璃米的一双清眸,一个坠入凡间的精灵。
两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气息。
一丝笑意在骆一的嘴角慢慢荡开来,继而延伸。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璃米有一丝慌乱,她甚至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她想躲开这个眼神,可是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而不能左右。
璃米的慌乱被骆一及时地捕捉到,我的米米。骆一伸手把璃米揽进怀里。
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面对逼近自己一股灼热的气息,璃米的大脑一片空白。
自从第一眼看到骆一,她就已经认出这是陪伴自己幼年时光的骆一哥哥,童年,因哮喘病的原因一切活动都被限制,落寞的璃米只好躲在墙角陪着布娃娃说话,幸亏有骆一的陪伴,他会哄她开心,会逗她高兴。璃米甚至一度劝妈妈让骆一搬来家里以便时刻陪自己。街坊邻里每每打趣这一对金童玉女:多般配的一对呀,干脆订个娃娃亲,你们俩家成为儿女亲家吧。童言无忌,璃米扎着朝天辫,曾一脸天真地对骆一说:“骆一哥,长大后我嫁给你。”
如今,面对骆一的热唇,璃米闭上眼睛,心中一丝期盼,一丝憧憬,还有一丝羞涩。
那饱满丰润的唇一定是柔软香甜,骆一在心里想着,热唇便贴了上去,可是,还没等他品尝到粉糯香甜便发生意外了。
怀里的璃米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体像被抽掉了筋骨般滑下去,幸亏在骆一的怀里,骆一急忙吃劲才不致让她下滑,“米米,米米。”
璃米试图展现一个笑容,但嘴角还未展开便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骆一没容多想,急忙解开璃米的衣领,那里藏有一瓶可以救璃米命的药水。拔开小玻璃瓶的盖子凑到璃米的鼻子下面,“米米,快闻。”
紧张的气氛、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看着璃米呼吸逐渐平稳,脸色升出一丝红润,骆一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米米,你感觉怎么样?”
一丝男人的气息沁入肺腑,璃米盯着骆一那俊朗帅气的脸,上面分明是童年骆一哥的印迹,“骆一哥。”话随心动,璃米不自觉轻吟出声。
“米米,你在喊我吗?”骆一一阵欣喜,这不正是自己十几年来魂牵梦绕的原因吗?“米米,再喊一声骆一哥,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
璃米神思回复,意识到刚才的恍忽,她试图挣脱骆一的怀抱,可骆一担心她体力没恢复,便在手上加了力道,“我可不能让你再跑掉了,上次让你跑掉,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你。”
目送高木的背影,千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军人的性格令他做事习惯独断专行,但也更为小心谨慎。他信不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表面深居浅出,实则,早已暗中密令樱花一号的成员放出了一条条假消息,方易捷口中所说“璃米掌握樱花一号”的消息便是其中之一。
天后宫,说去就去。高木不是一个急性子,但一想起千叶那张能拧出水的臭脸,他便心头不悦。昨天找千叶,本来想把张尤从消失到突然出现的整个过程做一下梳理,仔细分析一下张尤行踪不定的原因,可千叶却不容他把话说完便拿出一副长官的派头,话里话外带着几分警告,还说什么断章取义混淆视听,学会几个中国成语就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这点尤其让高木不服。
天后宫门口,张尤依旧口若悬河,“天后宫始建于元代,当初称为天妃宫。只因当时一名叫林默的女子,勇敢侠义,水性又好,而且经常救助海上遇险船只而受人尊敬,后来人们干脆在沿海地区建造庙宇供奉她。”
“天妃?天后?”高木再次为中国文字的内涵所折服,“难以理解。”
张尤淡淡一笑,“这是因为朝廷多次对这位女神进行晋封,由夫人到天妃,继而演变到后来的天后。”
摩肩接踵的香客让高木感慨连连:“真没想到,这里的香火如此旺盛,肯定非常灵验。”
“天津地处沿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航运虽兴旺,但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也许出海之前来参拜天后也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吧。”张尤自小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津城的奇闻异事,所以,但凡高木目之所见或能想到的,他都都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类似日本的神社?”高木突然灵光乍现。
张尤点点头,“不仅如此,由参拜还衍生出一系列的活动,像正门外面的戏楼、广场、幡杆等,除了船民在出海之前要来参拜,过年也要举办大型的典礼,届时,将有唱戏、高跷,花鼓等表演,非常热闹。”
“难道今天也有很多人出海吗?不然,怎么这么多人?”
