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二桃到底有多嫌弃我。
他神情厌烦，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我抽抽搭搭，哭哭啼啼不止。
张元坐下来，仔细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问二桃：“你干什么来了？”
二桃直接开门见山：“索你的命来了！”
张元一怔，随即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他说：“你是来给我讲笑话么？”
二桃表情严肃，叹息一声，语气沉重地说道：“我没有在讲笑话，我是认真的！”
“哦！”
张元抬手一指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势在他身上逐渐形成，未免迫人：“你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二桃凝目注视着前方，眼角上的肌肉跳了跳。
他的身上也散发出了一种愈来愈凌厉的气势，长发无风自动，丝毫不输张元。
气势无形却震慑，说白了就是杀气，深深触到了我的心，令我的一颗心忍不住颤栗起来。
“二桃，我不想跟你伤了和气！”张元身上的气势突然散去了，苦涩地笑着说道。
二桃没有说话。
“你曾承诺给我，只要我配合你做一个骗局，让杨大宝钻进去，使他误以为自己认清了现实。你就会放了我！”张元说道。
二桃还是没有说话。
我忍不住说道：“张校长，你为了设局骗我，不仅自己假扮成天师，还搭上了你媳妇的性命。到头来却落得二桃的承诺作废，值吗？”
他媳妇就是甄家老太，我一直认为我把她撞死了。
“其实，你撞死甄家老太，算是帮了他张元的大忙！”二桃开口说话了。
“怎么说？”我问。
“因为只有甄家老太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生下来！”
“有这等事儿？”我吃惊不已。
“你知道甄家老太为什么能活一百四十多岁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以前曾听过几个版本，但我认为那都是长舌妇胡编乱造的，不足为信。
“那是因为她身上比普通人多出了一根脐带。”
我还是没听懂，疑惑地望着二桃。
二桃继续说道：“这根脐带，一端连着子宫，一端连接着她身上最大的血管，每当她怀孕出胎儿，把胎儿养到六七个月时，她就会通过这根脐带吸收胎儿身上的新生血液。把新生血液输入大血管中，滋养她的五脏六腑。这样，她就会变得越来越年轻。但肚子里的胎儿会逐渐干瘪死亡。”
“张元于大概五百年前已经死了，靠一颗柳树精复活。他在复活之后，一直想再要一个儿子。可经尝试多次后，他发现，一般的女人承受不了他阴重的尸气，才洞房一段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怀孕，就已经死亡了。他苦苦寻觅目标多年，最后将主意打在活了一百四十多岁的甄家老太身上。”
“这甄家老太果然不同凡人，稳稳妥妥地怀上了张元的孩子。张元了解甄家老太的秉性，怕她又以腹中胎儿作为延年益寿的养料，从而牺牲了自己的骨肉。便心起歹念，想将甄家老太给杀死。但这甄家老太皮肉极具韧性，刀子刺穿不透，高温炼不化，想扼住脖子让她窒息而死，可她一旦不能呼吸，就会疯狂地吸收胎儿的血液给自己供氧。”
“怕误损了胎儿，张元也不敢冒然对甄家老太大发杀招。正在发愁的时候，我找上门，告诉他，可以从甄家老太的脑袋上下手。张元担忧地告诉我，她的骨头可是十分坚硬，硬度胜过这世上的所有金属。我便告知张元，有一个人身上拥有玄磁骨，这玄磁骨才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你可以用他的玄磁骨去撞甄家老太的脑袋，一定能把她撞死！我可以帮你把拥有玄磁骨的人找来！”
“这张元就答应了接受我的帮助。当然，我可不会闲着没事儿无偿帮他。他得答应跟我做足一场戏来欺骗你杨大宝！”
“为了能让你以最大的力量去撞击甄家老太。张元请出了大地之父黄巨人。黄巨人拥有最大的力气。他根据我计划好的策略，去你家里，用长高的噱头诱骗你去找一颗大柳树上吊。你果真上当，还带着你娘，去甄家老太的家里借大柳树上吊了！”
“杨大宝，你也是浑不吝丁的，仗着自己会电解水，大胆地上吊了。但你忘了一点，你是在一颗不寻常的柳树上上吊的。木头是绝缘体。柳树精乃木元素升华而修炼成。它完全可以将木元素通过呼吸方式运输至你的大脑内，令你的大脑无法再产生电流。这样，你的电解水技能如何挥发？”
“因为大地之父黄巨人知道你母亲是个什么角色，对其颇为忌惮，所以在扔你之前，他在地层里旋出一个大洞，企图把你母亲漏下去，谁知道，于千钧一发的时刻，出现一个神秘的，身着银色甲胄的人，把你母亲给救走了！于某一个提前商定好的时刻，外面由黄巨人抓住你的脚踝向门口处扔过来，屋里则是由张元将甄家老太推了出去。使你们两个刚好头部相撞。”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玄磁骨的确硬过甄家老太的颅骨，把她给生生撞死了！张元依照计划，没有当场追究你的责任，而是放你走了。等你回到家后，我给你施展了障眼法，令你看到了你父亲和大肚子女人。使你误以为认清了现实。至于再往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用再由我赘述了吧！”
讲完后，二桃看着我。
我心中五味陈杂，想生气却又生不出。
张元的脸上也是有着复杂的神色。
“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让你给耍得团团转转的！”我苦笑道。
张元也苦笑了起来。
