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嗖嗖的,吹得多了都好像被她吹通了骨窍。
灯光暖烘烘的,虽然是百米(直道上,路灯间距相对长一些)才有一盏,但不知何故,她昏黄的色调就是如此让人心安,让人恁样暖和。
而此际,一张废纸从远方飘来。“嘻嘻哈哈”和夜风玩闹的谐趣,忽地摇飞而起。
废纸,遮过了路灯。因为不是夏天,没有虫蛾会干扰她中意的“灯光浴”。
过了黄色的光亮,废纸继续骑着晚风,开开心心!辗转去远。
我们祝愿那张纸儿,能在风停月落的清晨,找到适宜的眠所。
“为何不出手?”应螭隆隆嗓音响起。翻译过来该如是:“姞太平,在那张纸挡住灯光,让我视眼昏暗的时候,你为何不出手?”
姞太平面冷,心冷,语更冷:“你有防备。”
“为何不出手?”应螭又问。似乎是同一个问题?笔者不厌其烦,再将其译作常言:“纸张的面积很大,一下子遮去了路灯朝我这边的所有光束。当纸张边缘再次露出光线的时候(刺眼),你为何不出手?”
姞太平依旧冷声道:“你有防备。”
问得一样,答得一致。仿佛同一件事发生了两遍,又好像只发生过一次。
“纸,是你故意拂起的。”
“你果然有防备。”
“你故意答得一模一样,是想扰乱我的识觉。”
“你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第一个问题。”
“你也有防备。”应螭隆声回道。
原来普普通通的一件事里面,竟然可以暗藏恁么多的玄机,真是笔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
“应大叔和谁在战斗?”白巫好奇地问徐少阳。
徐少阳抱了抱掩到怀里的封印茧,道:“另一只罗刹鬼。”
“他叫姞太平?”
“嗯。”
白巫看着应螭站至地面,然后问道:“分胜负了?”
“没。”徐少阳还是回一个字。
“打得过吗?”白巫再问道。
鬼胎摇摇头,不敢轻言形势。
女人看这边问不出结果,回身问罗天罡道:“天哥哥,应大叔能赢吗?”
罗天罡顾视三盘对垒,目不余移道:“说不好。”
“应大叔会输吗?”白巫追问道。
“不好说。”罗天罡望向西首二妖的战局。
“那你还不帮忙?”女人催促道。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
白巫心里一甜,却道:“先合力打败一个,再斗另外几个,这不好吗?”
罗天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直视对面已悄无声息的食毒鬼——朝楚牧,过了好久才道:“还有人没动。”
白巫也看往朝楚牧,不以为然道:“瞧他刚才鬼哭狼嚎的熊样,肯定不会厉害到哪去,放心吧!我和小阳可以撑一阵子,你去帮应大叔!”
“不要以貌取……鬼。”罗天罡的话里带上训诫的口气,“何况,敌人不止他们四个!”
“那个摆阵的还没有现身。”徐少阳有意无意藏到罗天罡身后。
“少阳说得对。”罗天罡回头看着鬼胎,轻松笑道,“而且,有几股气正朝这边赶来。”
“天哥哥,你!?”白巫为心仪者拥有如斯敏锐的感知力大是高兴。
小孩没有了适才亢声赋准的龙威霸气,童稚生涩道:“其他荒路的人要来?”徐少阳并不知道近在眼前的朝楚牧也是迷局里的一位荒路。
“也可能是庹老说的救星。”天眼通者安慰之言当一说完,声带一紧疾风也似地道出二字:“来了!”
月朗星稀,云幕迟迟。
罗天罡“来了”二字方毕。
“哈哈……”一阵长笑远远而至。笑声余音未消,“唔”地又是一声风起,朝楚牧身后再多出一“人”。
“敌人!”徐少阳的口气显得有些气馁。
“来者何人?”这一边还有一战之力的除了罗天罡,别无他者。
“不是人。”来鬼笑脸相迎,上班族的模样甚是休闲。与之相比,真不知道那些现代人如山压力负于身的颓废是哪儿来的,“哈哈,对面何人?”
罗天罡挺身而出,把白巫也护到后边,回道:“罗天罡。”
“罗天罡?”潇洒的眉宇微蹙,继而松释,道,“没听过。”
“罗某亦不识尊驾。”罗天罡学着对方的口吻答道。
“哈哈!”白领鬼弯了腰,拄着朝楚牧的肩膀大声狂笑,“哈哈……”突然,白领饿鬼英俊的面庞整脸狰狞,“你敢不认识我!?”
“现在的年轻人!”朝楚牧在边上煽风点火。
“今天让你这只小狗记住大爷的名字!”
鬼气乍然而动。离得老远,天眼通者也要心跳加速,眼皮连颤:“好强!”
“小朝!”仿佛惹他生气的是朝楚牧,白领鬼对旁边的食毒鬼怒骂道,“他奶奶的,告诉他!”
