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如果罗天罡没有天眼所持,他也无法看清所有。
徐少风的呼吸由缓至急,沉音更重。在四人眼下,肺腔大起大落数次,伴着一声似不舍似解脱的长喘,徐少风终于咽气了。
静止的胸膛,证明床上的他!死了。
窗户已经被全部关上,但房中的光源体却自动摇摆起来。
影子从房间的每个角落长着触须也似向明亮的地方蔓延开去。
继而啻觉耳内一道嗡鸣。徐少风的正上方已徐徐裂开一条缝隙。
罗天罡不自禁道:“鬼门关?”
“老婆子看不见。”薛娥摇着头道。
玩灵者依旧以冰冷的口气,板着面孔道:“是一种空间门。”
薛娥又叹道:“可惜。”
黑巫薛娥刚刚说完,朝楚牧和玩灵者同声道:“还是不要瞧见的好。”黑婆婆神情微怔。告诫的两个人(两个都不能算是人)又已同时出手。
而两者的目标竟不是徐少风,是那已被鬼门关另一边的绚丽所惑,丧失心智的罗天罡!
朝楚牧阴冷的鬼气打入被蛊惑者的耳中。冷战立刻从发尖激起袭至足跟;玩灵老和尚则是射出一粒念珠(《仇与恨》中绑扎过阿柄腿弯的那串),击打在罗天罡的鼻梁。
吃痛不及,在罗天罡捧鼻大喊“哎哟”之时泪滴已从泪腺里滚滚流出。
此时!徐少风的魂魄亦刚好全部脱离肉身,保持着死前最后一个姿势慢慢浮上半空。
忽然!四人觉得面皮紧绷的刹那,一股强劲的引力一现一没。徐少风的魂魄已然被拖入了鬼门关。那十三朵小鬼火则合为一体,轻轻燃进尸体的心脏。
鬼门关闭合,空间劲力立刻松懈,周围的阴影迅速返回原处。光源亦转瞬变得坚定亮眼。
罗天罡捂着痛楚未消的鼻子,道:“少风他!”
“安然度入鬼门关。”念珠重新挂到老和尚的脖子上,“此后的七天将会风云涌动。”
薛娥指着徐少风的尸体道:“楼上楼下那些鬼兵鬼将也是为他的头七准备?”
“婆婆法眼。”朝楚牧赞了一声道,“此楼上下三层,有中午之方派来的十鬼王驻守,再往上、下各九层,则有受左东之方遣调,前来勤皇的十鬼帅,十三鬼将。”
“那!还有些人类为何而来?”罗天罡回想起进来前看到的几个灵力异常强大的人类同胞。
玩灵者回道:“被人类所排挤,与鬼为伍的界中人士。他们中间,有些人的实力远在鬼王之上。”
不知朝楚牧是做作,亦或是他发自内心。污毒侍者似一位白发送别黑发的慈父,怜惜地擦拭着徐少风早已冰冷的额头:“人与鬼可以为友。”看向罗天罡,“他们也是来勤皇助阵的。”
“是啊!”罗天罡感叹方罢,脸色凝聚着已问道,“他们呢,九州捕灵人呢?”
“九州捕灵人?”朝楚牧重复一遍,两眼眯成一线道,“少风头七那天,他们会来的!”
“来几个?”薛娥问道。
听了黑婆婆的问题,玩灵者只是“嗤”的一笑,对“捕灵人”似乎根本不屑一顾。
朝楚牧看薛、罗二人露出不解之态,便道:“捕灵人来此,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但朝某里外如此严密的防御并非针对他们。”
对面人(罗天罡和朝楚牧两人是面对位置)话一说完,惊电般的难受感直冲心脏,罗天罡醒悟道:“有鬼要篡权?”
“不错!”朝楚牧回答地很干脆,转而又道,“但就怕他们没有这个胆量!”
除去整个繁星国际宾馆,大理市境内,以宾馆为中心,向外延伸一里,早就是密密麻麻,鬼兵鬼卒拥堵成墙。本领低微的他们以自己的鬼躯为防,势要守护那可能穷其千年亦不曾能够见上一面的鬼皇。卑微的鬼类,他们的举动,又何尝不是维护着做鬼的尊严?
可!回看前文。朝楚牧设防是为了预防,严重一点是压制“政变”,但把他最后一句“就怕他们没有这胆量”细细推敲,里间似乎又隐藏着一份欣喜,似在期盼着什么吗?
棋盘已经布好,棋子的走位似还没有规划。
一切都是不定的变量!诡秘难寻!
真是!“鬼门关开光影摇摇,勤皇士在迷雾重重”!
