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听到一个极不好的消息时,身上就好像被雷给劈了一下子。
我在听到鉴定结果时,就觉得至少共有十八道雷集中在一起,一下子劈在了我身上。令我的躯体剧烈一震,脑袋瞬间懵掉了。
这怎么可能?!
可不管它可不可能,它确实已经发生了。
俗话说,事出必有因。
可这件事情的原因,我就是想破十八个脑袋,想十八年,甚至想一百八十年,都想不出来是什么。
亲子鉴定结果是绝对不会出现错误的,在这方面,医院给我们下了错一赔十的保证。拿着结果单子,张瑜的手一个劲地颤抖,一双眼睛充满复杂地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她。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没有永恒的沉默。
张瑜先开口了:“你怎么样?”
我想努力作出一个苦笑,却突突抽搐着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开心!”张瑜说。
我没有吭声。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瑜如视珍宝一样,将一张结果单子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的折叠起来,装进衣服的口袋里,再用手掌压了压,然后走上前来,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说:“现在结果明了,你我应该好好过日子才是。只要两个人用心过,总会把日子过好的!”
我稍微扭头,望着她美丽脸庞上的含情脉脉和憧憬,竟不忍破坏。
在她的心目中,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准备离开医院时,我问张瑜:“现在手里还剩多少钱?”
“还有七八百,怎么了?”
“我还想做一项检查!”
“什么检查?”
“做个B超!”
张瑜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问:“做那玩意儿弄什么?”
“不瞒你说,我怀孕了!”
“啊?!”张瑜失声惊呼,“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
假的真不了。
我挂了一个做B超的号,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我。张瑜早就躲得远远的,她说跟我丢不起这个人,一个大老爷们往肚子上做B超,不是有病么!
负责做B超的护士看到我后,呆怔住了。
她问我:“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做B超?”
“因为我怀孕了!”
护士赶紧叫人。
几个男医生跑过来了,把我给围住,以充满审判和警惕的目光盯着我,且轮流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最后下了结论:这个人的脑袋正常,非精神病患者。
一个精神正常的男人怎么会认为自己怀孕了?
答案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的怀孕了。
冒出来一个妇科的主治大夫,年纪比较大了,头发花白,自称资深医师,而且是这家医院里最好的,比较具有权威性,愿意好好为我的身体做一番检查。
经过一番认真仔细且繁琐的检查后,她神情严肃地下达了定论:“这个男的真的怀孕了!”
消息很快轰动了整座医院。
肿瘤科的专家给了定论:肚子里的物质为活性精卵结合细胞,非囊肿。
生殖泌尿科的大夫也给了定论:体内含有同等比的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有两套完整的生殖系统。一套是男性生殖系统,一套是女性生殖系统,病症罕见,世界首例。性别难定,暂且称为:不男不女。
这里出现的“不男不女”,可谓真正意义上的不男不女。而非针对一些中性打扮者起的揶揄称呼。
我记得,在未来的2030年,这个世界乃一个妖魔化世界。
但在2008年时,这个世界还算是一个正常人类的世界。
医院要把我留下来,交给国家非正常人类研究所。但我不同意。可他们好像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将我诱骗到一处偏僻的建筑,给强行关了起来。
有人给我送饭时,我说:“你们这是非法关押,属于违法行为!”
