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村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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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金宝(2)

小芹爸金旺在小芹三岁时离开村,跑到中缅边境去掏金。金寡妇抱着小芹眼泪汪汪地送走丈夫,没想金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金子没捞着反把小命赔了进去。中缅边境有座金刚山,俗称“金三角”,金旺去到那,上山时带一袋干馒头,睡山洞,常常吃发霉的馒头,没水喝,瘦得像一杆竹竿,而且黑,像一条晒干的黑干咸鱼。凭着对金子的狂热膜拜,苦苦煎熬三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深夜里,他发现一个金源。金旺欣喜若狂,但踩金旷一个人干不了,如果回去村上找人的话,焉知回来金源不早被人开踩走了?所以找了一个同样跑到“金三角”去掏金的外乡人合作。那时有许多像他一般儿跑到那去掏金的人,有一夜发财的,有一无所成无财而反的,当然也有许多倒在金山上永远与地下的金汁溶成一体的。

金旺的合作人见那么大的金源,贪念陡起,勾结几个同伙,趁金旺在山洞里开挖时,抱起大石头把他砸死在他苦苦挣扎三年后发掘的金源头里,当然他没能与他的金沙溶为一体,被合伙人拖起来丢进万丈悬崖,喂了饿鹰。

年轻轻的金寡妇就成了寡妇。

小哑巴的爸金贵,犁田时被他家的大水牛的牛角截进胸膛,气绝而亡,他的漂亮的老婆就成了寡妇。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金寡妇也是被人欺辱过的,但她长得高大,有力气,那打她主义的人到头来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讨不了好去。小寡妇柔柔弱弱,又不够泼辣,村上老少男人们没一个不唾涎三尺,盯着她那块肥肉都想吃一口,有事没事尽往小寡妇门里窜。小寡妇不敢怎么样,受人欺负了只有暗地里垂泪。金寡妇看不过眼,站出来给小寡妇撑腰,把那些寻上门来讨便宜的男人骂得狗血淋头,自此没人敢轻易上门来寻不是的。两个寡妇成了好朋友,成日里粘在一起。

小寡妇屋后的檐下有一个鸟巢,麻雀才衔泥飞来恐巢的时候,金宝便相中了,等鸟巢传来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后,金宝马上找来竹梯,要把鸟巢揣来自己养。

金宝瞅准母鸟飞出去寻食的当儿,顺着竹梯慢慢爬上去,小哑巴吮着拇指站在地上看,金宝叫她拿着竹竿,看见母鸟回来就拿竹竿趋赶,否则母鸟捉虫回来看见人在破坏它的巢,会不顾一切地扑来啄人的眼睛的。

金宝蹲在竹梯上,细细听小鸟的叫声,大概有三四只,心里一阵高兴。想着怎样连巢一起端掉才好,金宝犹豫了一下,他听到一阵“啊啊”的喘息声,低头看小哑巴,小哑巴歪着小脑瓜,张开嘴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并没出声。金宝觉得奇怪,再听,那声音却越业越响,伴着一阵“咯吱”儿响声。金宝探长身子,透过屋梁空隙往里看,那是小寡妇的房间。金宝往下一看,立时呼吸沉重起来,小寡妇床上,两个……衣服的人紧搂着上下翻滚,啊啊的声音就是他们嘴里出来的,咯吱儿响的是床板的响声。金宝心想:啊呀,******小寡妇到底给人干了,不知是谁?会不会是老金头那老咸鱼?倒便宜了他,小寡妇可长的美呢。

金宝忘了掏鸟巢,小哑巴在地下见金宝不掏鸟巢,用竹竿打他。金宝摆摆手,叫小哑巴不要出声,小哑巴不知怎么回事,呆呆地站着咬拇指。金宝再伸头看,却发现床上翻滚的不是老金头,而是自己的死对头金寡妇,他有些儿糊涂,眉头一皱,伸手探进鸟巢,掏出一把鸟粪,瞅准床上的人撤下去,即缩头溜下竹梯。他听见屋里两人惊呼出声,金宝很过瘾,抬了竹梯就走,小哑巴来扯他的衣服,金宝忍住笑,打着手势,告诉小哑巴不掏了。

金寡妇一见金宝就骂一声:“小杂种。”这并不是说她也觉得与金宝有仇,她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戏弄语。金宝马上想起她……衣服搂着小寡妇在床上翻滚的情形,脸红脖子粗,金寡妇却疑心他生了邪路,叉着腰咧咧地骂:“小狗崽子,还没成人呢,还该搂着你娘吃奶。”她叉开手,衬衣裂开口子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金宝乜斜眼看,心想:直娘贼,原来这恶婆娘……衣服也是雪人一样的,呸,却原来爱好跟小寡妇搞。