连续三天了。阴霾的不止是天气,还有大理市的每颗人心。
大量鬼类的涌入,让城市的阴阳气理逐渐失去平衡。晨起的人无精打采;上班的人丢三落四;用餐的人食欲不正;倒霉的人祸不单行。
一时间,人们似亦感应到面临的不同寻常,各个心惊眼跳。以致全道观再一次成了人头大潮的冲涮地。
没有徐天师的坐镇。全道观一众也只有秉着坚贞的信仰,诚心实质地为香客们去晦洗尘。
到了徐少风死后的第四天。大理市的五边布局中,已有七八股“从未合流”过的势力纠缠到一起。顺手牵羊是很多人的坏习惯,而一些非人的异类同样如此。
在那绵软的秋雨轻柔触吻大地的时刻,城市的某些角落正在开始微妙的小冲突。
不似夏雨,秋雨不会发动劲爆的声威。玻璃门上亦不过是淡淡起了一层水雾。
“嘎吱”一声,门被向外拉开。五个西装革履的大汉陆续进入,第七个大汉等到第六位黑衣人进入室内,才恭敬地收起老式黑色雨伞。
理发店的空间布置本就不是宽敞的那种,一下子进来七个人,房间自然就暗了下来,亦觉拥挤得有些过分。
理发师傻傻看着来人,竟忘乎了手头的工作。
第六个进来的黑衣人坐入给客人等候用的沙发,其余六人排成一排站如标杆。沙发发出好听的受力挤压声,一个人的说话声同时也响了起来:“老朋友,别来无恙啊!”
“啊?”理发师和原先一位客人同然回着头作莫名状。
坐着的黑衣人嘿然而笑道:“嘿嘿,一个普通理发店用得着摆四五个痰盂吗?”说话之人故意停顿片刻,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不是店主人有特殊的嗜好,那必定是客人有奇怪的毛病!”
身份早已被来人掌握,理发师却不慌不忙,对转椅中的客人道:“江先生,对不起了。您先走吧。”
被称为“江先生”的客人与镜子里面的自己当一对照,奇道:“咦!什么时候理好的?”
理发师不回答,则是摆出了逐客令:“请吧。”
江先生感到此间状况大不同常,不知他是刻意还是无意,没有付清所需费用就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走去。理发师也不阻拦。
可坐着的黑衣人倏然站起,上前问道:“先生您也姓江?”
江先生以为是黑社会讨要保护费,惊得犹若寒蝉,回道:“是!是……是。”
“幸会。”黑衣人微笑着向江先生递去表示礼貌的右手。
“江童!”如雷断喝,理发师前后判若两人,整个人的气场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虎眼龙威,身子一侧,他道:“只要他在我的视线里,他就是我的客人!”
“好好好好!”叫做“江童”的黑衣人把右手收回,一副投降认错的样子坐到沙发边沿,“我不动,我不动。”嘴里亦不停道着“可惜”两字。
理发师笑容怡人,温声道:“江先生,您请吧。”
“啊?”江先生余悸未去,“哦”了一声,落荒跑出了理发店。
过得片刻。
“五方中的天蓬鬼帝大驾光临,小人真是受宠若惊!”但理发师的脸上哪有半点受宠若惊的神色?
“嘿嘿嘿……”天蓬鬼帝——江童冷笑不止,忽而问道,“您怎么说?”
理发师坐到江童左侧,悠闲地拨弄着吹风机道:“我和老痰(痰盂鬼——床脚尊者)对老毒(污毒侍者——朝楚牧)的计划持观望态度,不准备插手。”
“好!够爽快!”江童挺身而起,继续道,“两个中立,五个支持,快接近一半了。”
“谁支持你?”理发师的面色显得冷峻。
“不能说不能说。”江童神秘地笑道,“每个人都有弱点,我们鬼也不例外。”
理发师怒容一闪即逝,强忍着道:“说完了吗?请吧!”
“哈哈……”江童得意的笑出声来。
一排黑装大汉走出一人,正要替鬼帝推开理发店的大门,却道他在一伸手的瞬间,手掌齐腕不翼而飞,还未痛叫出声,大汉的脑袋业已不了踪影。
眼见手下惨死,江童不但没有恼怒,反在一旁拍手叫好:“好厉害,好厉害!今日有幸一见‘无影刀’,真是荣宠,荣宠!”说完,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着地上仍在淌血的尸体连踹带骂,“******!你******一个废物,去死!断只手就算了,你******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去吧!”
余下五名大汉无人敢上前劝阻。
“******,出来丢人显眼,滚回娘胎去吧!去死,去死,去死!呃?不对,他好像没有老娘!”又狠狠踹了三两下,才稍稍收敛,回头满面春意对着理发师道,“你说这种废物有什么用?”说罢也不睬端坐之人,两手一挥,喝道:“我们走!”
理发师冷笑道:“不送!”
有点蔚蓝的玻璃门借力徐徐回弹,江童的一句话在其闭合之前传入室内:“我会记得今天,食发鬼——段章!”
“切!”不屑之声出自依然坐着的人之口,镜中的一抹刀光却似来自嗤鼻者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