污毒侍者摁下心头不满,忍气道:“食火炭鬼,鄢雨楼。”
“鄢雨楼?好有诗意。”白巫不自禁道。
罗天罡呵呵声笑,佯装羡慕道:“真是个婉约的名字。可惜……”
白巫似与罗天罡有天生的默契,她刻意“不懂”道:“可惜什么?”
“可惜是块黑炭!”罗天罡愈说愈“痛”。
“炭?”
朝楚牧扁嘴强忍,没笑出来。
“是食火炭鬼呀!”鄢雨楼终于醒悟。醒悟之后是那熔铁铸金的高温鬼气。
罗天罡气息为之一滞,决然反击抗衡:“剑来!”
人鬼距离转眼“拉”近至一米。爪指相拒。
“嗯?”朝楚牧心怔半年内罗天罡何等精进。
“嗯?”虽说只是三成试探之功,但被一个“阅历浅薄”的人类挡得轻描淡写,鄢雨楼顿觉大蚀面子,即时叫道:“火烛!”犹如凤仙籽落地,鬼气似那种子般乱向疾射然后迂回。
徐少阳分辨鬼气之行自在白巫之前,大声道:“罗叔叔小心!”
鄢雨楼据实体而来。白巫亦视亦能闻。眼见食火炭鬼敢和自己心仪之人做对,芳心甚愠。吉巫福灵加持的清风降、辟邪降、纳福降等一概施出,通通淋头。
清风降。罗天罡驱招似服水,避敌如闲步。灵力的消耗立减十之七八。
辟邪降一到,鄢雨楼致人燥热性急的鬼厉之气亦却之三四。
别的吉降则是白巫情急所使,多是无用。
鄢雨楼“哦”地心奇,鬼招翻掌打出逐开对手。罗天罡退而暂定。食火炭鬼错步摆架,喊道:“小朝,对我用药!”
语声呼出,后方居无回应。白、罗、鄢、徐四者不禁齐探相望。
“朝楚牧呢?”“人呢?”罗、白同声惊道。
此际间,徐少阳心脏猛提,当他看到鄢雨楼脸上的诡笑时,食毒鬼已而出现于偷袭的最佳点位。
“小阳!”白巫离得最近,但以朝楚牧的速度岂容别人有所施援。
花潜形对敌乜匕已是吃力非常,哪有余劲赶来。
庹言玉则是以为智惑哥舒秦战略得逞,却因此无暇顾及本就不是省油灯的污毒侍者——朝楚牧。
应螭听到从后面传至的惊呼,心下惨然,致力对峙姞太平的同时亦啻有暗叹着期望即将到场的“来人”是奇迹的眷顾。
“小鬼,休怪朝某辣手了!”说着,朝楚牧已凝掌击往鬼胎百会。
“嘿,果然是自己人!”危难中,罗天罡莫名的一句话让鄢雨楼为其一愕。
掌势画过灯光。徐少阳本能回头使劲闭着眼睛,那是一种既想看清将要杀死自己的元凶,但又不敢亲眼目睹死亡的心理。
睑帘的幕影暗灰瞬逝,只愿索命者下手能够干净利落,不致死的时候苟活残存徒添痛苦。
鬼掌印至鬼胎右侧命门(面相上指耳前的部位)一寸之处。罗天罡收剑安神,他是全场唯一一名平心静气的人物,但听他释怀道:“来了两位,唔,不错!”
鄢雨楼颦眉不及辩话。
路灯遽然一记脆响,碎片惊矢飞弹后发先至(重点),悉数袭往偷袭徐少阳的鬼手。
招式未毕,空中又是一段娇喝:“朝楚牧,尔敢!”
“啊!”
食毒鬼握掌痛呼,恨声道:“谁?”以怒问为掩饰,左脚暗中直取青州封印木茧。还好白巫急智应变,顺势拉过。徐少阳手里的茧子堪堪避开所夺。
“皇上!”另一名来者紧随女腔之后,朝着木茧躬身道,“请恕小人救驾来迟!”
白巫内心戒备,望着突现当场的一对男女狐疑道:“你们是?”
“参见少主!”男女齐身单膝下跪。
“你们?”徐少阳先看了看“回到对面”的食毒鬼,脚底依然不敢离开白巫半步。
来者中的女人,秀发摆起,那面目!真的能使朗月垂涎。五官标致以极,美得倾笔难书,美得几乎不是人类!啻听她袅袅“唱”道:“开门天心,文曲郄幽儿。”
“哦。”徐少阳点点头,提着的心终得放下,转头看向男子,问道:“你也是亲王?”
男子虽然也是左膑磕地,但仔细瞧,诸位看官便会发现:男子的身位比标致的女“人”落后半个躯体。鬼胎刚说他是亲王,男子急忙诚惶诚恐地负罪道:“小人不敢。生门亲王乃天任鬼姥。小人岂有那份殊荣,又怎敢贪念亲王尊职。小人不过是鬼姥麾下的一员小卒罢了!”
“哼哼!”朝楚牧盯着场内两副僵局(姞对应,鄢对罗)冷笑道:“若果殳猛也算一员小卒,置我等鬼侍于何处?”