他说：“二桃好像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不像是调侃，他说得极是认真。
二桃苦笑道：“一旦做上了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就要倒霉了！”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通常的情况下，聪明反被聪明误！”
好像很有哲理，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张校长，贵夫人产了吗？”我问张元。
“没有！”张元显得黯然神伤。
“怎么了？”
“肚子里面的胎儿，随着我媳妇的死，跟着一块死了！”
“啊，不是只有贵夫人死了，她肚子里的胎儿才能生下来么？”
“那是一个谎言！一个无比荒谬的谎言！我竟然也相信了！”张元流泪苦笑道。
“是谁的谎言？”
“是二桃的谎言，我上了他的当！”
我怔住了。
张元哭哭啼啼不已。
二桃笑了，笑得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但他很快就不笑了。
因为张元也笑了，比他笑得还像一只老狐狸。
在他们的衬托之下，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单纯了，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你笑什么？”二桃忍不住问道。
“我笑你是一个傻瓜！”张元笑得更厉害了，连眼睛都不见了。
“可你刚才还说我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二桃面上带着些不甘。
“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往往最容易变成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不懂！”
“就因为你不懂，所以我才觉得好玩！”
“好玩？我觉得你就是个神经病！”二桃怒道。
他这一怒，我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因为心情不好才会怒。
因为知道自己输了，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我不禁替二桃担心起来。
“你的孩子死了，我看你有什么资本跟我斗！”二桃冷笑道。
“你错了，我的孩子没有死！”张元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满足。
一种胜利者的满足。
他好像认为，自己这次赢定了。
“甄家老太都死了，她肚子里的胎儿也死了，你哪里还有孩子？”二桃问道。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除了面对饕餮时，我从来没见二桃紧张过。
“唉，你错了，甄家老太没有怀我的孩子！”张元收去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道。
“谁怀了你的孩子？”二桃看起来有些慌了。
“一只狼狗！”
“狼狗？”二桃显得更慌了。
连我也跟着慌了起来。
“对，一只寿命本来应该有上千岁的狼狗，可惜，它身上的时间被一颗天珠剥夺了去。但并不影响它肚子里的胎儿。反而帮了大忙。因为那条狗不死，它肚子里的胎儿一直无法钻出来，只有它死了，它的肚皮才会失去原本的坚韧度。”张元说道。
气氛变得沉默了。
良久过后。
二桃恢复了镇定。
也不知道是真镇定，还是假镇定。
他甚至脸上露出了轻蔑：“不就是一条狗生出来的崽子，能有多厉害！”
张元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夸张，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狠狠地冲二桃指指点点，说：“你呀，总是喜欢讲一些话逗我笑！”突然不笑了，神情变得有些感伤：“可惜，我们无法做成朋友！要不然，笑一笑十年少，我跟你在一起，肯定会越变越年轻的！”
“它有多厉害？”二桃问道。
“它能把天珠魔童吓得不敢从井里出来，你说它有多厉害？！”
气氛又变得沉默了。
压抑得我几乎喘不过来气，好像这间屋子内到处充满了二氧化碳，没有氧气了。我转过头，看着紧闭的窗户，很想冲过去把它打开。
二桃问道：“我能见见阁下的贵公子吗？”
张元点了点头，说可以。
透过玻璃，我看到两道红光自远方天际那边射过来了。我以为是飞机上的激光灯。我在想，飞机上怎么能安装激光灯呢？难道不影响别的飞机驾驶吗？难不成是一架空中霸王，战斗机？
“战斗机”越来越近了。
原来不是战斗机，而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子。
它的皮肤很白，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它正在呈直线轨迹地朝这边飞过来。我不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只觉得才过了一分钟不到，它已经从天边来到了窗外。
我怀疑它是天外飞仙。
它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停住了身形，脚下踏着虚空，一动不动。我开始担心它怎么进来，会不会突然将玻璃给拍碎。我希望它能绕过去，通过门口进来，为这座学校省下一块玻璃。
它终于进来了。没有绕弯子，玻璃也没有碎掉。玻璃对它来说，好像是虚的，它就那样慢慢地钻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