张尤看着高木,神情肃穆,“高木君,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运气,上次去大悲禅院你有幸目睹玄奘法师的灵骨舍利,今天又恰逢消灾祈福****,呵呵,看来,高木君不单有佛缘,还有神灵护体。”
高木被这番说辞说得心花怒放,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如此说来,我定要进庙里恭恭敬敬地向天后娘娘敬上几只香喽。”
“心诚则灵。”张尤说话带着玄机。但凡一个人有所敬仰和畏惧,在做事时便有所收敛,因有所忌讳便不会肆意妄为。这个日本人虽说手上没有直接沾上同胞的鲜血,但他的所想所做均是在为那场战争牵线搭桥,这是一种间接杀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残害中国人,这不仅仅是毫无人道可言,更是野心家侵略者的无耻行为。既然不能直接拿枪找侵略者拼命,那就劝他们礼佛行善、远离战火吧。
高木点燃了几支香,面对衣袂飘飘神情从容栩栩如生的天皇塑像,口中念念有词,表情极其虔诚,就在他准备俯身下拜时,突然一个念头闪出来,万一当自己低头时,张尤会不会又不见了?一念及此,高木只是躬身弯了弯腰,但眼角的余光却在四处扫视。
烟雾缭绕中,他看到张尤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高木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璃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翻了多次身,终于在天光大亮时有了睡意。朦胧中,骆一轻轻解开她的衣领,脸上不带一丝柔情,反倒是焦急万分,“米米,我的米米。”璃米的心狂乱的跳着,不!不!现在绝不能与他相认,时局动荡,而自己身负艰巨的使命,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骆一哥,对不起。骆一那俊朗的脸上滴下两行清泪,璃米觉得心底有一种东西正被慢慢的融化。爱是纯洁的,但革命工作是崇高的,为了民族大义,舍小爱而顾大局。骆一的脸上突然变得狰狞恐怖,他手中多了一个小玻璃瓶,那精致的丝线表明这是她脖子上的救命药水。“你答应我吗?”骆一手里捏着小瓶子,语气却充满了邪恶。璃米无法相信骆一会用这瓶药水来与自己讲条件。
“骆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璃米大叫。
“你答应我,这瓶药水仍旧会挂到老地方,如若不然。”骆一几乎是在要挟了。
“你想怎样?”璃米仍抱着一线希望,“我们从小在一起,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依赖的人,没想到,你变了,变得这么势力这么可怕。”
“不是我在变,你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没变,连你。”骆一指着璃米的鼻子,“当初答应嫁给我,可是后来却消失了,就在我苦苦相思了多年无果,现在终于要忘掉你时,你却突然又出现了,如果说变,你已经变得不是我所认识的米米了,还有,我讨厌你那动不动就弯下腰的动作,你说你一个中国人,老学人家日本,究竟日本给了你什么好处?没想到你居然变成有奶便认娘的地步,让我怎么相信你?”
“不,我还是当初的米米,还是哮喘起来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米米。”璃米泪眼朦胧中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我不要做日本人,永远也不要做日本人。”
“不!你不是!”骆一在嘶吼咆哮,“你是一个喜欢弯腰的日本人,你是一个受日本天皇委派的特工,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你太可怕了。”
“我要怎么证明你才肯相信?” 情急之下璃米大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哦!原来是一场梦,幸好是梦,如果真的面对骆一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梦里没有温馨,只有遗憾和可怕,璃米感到庆幸,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一阵微风吹起窗帘的一角,璃米起身走到窗边,夜半三更,不知道外面有没有眼睛盯着自己。近几日,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人藏在暗处监视自己。不是何子艮的色眯眯,也不是骆一的深情款款,而是一种像捉迷藏式的若即若离,在你刚刚察觉到时,那种神秘的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就在以为平安无事时,那种感觉又会突然出现。璃米躲在窗帘后轻轻地拈起窗帘的一角,外面月色如华清凉如水,几棵白蜡树在月色下显得伟岸、孤独,清风阵阵,树叶哗哗作响,越发衬托得这夜静谧安详。似乎没什么异常,璃米把悬着的心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事实上,此时正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这里,璃米的小举动自然也没逃脱出这双眼睛。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噩梦中,璃米倒了杯热茶,香气袅袅中她突然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下午和骆一从雨花台回来后,璃米打开机要室,出于职业习惯她快速扫了一下整个屋子。其实屋子极其简单,除了一张摆满各种公文的办公桌,靠墙摆着的一个柜子,一张床,再就是整个屋子的亮点——一台收发电文的电报机。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当璃米坐下来时,却发现本来置于一本书中的一封公文信函露出了一个角,这不是璃米的习惯。璃米做事向来条理分明,办公桌上从来都是简洁整齐,也许是出门时自己一时疏忽吧?当时,璃米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疑团打消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露出的一角应该是那个暗中监视自己的人干的,也许那人自以为天衣无缝,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曾经受过专业训练。可他究竟想找什么呢?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应该不会,自己处世谨慎,言谈小心,连骆一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难道是千叶命樱花一号成员干的?上次部长让自己携带一份假情报,璃米便知道日本鬼子不会轻易相信中国人了,尽管自己一而再地表现出忠心于大和民族,但仍不能让日本人消除顾虑,这个千叶更是事事谨慎,面无表情,甚至话也不肯多说一句,让人捉摸不透。上次,本来想向他套出一些有关樱花一号的行动内容,怎奈这个老狐狸却拿出一把战刀把话题给岔开了。
趁着高木人走屋空之际,一个黑衣人再次捅开了高木的房门,如此的轻车熟路,如果不是一张鬼脸和一身夜行衣装,倒像是主人回来了。黑影直奔桌前,上次在桌上看到一幅董源的名画《寒林重汀图》,如果不是外面有了响动,已经带走这幅珍宝了。今天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弥补上次的遗憾,但这次却让他失望了,桌上静静地躺着中国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黑影暗暗骂了一句,“小气的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