徐少阳打量着似块磐石般屈背在前的男子,不待出声询问。比花花羞颜,赛霞霞失色的女“人”倏然起身,柔荑一振,嗓音宛若福祈,好不忍闻:“你还知道你是鬼侍!朝,楚,牧!”
一语中的,食毒鬼内心恍虚暂不知措。
柳眉含煞,转回朝徐少阳先施歉礼,美目横视左右,动人的媚忿携语而道:“吴魁首,还不给本王滚出来!”
“尔等退下。”夜中一记长音,罗天罡立刻感觉到有六道灵气四散,无向无位八荒迷局的掌局者霍然于朝楚牧的影子里显出身形。吴魁首,未据实体,白巫不能见识:“天辅、天心两大吉星。武曲文曲,势挫吾局。吴魁首认输了。”
“既然认输,何不认错?”绕梁三日,若是凡人在此只怕早迷了神智,自淫自乐疯癫不自知矣。
吴魁首让到朝楚牧左后边,显是以污毒侍者马首是瞻之意,嘴上道:“既是亲王圣令,吴魁首本该相从,不过……”
“殳猛,护好少主。我去取其性命!”郄幽儿说做便做,言出即行。她那软若无骨的玉臂,哪还有艳香的诱人,全然是冷凛的慑人鬼气。
“老朝,坤宫进二。”吴魁首鬼眼晶亮,和食毒鬼一起避开杀招。
“八荒阵(个人叫法不同,无需细究),小儿弄戏!”郄幽儿天心星值符,占八门之开,速度之迅不下三十六鬼中的疾行饿鬼(能以后发先至救下鬼胎的原因正在于此,详见本段开头),“你啻留二荒,又能如何?”
“小吴!”“郄妹!”原于那对峙的两罗刹鬼突然而动,其势不动则已,动如崩星。
“姞爷。”在场鬼众,吴魁首身份较低,自觉地停手于先。
眼看郄幽儿西北宫,六进八(书文至此,看官应晓郄幽儿能入迷局之由),将要破敌之际,应螭一把猛拽及时牵住同族女罗刹。
“天辅,你!”女鬼狠狠瞪着应螭,千般不依,万般不愿地“飘”回徐少阳一列。
“老鄢,回来吧!”姞太平发号施令道。
“说了别叫我老鄢!”口上这么抱怨着,脚下不停,直接背向罗天罡行回阵营,边走边道,“姞太平,你再叫我老鄢,我跟你急!”
姞太平面无表情,冷然置之。
罗天罡归队。徐少阳立马上去牵住其手,再躲到应螭后面,问道:“你们是救星?”
这时,姞太平业已唤回针口饿鬼——哥舒秦。
庹言玉装作没有看见“分手”时饿鬼的“挤眉弄眼”,若无其事地来到罗天罡一侧,道:“老头子袖里天盘‘乙加辛’,乃‘龙逃走’之凶格。虎强龙弱,阴克阳,今夜我等必遇阻碍。”
“你既已知道会被拦截,那还带着我们瞎转悠!”白巫嘟嘴不满道。
梁州捕灵人老眼不偏不视,对人类女子的话置若不闻,接着道:“不过此子(徐少阳)命奇,”说话间,却看向另一边的天眼通者,谁也不晓得老人的举止有何深意(罗天罡命更奇),“老头子略识九星之术,发现今晚值宫天辅不去。一开始也以为是八荒迷局错象,原来是亲王驾临,失敬失敬!”言罢,分别朝应、郄施以左掌捂拳敬礼,甚对殳猛亦是一揖。
殳猛自认低微,忙一侧体,让去礼数,不有全受。
“但是……”庹言玉礼数方毕,话锋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烦不烦呀!”女人叫道。
“白巫!”罗天罡让女朋友噤声,后者朝老头嗔怒白眼,然后才乖巧地退往局外。
庹言玉向罗天罡一笑示谢,续道:“但是八荒乱局,老夫据一荒,对过朝楚牧也是一荒,二荒同场不同局,仍是锋芒对峙之相,所以……”
“他们不是救星?”徐少阳指着赶来不久,刚刚救得自己的男女二鬼怔怔道。
“我们也不是敌人。”姞太平遥遥喊道。朝楚牧一方的罗刹饿鬼本就不同意和妖类结盟。是夜来此,他亦只想与在同族间有同等威名的应螭一会,却不料徐少阳结(鬼)缘带来的的罗刹鬼竟还暗藏亲王的身份。
“少主。属下一时情急,多有犯上,万死万死!不敢奢求少主隆谅,但愿少主明白老臣赤胆竭虑,衷心良苦!”戏子便是戏子,朝楚牧不顾人貌中年,口出请罪言辞之时已五体投地。
罗天罡面露微笑,徐少阳心领神会,再抬头看看身后巨大凶恶的男罗刹鬼。应螭一点头,鬼胎学着电视里的皇帝口吻道:“免罪平身。”
“谢少主!”
朝楚牧拂尘起立。清风徐至。云拨月现。
年幼的鬼胎神绪一片紊乱,环视诸位长辈,愣愣地问道:“谁才是敌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