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门外的第一女人凄厉地喊了一声,但仍然站着一动不动,没有表现出丝毫闯进屋的冲动。
当我看见出现在盲女身边那人时,不由得怔住了。
因为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伸臂揽盲女在怀中,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正在盯着我。眼神里布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两旁嘴角微微上抿,起了一抹具有讽刺性的微笑。却不知是在讽刺谁。应该是在讽刺我。因为他的眼睛毕竟正在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注视着我。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我怀疑,他来自于圆柱上端的大箱子中。
但我曾经听到藏匿在此间屋子中的一个声音说过,若是圆柱上端的大箱子破裂损坏,那藏在大箱子里的人便无法存活;若大箱子完好无损的情况下,那藏在大箱子里的人是无法离开大箱子的。
他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听到他的声音,我立即否定了他是来自于圆柱上端的大箱子内。因为两人的声音截然不同,很容易分辨得出来。
这个声音我曾经听到过。它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间屋子里,而不见主人的声音。当时我将它定义为额外的声音。还是它曾经告诉我,躲藏在大箱子里的人无法离开大箱子。当时,这间堂屋的两扇破门被撞开,还是这个声音告诉我,是二桃的一道魂念过来了。好像只有这个声音的主人才能看见二桃的神念。
并且这个声音还替二桃的魂念向我传达了警告:我若是再吐出来肉块,一定要于第一时间内将肉块从地上捡起来吞回去,万万不可再让它有机会掉进地面上出现的窟窿里。
现在,这个声音的主人出现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若是一个人刻苦勤练的话,要故意吐出两种声音,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我怀疑藏在箱子里的人能发出两种声音。这道声音也是他的。也就是说,兀然出现在地面上,并将盲女揽入怀中的这个人,可能就是躲藏在大箱子里的人。虽然这道声音曾说过,躲在大箱子里的人无法离开箱子。但谁知道那又不是一个谎言呢。
但怀疑毕竟是怀疑,不一定是正确的。
于是,我忍不住问:“你是谁?”
“你看到了什么?”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
“我看到了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都有谁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原本乃上古流云的第四道生命气息。原来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有另外一个乃上古流云一道潜意识的杨大宝。还有曾经和我作为一母同胞的代伏天。不过,我现在的模样,和以前的有着较大区别。以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模样。现在却是一副三十六岁的前中年模样。在几天前,那个乃上古流云一道潜意识的杨大宝大驾光临过,虽然当时我看不见他。但屋内其他人都看见了站在门口不敢迈进屋来的他。都说他和已呈前中年模样的我长得完全相似。故而他给我的感觉是,我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会跟着同步变化。就是不知道代伏天现在是什么模样,有没有跟我进行同步变化。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你非代伏天,也非另外一个乃上古流云一道潜意识的杨大宝!”我难得话多起来,这次说了长长一串子。
只是想把事情给讲清楚罢了。
到目前为止,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若不小心有一个闪失,就会在复杂的事情中迷失了。
“为什么你一定认为我既非代伏天,也不是另外一个杨大宝呢?”那人已经将盲女托抱起来,被盲女自脖颈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衣裳。
盲女还没有死透,人奄奄一息,一动不动,但自眼角里不停地溢出眼泪。给人感觉透发着一种浓浓的悲伤。
站在门外的第一女人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眼睛冷漠得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冰霜。真正的孙悟空也是显得那样的无动于衷,一双看起来充满真挚的大眼睛,依然润泽如幽潭,但我总觉得它们跟刚开始见到时不一样了。好像少了一份人情味。当然,也不排除我的心理已发生了一些变化。
“代伏天我曾经见过很多次。虽然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他身上永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所以我想,就算如今他的样子,和已呈三十六岁前中年模样的我长得完全相似,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应该掩饰不住。所以,我不认为你是代伏天。”
“另外一个乃上古流云一道潜意识的杨大宝,根本不敢进入这间屋子中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若是我亲眼看到他,第一眼便能将他认出来。曾经我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杨焕之。若是真的正在面对着他,我会情不自禁地喊他一声焕之。所以,我也排除你是另外一个杨大宝!”我说得有些伤感,眼睛不禁湿润了。
能给一个人起名字,哪怕是绰号,多少还是对他注入了一些感情。
如今,杨焕之和我处于敌对,甚至联合上古流云本尊,还有上古流云的第五道生命气息,势必将我逼上绝境。
我自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了,挺想过好一种普通平凡的生活。当然,我的心里潜藏着种种疑团和不安,时常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但我的现在行为已经收敛了很多。
若以行为论讲,我现在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老实上三分,时常木然得像一根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你认为我是谁?”那人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怀疑一点!”