金寡妇踢金宝一脚,骂道:“看什么,马猴儿崽。”金宝低下头走了,被金寡妇搅得猴急猫爪、火烧火撩,找小芹得不着机会,因为小芹一见他马上远远地躲开,气得金宝心中把金寡妇的十八代娘家骂了个体无完肤。

金锅子想要做一个碗厨,吩咐金宝上山砍一棵松树来。金宝磨了柴刀一早上山,大树要进入深山才有,金宝躲懒只跑到半山看一棵差不多的松树就砍下来,他坐在山腰喘气,准备喘过气来拖着树下山去。山路上走来一个人,挑着一担树枝,金宝一看,原来是金寡妇,不由抽一口气,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啦。

金宝想要装作没看见拖着树先下山,但那样显得太窝囊,坐在山腰一边不看金寡妇,只管拿着衣角扇风。金寡妇走至金宝跟前,也放下担子歇脚,坐在金宝对面,看着金宝嘲笑:“喂,小狗日的,你老金锅子吩咐你砍一棵大树,小狗崽子偷懒跑到这半山腰砍雏枝干什么用,小心你金锅头的金锅敲破你的脑瓜门。”

金宝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金寡妇越发笑得欢:“那老金锅子没用,虽然长得牛高马儿大的人样,却生下你个没用的东西,丢脸也算丢到娘娘家啦。”

金宝生气道:“你有用,怎么生不出个带柄的。”

金寡妇说:“我那不带柄的也要比你强。”金宝心下大怒,但要说什么一时又无反击的话头,心底暗骂:“老乞婆,老子怎生想个法子叫你丑事暴露出来,那时你才知道老子姓什么,现在且由着你强嘴,咱们骑驴读唱本——走着瞧。”恨恨瞪金寡妇一眼,拖着树下山去,金寡妇在背后嘿嘿冷笑。

小芹在院子里站在椅子上摘葡萄,金宝坐在门角石磨上看,小芹伸长手,下摆的衣角揎起来,露出雪白的小肚子。金宝看得心痒痒,只是再得不着机会亲近小芹的,小芹却不似她妈,整日里正正经经,见着金宝就远远地躲开,金宝既想她又恨她,心中就似打翻的酱油瓶子,不是滋味。

小芹向金宝招手,金宝吃一惊,忙忙跳下石磨,趴在墙头上。小芹手上提着一只篮子,里边装满一篮翠绿的葡萄。金宝结舌道:“小芹……你……你叫我?”

小芹拿起一大串葡萄朝金宝丢过来,金宝伸手接住,就往嘴上塞,眼睛却定定地看住小芹。小芹笑道:“金宝哥,你又被我妈骂啦?”

金宝脸一红,轻轻哼了一声。小芹说:“我知道你还为那两颗门牙的事恼着我妈,我妈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陪不是。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妈,谁叫你嘴馋偷我家葡萄,那还没熟透的呢,摘掉多可惜,你好不羞的。”

金宝龇着牙露出两个假金牙,气愤道:“那也不能打得我断掉两颗门牙啊,你妈也太歹毒。我说什么也要报这个仇的。哼,你道给人喊‘假狗腿子’好听吗?”小芹忍不住笑,说:“她也是无心的,好啦,我给你陪不是如何。接着。”说着又丢过一串葡萄来。金宝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你道要怎么样?拿我出气,我又没得罪你,怎么说得过去。”小芹说。

“我,我也并不想拿你来出气。可谁叫你把那晚小河桥的事说给你妈知道,她现在一见着我就恶言相骂。”金宝说着又生气起来。

小芹脸一红,奇怪道:“我,我并没有对我妈说起来。”

金宝道:“当真?”

“当真,一定是谁知道说嘴给我妈知的。”金宝心中的怒气立时便消掉一半,笑嘻嘻道:“小芹,你为什么不告你妈知?”小芹脸红红的,咬着嘴唇笑骂:“我知道你心中又不老实,起邪念头。金宝哥,你就不能好好儿吗?成日家家游手好闲的。”

“我……”

“我跟你说吧,你好好儿我与你做朋友,你要成天东游西逛,我可不理你。”小芹脸又红起来,金宝心中一乐,道:“你是真话儿呢还是说着哄我?”小芹“咯咯”一笑,金宝心头甜甜的。