送饭者说:“这事儿跟我没啥关系,我只不过是负责送饭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对国家的价值,远超过一个普通人的价值时,那国家法律就不保护你了。因为国家法律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为了国家的利益,牺牲你一个,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对我来说很过分!”我禁不住恼怒和激动。
“个人跟国家比起来,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了,你自个心里能理解透透的就行!”送饭者笑着道,笑容有些复杂,看我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同情。
我不再吭声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送饭者说得好像有道理。
国家的利益大于一切。
送来的饭菜还不错,有好几种花样,香喷喷的,我吃得津津有味。一时间似乎忘了烦恼。
这间屋子里有一张床。
床上铺得非常整齐。床单子和被罩非常洁白,洁白似雪。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好似一块由技术娴熟师傅切下来的白豆腐。
而且这间屋子里还安装着空调,在炎热的夏天里,有着一份说不出的凉爽和惬意。
还有洗手间里散发着高档气息的洁净马桶。
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床。
望着令人感到极为舒服的床,我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上面,几番险些忍不住,欲要躺下来歇息,好好睡它一个昏天暗地的大觉。
但我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分不清是男或女的声音在一遍遍地提醒着我:你可千万不能睡着,你可千万不能做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做梦。
心中一遍遍地发问。但脑子里的声音好像接收不到我心中想法似的,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提醒,而并不回答。
遥远的心跳,好像近了一些。
我始终没有胆量躺下来睡觉,不禁觉得这张床很可惜。
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我经历了太多,好像已经习惯了。所以,单独处在这间封闭寂静的屋子里,我并不觉得有多难熬。
渐渐的,窗外的天明了。
屋内的灯泡依然亮着,我想关掉它,给国家尽量省一分电,可找来找去,在这间屋子里找不到开关。
我发现这间屋子里有一个监控,便对着摄像头温柔地笑了笑,希望他们能意识到我是一个谦逊的好公民,被感动于心,而将我给释放了。
我甚至唱起了《祖国,亲爱的祖国》,希望他们能听到。
人心都是肉做的。人做事情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一颗心。我希望他们心中的善良,能被我的歌声激发,而好好衡量一下人权和国家利益,到底是哪个重要。
但我一直忘不了从前上政治课,课本里国家宣传最多的口号:国家的利益大于一切。
一切里肯定包括了人权。
歌声越来越小。一首歌唱到最后,我觉得索然乏味。
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嘎吱一声。
门子开了。
又是送饭的那个人。
饭菜还是不错,香喷喷的。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问。
“我也不知道!但在这里呆着不是挺好吗,外面天热得跟蒸笼似的。等天凉快了,再放你出去,岂不是更好!”送饭者道。
他说得挺有道理。
“你媳妇一定跟踪了,知道你被关在这个地方!也知道我是给你送饭的。所以,她找到我,托我给你带来一张纸条!”
“纸条呢?”
送饭者将纸条掏出来递给我。
我说:“这间屋子里有监控,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发现你这种不好的行为?”
“我怕个鸟!看监控的人是我大表哥。再说,你媳妇也不是让我白送纸条,她给了钱的。你快看看纸条上写的啥,要不要回复一下。不管你俩谁写的纸条,我每送一张就多落五百块钱!”送饭者说。
我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你快想办法回家里来,你的家被霸占了。
家被霸占,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家,再不好,毕竟是个家。
“你要回复吗?”送饭者掏出了本子和笔,问道。
我点了点头,从对方手里接过本子和笔,写下了一句问话:是谁霸占了我的家?
将纸条交上去后,我突然觉得张瑜这个人一点儿也不聪明,不会过日子。她应该主动在第一张纸条上写出霸占我家的人是谁。因为这纸条送出去一趟可真贵,一次收五百块钱。
就凭张瑜这智商,不知要花多少钱用来传送纸条。应该是本来只需花一千的,她能给你花掉一万。属于典型的败家女。
我不希望跟一个败家女过日子。
剩下来的时间,我就在密室里等着。
还不到吃饭的时候,送饭者又来了。这回他不再是送饭者,而纯粹地成了一名送纸条的人。
有钱不赚是混蛋。
我感到肉疼地从他手里接过纸条。
这可是五百块钱买一条消息,从前啥时候这么奢侈过。
但奢侈也奢侈不到正地方,跟一个不会过日子的人打交道是令人感到非常痛苦的。
只见纸条上面写的内容是:霸占你家的那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和气质都和你完全相似,当我回到家时,他像根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在堂屋门口杵着,表情木然,我还差点儿以为是你本人比我提前到家了呢!
将纸条揉成一团,我的心情感到复杂极了。
霸占我家的人到底是谁?
送纸条的人等候良久,忍不住问:“还回复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回复。
他的一张脸立马耷拉下来,怏怏不乐地离开,将厚重的防盗门狠狠甩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我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并不是。
床出现了一阵拱动。
有一个人慢慢地从床底下钻出来了。
看见她,我并不觉得陌生。
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但她的美丽不正统。是一种野性的美。掺杂着一种性感的奔放。
她头上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同样令人无法忽略,她的身材够高挑,至少一米七以上,但如漆黑蟒蛇一样的大辫子垂耷到了膝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