“哪一点?”
“你来自于圆柱上端的大箱子中!”
“为什么这样怀疑?”
“因为藏在大箱子里的人,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藏在大箱子里的人根本离不开大箱子!”
“但我认为是一种谎言!”
他不再立即说话,而是低头看着怀中的盲女。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除了这个白眼女娃之外,恐怕再没有别的人能看见藏在大箱子里的人了,除非大箱子遭到破坏,在它完好如初的情况下,别的人就算具有透视的特能,哪怕能透穿过一座世界,也无法透穿这么一个看起来肮脏老旧的大箱子!”
“可惜,白眼女娃就要死了!她一死,恐怕谁也无法证明我并非躲藏在大箱子里的人。唉,白眼女娃啊白眼女娃,亏你作为远古人种!这么神奇的一物,却心理承受能力太差!遭遇友人的背叛,失却最为依赖的亲情,其实仔细想一想,真的没什么。做人就应当没心没肺,他黑我更黑,能享受荣华富贵,大吃大喝就行了!”
接下来,现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再吭声。
沉默的气氛,容易令人反省。
但反省什么?立志成为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么?
盲女终究还未死透,她缓缓地张开了眼皮子,以一双纯白无暇的眼珠子朝对着圆柱上端的大箱子,有气无力地说:“搂抱着我的这个人,谢谢你让我在临死之前,感受到了一刻的温暖。我要帮你一个忙。”
那人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苦涩,低头瞧着怀中的将死盲女,柔声问道:“你要帮我什么忙?”
“帮你证明!”
盲女显得格外吃力,缓慢地扭转过来脑袋,以纯白无暇的眼珠子朝对住我,微微惨笑一下,说:“杨大宝,人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必要骗你,现在抱着我的这个人,并非躲藏在大箱子里的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人!”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躲藏在大箱子里的那个人,此时仍旧躲藏在大箱子里,不知为什么,他正对你发着一种诡异莫测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没怀好意。你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
“茵茵,谢谢你!”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客气!”她的眼泪又一下子涌出来了,已干涸无色的嘴唇一撇一撇的,看起来委屈极了。脖颈上的鲜血依然溢流不止。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来自于门外。
我转首瞧过去,发现真正的孙悟空脸上正带着一种充满讥诮的笑容。
他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
“现在抱着我的这个人,就是好人!比你个毛猴子和什么第一女人要好很多!起码他还能让我在临死之际享受一下温暖!”盲女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白皙短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不已。
人一激动,脖颈上喷涌出来的鲜血更多了。我相信,若是将插在她脖颈上的匕首拔出来,一定会割断大动脉。在她细细的脖颈上,这把锋利的匕首显得太突兀,太大了。就好比在成年人的脖子上插了一把大剑。可她毕竟乃远古人种,非凡之物。若普通人受到这般伤害,肯定早已死掉了。她现在却还能说出话来。
“茵茵,你别犯傻了,你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你也是死不掉的!”真正的孙悟空道。
“那怎样我才能死掉?”盲女问。
“唉!别人之所以抱着你,是有图而来。”
“图我什么?”
“图你的心脏!只要你的心脏还是完整的,你就死不掉!不过,你很快就会死掉了。因为抱着你的这个人,不是要捏破你的心脏,就是要取走你的心脏,到时候,你一副躯体就真正的死亡了!”真正的孙悟空道。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盲女道。
真正的孙悟空毛茸茸的脸上笑得更厉害了,一行整齐洁白的牙齿格外惹目,更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盲女再次缓慢转动脑袋,以纯白无暇的眼珠子朝对住了正将她托抱在怀中的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正在俯首瞧着她,脸上笑盈盈的。
“你一定是个好人,对吧?!”盲女道。
但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份不坚定。
“是的,我是好人!”
“你这样抱着我,一定是没有什么目的,对吧?!”
“你错了,我是有目的的。一个好人若是做好事没有目的,好人岂不是白当了!白当的好人,都是虚伪的!”
……
“你有什么目的?”
“我怕你死不了,过来取你的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