金寡妇摇着蒲扇从小寡妇家出来,金宝看见赶紧跳下墙头,金寡妇冲金宝骂:“小狗日的小杂种,又来招惹我家小芹,你可小心着你的卵蛋,老娘把你那柄儿也捏断,叫你做个不男不女的假太监去。”金宝心中发怒,暗骂:“这老乞婆,说话也太歹毒,我且瞧在小芹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小芹有情有义,要是她做我的老婆的话,那可美得紧。”见小芹拦着她妈拉进屋里去,思量着如何对付金寡妇。

小河桥老柳树下,金宝和小芹坐在河边草地上,这回金宝可老老实实没起坏念头。小芹拉着他的手,告诉金宝:“可怎么办,我妈托三婶儿给我说媒来呢。”金宝一惊,问小芹:“你愿意啦?”小芹恼道:“谁愿意来,谁知他是谁?我要愿意还跟你说吗。”

金宝松一口气,道:“只要你不愿意就好办,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小芹蹙着眉道:“话是那样说,可我们的事怎么办?”金宝道:“我叫我妈托媒上你家说亲去。”小芹道:“只怕我妈不肯。”金宝生气道:“她不肯?是她打断我两颗门牙的,又不是我打断她两颗门牙。我可找着理儿啦。”

小芹急道:“不是这话,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她要不肯我可不能太强她。”金宝一拍手,道:“是啊,你要嫁给了我,我们两家近,不等于没有嫁出吗?”

小芹不说话,低着头拨弄地上的草,金宝闻到小芹身上飘来的体香,心神一荡,忍不住探过头去亲小芹的脸。小芹把头转开,对着他咯咯一笑,金宝心底痒痒酥酥的,心底里反倒感激金寡妇,要不是她把自己两颗门牙打断,还不定小芹会对自己这么好。

一阵脚步声响,两人一惊,站起来要走,已经被一个黑影旋风一般地扑过来,黑影揪住金宝的衣领大叫:“小杂种,还不被老娘逮着你。”金宝一听是金寡妇的声音,挣扎着要跑,无奈金寡妇力气大,衣领被她紧紧抓住,脱不开身子。

村上的人还未全睡,听到吵闹声,都打着火赶来,一看,全明白了。就都笑嘻嘻地看,金锅子也来了,一见又是自家儿子惹祸,生气地举起烟斗盖头盖脑地望金宝头上敲下,口中骂:“闯祸精,小杂种,没一日不叫人安宁的。”

金宝捂着头一边躲闪一边叫:“怎么啦,我犯国法啦我?我自由恋爱谁管得着吗?”众人笑道:“谁说不是的,如今自由恋爱,谁也管不上。”金宝见事情暴露了,干脆挑明了说:“我跟小芹正大光明恋爱,又不做亏心事。”金寡妇骂:“我呸,你个马猴儿崽子,那话柄还没长全呢,就拣着好啦。我告诉你,想娶我小芹,柄儿不够硬。”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小芹羞红脸,拉着金寡妇的衣角跺脚道:“妈,你少说混话儿,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金寡妇着急道:“呸,我是你妈,我管不着你啦。”

金宝生气道:“话儿说出来不好看吧。”

金寡妇骂道:“怕你不好看。”

金宝道:“鸟粪,鸟粪。”金寡妇脸一红,拉着小芹就走,这事闹一阵,究竟没有闹出什么结果来。但自此,金宝也不再寻思找金寡妇要报门牙的仇,却光明正大地跟小芹恋爱起来。金寡妇也无可无不可,再细细一看金宝,那孩子虽然有些儿吊儿郎当赖皮,倒也长得齐齐整整,有模有样,更何况自己有把柄抓在他的手,也不怎么明着闹。金宝却一心一意地改过自新,要娶小芹做老婆,从此改了平日里的懒惰劲,勤勤恳恳下地干农活。

只有金宝他妈,对金锅子说:“我看这事不好来,那金寡妇是出名的泼妇,就是阿宝娶了小芹,还不得给他气受。我的儿子我还没给过他气呢。”金锅子手上的烟斗在地上磕一磕,倒掉里边的灰,慢吞吞道:“小芹是极好的,心儿正。是她过门来又不是那小杂种过门去,还怕那母老虎来?那小杂种早该寻个女人拴拴他的野性。”

到底金寡妇要什么时候松口愿意小芹嫁给金宝呢?别人都猜不着,只是见着金宝时再不像从前一般儿骂骂咧咧的。

村上有调皮的人就笑金宝,两颗门牙换来一个美貌媳妇。金宝咧开嘴得意地笑,两颗门牙爆露出来,一闪一闪。